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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七 琉璃盏 二 ...


  •   对天盛这样的人,能让他生气的事可以说很多,但也可以说很少,一切藉由权利所能解决的范畴,在他来说,都不是不可为的,因此他的怒气来源便往往是与他的手中权利无关的,比如说安太后的遇刺,比如说那个在他面前刺伤玉玲珑的男人——他找不到头绪。
      人的愚蠢往往与他的怒气息息相联,所以天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怒气而做出某些愚蠢的举动,譬如说大手笔的派人马搜索,大手笔的让灰衣近卫们四处查找,如果一个人可以在他的地盘行动自如而不受控制的话,那么以上的这种可被视为抓狂的举动就是愚蠢的,所以他不会去做,正因为他不会去做,所以怒气就无处排解,怒气无处排解,那就表示他身边的人要遭殃了。
      而他身边的人,现下就只有玉玲珑,也正是因为她的被掳,才有了安太后的遇刺,天盛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件事其实就是同一件事,因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尤其在他的身上,但——他从来不对自己的女人发脾气—— 一个几乎可以名垂千古的好习惯。
      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毕竟习惯仅仅只是习惯而已。
      而玉玲珑之所以会让小缎帮她查那个掳她的人,最大的原因是——她要见到他。不是因为思念,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她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手心里握的那件东西的答案。
      所以他的归来绝非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正相反,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不和谐的相处,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天盛需要得到的是关于那个坐轮车的男人的信息,而她需要知道的却是一张药方的秘密,他们都需要对方作答,而非自己替对方解惑。
      天盛蹙眉露怒,他的耐性早已在这几天中消磨殆尽,安氏的遇刺,刺客的毫无头绪,朝臣的喧嚣,幼主的排斥,边界的不稳,等等等等,这一连串的麻烦都要由他来烦恼,实在没心情继续跟她一起沉默。
      起身打算离开,如果她不愿意开口,他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她的手臂横到了他的身前,阻止他跨步出门,良久,手心张开,是一张皱折的黄纸,纸上墨汁的氤氲穿透纸背,依稀可见轻柔的横竖笔画。
      他看她一眼,拿起她掌心的黄纸,打开,细细看过……他明白了,她是故意引他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张黄纸上的东西。原来他无形之中竟然中了这个女人的小诡计,用小缎的来访引他回来。
      “然后呢?”问她,然后她想要他对着这张纸说什么?说他为什么不愿意让她生养自己的孩子,还是他应该向她忏悔他剥夺了她的知情权?“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的话。”将黄纸掷于门外,转身正对她,“我不会要孩子,这就是答案。”因为她太年轻,而他也正值壮年,既然不能禁止亲密行为,避免不了的,只能采取些措施,以避免这种麻烦事发生。
      果然,这一切确实是他的意思,暗暗苦笑,小缎说得对,她真得很愚蠢,愚蠢到会认为这样的男人会给她这样的女人一世安稳,不管怎样去委屈自己,孤独自己,结局都是一样的,她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身世,不会在他这里得到结局,有的只能是暂时的庇护——用年轻皮相换来的短暂的东西。
      让开半步,答案得到了,她也该放他离开了。
      他却没有走,因为她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在他面前崩溃,像永安巷的那个那样。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这特殊的表现让他的愠怒慢慢冷却……
      “将军——”羽申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的静持。
      天盛微微侧首,示意羽申说下去,但视线却一直没离开玉玲珑。
      “王上来了。”
      “……”天盛错愕,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做什么?
      正踌躇间,齐王九正已跨进院子,黑衣近卫头领羽赫随侧。
      在门廊外,九正停下脚步,漂亮的双眸直看着门口的天盛,他这是在等,等他向自己施君王之礼,而天盛则在确定他眼中的灼然,这孩子一直与自己有种隔膜——一种他尚未想通的隔膜。
      不管天盛的权利有多大,他们始终还是君臣有别,就在他单膝跪下的同时,九正的眸子深处闪出一抹光亮,但仅仅一闪而逝。
      “父王既以兄弟称卿,孤自当要呼卿一声叔王,既然是叔侄相见,不必行此大礼。”有模有样地上前扶起天盛,视线流转之间,停在了门内没来得及离开的玉玲珑的身上,一抹笑意随即浮现,不知在笑谁,“这位必是母后所说得佳人了吧?”这话并没有准确地在问谁,因为谁都可以回答。
      玉玲珑微微抬眼,视线在这位少年君王身上停驻半下,刹那间,神清目明,进宝说过,当今齐王的母亲姓安,安?安夫人——安太后——临汾安氏?那个与她同一晚遇刺,让他着急抛下她的女人,原来就是当今齐王的母亲。
      微微屈膝,只行小礼——她不是齐民,不必五体投地。
      弯身捡起地上那张被掷的黄纸,与天盛擦身而过,这种行为算是无礼的。
      看着她的背影转进厢房,九正抬头问了一句话:“她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天盛蹙眉,这几天超出他控制的意外越来越多,他当然猜到了九正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她便是齐国宫闱内的祸水、被先王范袭封印了姓名的女人——叶茵茵,只是让天盛愕然的是——九正怎么会知道玉玲珑就是叶茵茵的女儿?
      询问的视线投射到了羽申的脸上,羽申低眉,并不敢与天盛的视线相接,“最近城内时有不安,王上不该擅离宫闱。”暂时放下所有的疑问与兴师问罪,他并不打算与一个孩子谈论玉玲珑的身世。
      九正笑笑,一把托了天盛的左手,这会儿到全然像个普通的少年,“叔王不要生气,我今天来是有件大事要跟叔王商量。”
      天盛仔细审视着这个掬在他手臂上的少年,这孩子的眼睛里有种与他的年纪极不相衬的深邃——很熟悉的深邃,因为他年少时也曾有过。所以在先王的三个儿子之中,这个老三最得他的意,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是安氏的儿子。
      “叔王,怎么了?”摇摇他的手臂。
      瞥一眼天际,视线再次收回到眼前这个男孩身上,“没什么,有什么事回宫再说吧,臣下亲自护送王上回去。”
      “不必,就在这儿说吧,何况我要找的东西也在叔王这里。”托着天盛的左手进屋,四下搜看,“记得上次来探望叔王,曾在书案上见过一尊琉璃盏,与父王赐予我的那尊一模一样。”
      先王赐的琉璃盏?他并没有多少印象,范袭赐给他的东西太多,有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得到了多少赏赐,但凡范袭觉得稀奇的玩意,必然要给他留一份。
      九正在屋里搜寻过一遍无果后,显得有些急切。
      “那东西对你很重要?”坐到桌案后,看着少年爬上爬下。
      “不仅对我,对整个大齐都很重要。”从书架上回脸,“母后说琉璃盏里藏着我们大齐的国运。”
      “……”天盛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认为这种话绝对不可能出自安氏之口,他们都是信奉人定胜天的人,绝对不会把国运与什么鬼神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父王把周天子的玺印封藏之地藏在了两尊琉璃盏之中。”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不平静的话语。
      周天子的玺印,即周天子的印章,那尊可调令诸侯的印章,多少诸侯王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凡想称王称霸的,为求名正言顺,也为了让天下百姓信奉他们的正义,都会假借“兴周讨贼”的名义来起事,但真正能做到名正言顺的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身为周皇室后裔的宋国,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在诸侯王面前过于招摇,大家都想称霸,但同时又想标榜自己的仁义,所以,周王那枚印章便成了炙手可热的宝贝。
      “羽申,马上动身去一趟陈国。”九正一席半真半假的话陡然让天盛记起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当年叶茵茵是什么时候到达天降山的,她身边还跟着什么人。另外,让屠伯、锦丰立即到石安巷来。”这些天,他一直都在蹙眉,此刻眉头总算微有舒展,他好像已经快要猜到某个秘密的谜底了——宋齐梁为什么要花费这麽大力气找一个旧日情人的女儿。
      九正仔细是端详着眼前这个眉梢微挑的男人,他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他很像看懂,他很想知道他的实力底限,或者势力底限,父王在临终前让他向这个下属下跪,因为他跟齐国的未来要仰仗他,母后更是对他完全信赖,甚至于性命堪忧都不改变。他才是齐国的王,但操纵一切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喜欢他的强势,不喜欢他的强大号召力,更不喜欢他与母后之间的微妙暧昧,所以他不喜欢他,甚至于讨厌他,但他必须要尊敬他,必要要依赖他,这种极端的矛盾在他的身体里纠缠不已,时刻啃噬着他那颗小而不示弱的心。
      他不会永远活在别人的操控之中,这一点是绝对的。
      只有他才是齐国的王,唯一的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十七 琉璃盏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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