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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 寂寞空庭晚作春 二 ...


  •   他身上的伤只有她知道,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很少见的,他竟在她的小院里住下了,每日的早出晚归,只不过他们并不住在一起。
      他是个很热情的人,在某些时候,但这种时候并不多,而且他的休憩时间与常人不同,有时正厅的灯火甚至整夜都是亮的,这人似乎并不明白床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就是用来休息睡觉的,但很奇怪,无论他休息的多么少,次日都会精神抖擞,实在令人赞叹。
      某个清晨,东方天际只微露了一抹曙色,玉玲珑刚爬起身,脚尖还没有够到鞋子,门便叩叩响了两声,以最快速度整理衣衫,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便将门打开。
      他上下看了她一眼,很显然,她刚刚起床,连妆容都没有整理,这种将自己的惺忪与散乱展示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他见得并不多,所以认定这是不对的,“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说罢转身离开。
      “出去?”这个建议让玉玲珑错愕,不过很快被高兴取代。
      早春,寒气依旧,尤其早晚间,他的长靴走在青石巷道上,咔哒咔哒的,甚至能听到回音。
      出了石安巷,街道两旁全是开早市的小贩,空气里散发着馒头、烧饼、热面汤的香味,走在其间,不觉胃口大开。
      也许他们俩并不觉得自己奇怪,但在小贩们的眼里,这两人实在是比庙会戏台上的唱戏的都招人眼,且不说两人的锦衣华服、相貌气度,就是他们这么大模大样地从石安巷里走出来,也够让人吃惊的,那石安巷可是十年八载的没什么人走动了,看来这两人就是众人议论的最近搬进来的那家。
      “夫人,要买馒头?”见玉玲珑一直看着自己的小摊,卖馒头的小贩手比嘴更快,早拿出了一张油纸。
      玉玲珑并没打算买他的馒头,只不过鼻子以下都包在围巾里,一时没来得及拒绝,就这样还是引来了天盛的视线,也许是以为没吃早饭,她可能饿了,他竟随手接了小贩手里的油纸包,不过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是的,他身上没钱,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在身上带钱的,因为不需要。
      玉玲珑自然是知道他的表情是因为什么,不过她的身上也没钱,不是因为身份问题,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来钱的地方,吃穿用度根本不用她操心,钱也就变成了样摆设,自然也没人想到要给她钱。
      最后,还是玉玲珑主动递给了小贩一件东西,两人这才转身往石桥方向走。
      直等他们过了石桥,小贩才大声嚷开,原来玉玲珑递给他的是一枚精致的珠花,自然是足够买下那两只巴掌大的馒头的,只是这余钱要怎么找还给人家,令小贩苦恼不已——真是个实在人。
      沿着石桥对岸的梧桐小道往东行,这一带是巨商富贾的园林外宅,所以沿途人迹罕见。
      她不知道他打算带她去哪儿,他也不说,只是背着手在头前走着,他走路很快,一步抵她两步,所以走不多会儿,他便要停下来等她,而她则要不停地快走,直累得满头大汗,面色绯红。
      终于,当日头升至树梢高的时候,他总算是停了下来,在一栋大宅子前。
      眼前这扇门与她的小院门差不多大,不过依院落的大小来看,显然这扇门是后门,否则偌大的院落配上这么个小门,实在是显得有些头重脚轻。
      他上前敲了两三下门,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胖墩墩的,脸色很白皙,穿着也算讲究,见来人是他,赶紧福身,“将军回来了。”
      这里是他真正的家?站在他身后的玉玲珑不得不这么猜测。
      他抬脚进门,中年胖妇人则看了一眼门外的玉玲珑,再次福礼,不过视线却停驻在她的眉眼间打量着,看得玉玲珑有些不舒服。
      这栋院落很大,大的琳琅满目,但又不显得招摇,很独特的布局,细节繁多而又整洁规律,每一处的景致都似乎是被精心设计的,但又与整体相处融洽,拿人作比的话,它就像一个完美女人,既有气度,又不失柔婉细腻……与她的小院落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不过有一点却很相像——这里一样相当的安静。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玉玲珑观赏的兴致,同时她发现他顿了一下,而一旁的那胖妇人也略略皱眉。
      “将军,今天还是别见了吧……”胖妇人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啊——”又是那种凄厉的尖叫,带着嘲笑与绝望的尖叫,出奇的,并不带丝毫的惊惧。
      天盛回头看看玉玲珑,似乎是在确定她是否被这声音吓到了。
      的确,听到这尖叫声时,她确实被惊了一下,但不足以被吓到,如果说惊吓,这远远不及长坪山间的那些断头断马来得惊心动魄,她是个奇怪的人,很多常人道是可怕的事,在她这里却显得很平淡,也许是自小经历的原因,毕竟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父母惨死更可怕的事了吧,尤其当她还是个孩子时。
      恐惧似乎也可以习惯的,在某些需要坚强的时候。
      当胖妇人打开那扇门时,她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该是个端庄秀丽的女人,但很可惜,被那佯装的疯狂给埋没了,显得有些脏兮兮、乱糟糟的,几乎是第一眼,她便知道这个美妇在装疯,她见过真正的疯子,在两仪阁里,真正的疯子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也不会在见到她的刹那显出些许的迟疑。
      那女人疯了般的扑到天盛的身上,似乎想要了他的命,现在她终于知道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你先出去。”天盛对胖妇人吩咐一句。
      胖妇人似乎是有点担心,显然是担心装疯的那个,不过还是福身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阖上了,那女人依旧在他身上肆虐着,伤害他也伤害自己。
      “你要见的人。”拉下女人的双手,示意玉玲珑的方向。
      女人瞥了一眼旁边的玉玲珑,不再痴笑、尖叫,而是怔怔地望着她,似乎是平静了下来。
      天盛慢慢松开她的双手,她却陡然伸手拽住了玉玲珑的围巾,再想做进一步动作时,手腕又被天盛攥住。
      “我说过,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但不允许继续闹下去!现在人见了,还要做什么?”他知道她没疯,所以才会带玉玲珑来见她,他并不了解女人心里的想法,也没时间去了解,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永安巷里的这个贤良随和,现在才发现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原来都是一般的麻烦。
      女人哼哼地笑出了声,望着他眼泪婆娑,“我只是想看看下一个疯的女人是谁。”手腕从他的手心挣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笑看一眼旁边的玉玲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到你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那一天!”呵呵惨笑,“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吧?我的大将军!”
      眼波流转到玉玲珑的脸上,看着那一脸的青春美貌,水润清澈,不觉笑得更加张狂,陡然又轻声细语,像是在跟玉玲珑说悄悄话,“千万别想入非非,想的越多,你会疯的越快,得不到的,就永远也不要去争!信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笑,让人毛孔都张开的笑。
      猛的,那女人的手一划,一道银色的光亮反射着窗角的阳光,在玉玲珑的眼前一闪而过,只听嗤一声——几滴血滴落在白石地砖上,天盛的手横在了玉玲珑的脸前,手背上多了一条细而深的血痕,而那女人右手中指的戒指上沾着一丝血色——这就是使他致伤的凶器,一枚戒指。
      “你先出去吧。”这话是对玉玲珑说得,本打算带她来能让这一位清醒一点,谁知事与愿违,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女人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就算给了也未必就会让她安静下来,看来解决事情,还是得按照他的方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不愿意留下,那么他不会留她,他会给她足够一生的荣华富贵,这也算是偿她数年的陪伴。
      玉玲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坐在空旷的园子里,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奇树异枝,突然有点喘息不过来……
      脚下,一株从枯草丛中露头的鲜嫩绿草,被风吹得直点头。
      “信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中盘旋不消,是诅咒还是忠告?那个美妇是他的妻还是妾?笑,伸手抚摸一下那株嫩草,能用这么大的院子围起来的,显然比她的身份高贵。
      “这园子都是我们夫人亲自打理的。”不知何时,那胖妇人站到了离她的不远处,“每一处都是她亲手画成图,然后让匠人做得。”抚摸着廊柱上鹤雕,带着微微的笑意。
      是吗?原来真得都是她打理的,这么精致细腻的院子,应该是出自女人之手,就像……就像一个寂寞的春天,一个为打发寂寞而繁花似锦的春天,青君姐说过,女人的心就像一方小院,无论是满满的,还是空空的,都是假象,只有当她发疯的时候,那才是最真的!“很漂亮,这院子。”
      胖妇人看着她,突然笑了,“夫人口渴了吧,我去沏茶,前面转角有处花厅,那里的景致更好。”
      坐到花厅里,推开窗,东面日出,照得西面的池水光芒耀眼,手中的茶香袅袅,望着满园的萧索,满园的生机勃勃,早春的气象还真是包涵丰富。
      手一倾,茶水流入窗下的池水,回头,他正站在花厅门口……
      “将军,这是伤药。”胖妇人将白麻布跟伤药放到了花厅的桌案上,退下。
      他看着她,直到她拿起桌上的麻布替他包扎。
      她没向他问任何事,关于这园子的女主人,关于他的妻妾,有时候,地位是可
      以看出来的。
      第一 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天真。那么她放在他身上的那些幻想,会不会是一个空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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