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当皇帝了吗？》林睡

18、夏语冰

　　晴嫔好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僵硬滞涩，“皇后……您在说什么？”

　　周成洲看着她不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晴嫔的表情慢慢变了，若她一开始的脸像一面僵硬的石膏的话，现在那面石膏正在慢慢融化，同时融化的还有她脸上一直带着的矫揉造作。

　　她平静下来了，没有了矫饰，她的容貌甚至是可爱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姐，她一开口却又没有了这种感觉，声音是与容貌不符合的沉稳：“您是怎么知道的？”

　　周成洲竖起一根食指，“其一，我不觉得已经把结局规划好了的宫女，会选择用这种办法杀死你，推进水里溺死，周围还有宫人值班，风险有些大，比起这个，下药毒死会是更好的选择吧，我觉得你要做这个局的话，应该制定好了一个稳妥的计划，但是发生了什么中止了你的计划。”

　　晴嫔点点头，“您很聪明，我确实已经制定好了杀死她的计划。还有其二吗？”

　　“其二就是，”周成洲勾了勾两根手指，“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之前的‘杀死皇后’是碧云写的，后来那封遗书应该是你自己写的吧？”

　　晴嫔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意，“是因为两者的字迹简直一模一样吗？”

　　“正是如此，你太刻意了。对照着她模仿你的自己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两者看上去像是拓印。若是一个人写的字，就不会去在意自己的字迹。”

　　“是我失算了。”晴嫔喟叹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有一种结局落定的坦然，她托着下巴，脸颊上的肉肉撑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可爱，“不过您没有揭穿我，看来我对您还有点作用，您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女孩非常清醒，很是机敏。周成洲更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他捏着手指，姿态随意，“这个先不急，我想先听听你的动机……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想不想说的，”晴嫔面色很平淡，“就是一个通俗的故事引起的通俗的动机。”她沉吟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悠远，像是追忆到了很久之前。

　　她平淡地叙述往生，“皇后应该知道我是妾室的孩子吧。旁人都说我虽是妾生子，但是母亲很受宠爱，连带着我的日子都好过了起来。其实不是这样的，夏大人之所以经常宿在我母亲这里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暴虐。他有虐待他人的癖好，豢养了很多女人发泄。我母亲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他在我母亲身上留下伤痕，鞭伤，烫伤，咬痕，什么样的痕迹都有。您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那么受宠吗？因为她不会说自己疼，不会反抗，只是为了维持我们在府里的生活。一个不受宠的妾室，在后院会被吃掉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周成洲听见了一个女儿千疮百孔的哭泣。她顿了顿，“我母亲这样得宠，夫人自然不满，严加提防，把碧云送了过来，面上功夫倒是做得足，但我母亲警惕心一向很高，一直提防着碧云，不让她近身。”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弱者的提防再重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们的性命还握在夏大人手里，我们就永远受他掌控。夏大人把我送进了宫，并且以我母亲的安危为威胁把碧云安插在我身边当眼线，监视我，也监视陛下。”

　　“夏大人想让我尽快怀上皇上的孩子。碧云也传达着他的意思一直在催促我，但您没出现之前我用尽办法也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您出现之后皇上就长您身上了，更是没有机会了。”

　　周成洲回想了一下她的办法，有些疑惑，“我以为你的那些办法是刻意让皇上不喜呢。”那些偶遇唱歌，目送秋波，大晚上吟诗作画，悲春伤秋，半夜爬床，换在任何一个身上都要敬而远之吧。

　　“没有啊，”晴嫔和他一样疑惑，“那些办法是我熬夜看了几百本话本之后总结出来的，话本里它们都很有用。”

　　周成洲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顿了顿，他决定把锅扣在宣厉身上，“皇上比较异于常人。”“是的，”晴嫔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大概是见我现在几乎没有受宠的机会了吧，我感觉得到他们会作出做出一些行动。这桩嫁祸出来之后，我就对她有了怀疑，最容易怀疑的人就是她了。

　　她恐怕也是有恃无恐，觉得我碍于母亲不会对她怎么样。她想错了，从一进宫，我就开始谋划着要怎么杀了她。我已经制定好了计划，但是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她说着，露出受伤的手臂，上面纵横着一些结痂，她点了点，“这里面，藏着我的守宫砂。我察觉到她怀疑我没有侍寝过，要是她把消息传回去，我的母亲大概也不会好过了。我只能尽快杀了她。”

　　“那天晚上我借口睡不着让她陪我到清水池边走走，我知道那个时辰正值宫人换班，特意找了这个空隙，拉住她的手，伪装成是她把我推下去的样子，我们一起掉进了池子里，碧云不会水，我虽然也不太会，但我会憋气，可以撑到宫人把我救起来。她拼命挣扎，死死攥住我的衣服，我用力按着她的头，把她的头埋进水里，不让她有机会呼吸。她就溺死了。”

　　周成洲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青黑的眼圈，“你脸色很不好，是因为杀了她吗？”

　　“杀了一个该死的人，我心里只有痛快。我是害怕之后的事情，每天晚上我都梦到我的母亲被夏大人虐待，梦见我的秘密败露，夏大人觉得我没有价值了，一气之下杀了她。”

　　“不过就算没有这一出，我应该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吧，碧云是受我父亲指使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决定放弃我。”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都是皇上不上道，要是我能怀上皇上的孩子，也就用不着这样算计来算计去了，”她慨叹一声，话匣子打开之后滔滔不绝，“在我原来的计划里，我应该是母凭子贵，大义灭亲，再把我的母亲接出来，让她能安度余生，还是妄想了。”

　　她看向周成洲，“我大概知道您要我做什么，我将给出我所有的忠心，只希望可以和您做一笔交易。”

　　周成洲摇摇头，“不是交易，我只是想跟你合作。夏姑娘，”他这样称呼她，“夏大人在朝中汲汲营营这么些年，是时候休息休息了，虐待妾室这样的罪名力度还是不够。”

　　“确实是，”夏语冰很是冷静，“只可惜碧云已经死了，不过就算她活着，从她嘴里也撬不出来什么，她和月才人一样，都希望给她陪葬的人越来越多才好。”

　　周成洲认同，“所以需要你的帮助，你毕竟在夏府多年，多少了解一点夏大人。你提供地点，我们派人去搜查，只要找到了压倒性的证据，皇上就可以让他在朝堂消失得干干净净。你也不用担心你母亲的安危，我们会派人去保护她。事成之后，你也可以出宫，和你的母亲一起度过余生。”

　　夏语冰的神情这时候才出现变化，犹疑和激动在她脸上变换着，周成洲郑重地承诺，“我向你保证。”夏语冰鼻尖微红，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平静下来，“您真是好人！”

　　周成洲倒不是很想要这种评价。

　　“不过，请让我的母亲也来帮忙吧，她并不是需要呵护的柔弱花朵，我的一切勇气，智慧，都继承于她。”

　　“很好，这样我们又多了一份助力。”

　　“走吧，我送送你，顺便去接一下皇上。”夏语冰点点头，新生的光芒在她的眼里绽开，她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一直以来背负的沉重的壳也消失了，她满身轻松地说：“我现在就可以不用演戏了。真好。”

　　她对着周成洲笑了，那笑容明媚灿烂，周成洲笃定她的母亲一定很爱她，不仅弥补了父亲的爱，还教给了她很多可贵的品质。

　　他们一起走到御花园，夏语冰指着一棵桃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那里呢。说起来那时候我在皇上上朝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那时候你没唱歌吗？”周成洲问，夏语冰有些怨念，“太冷了，我的牙齿在唱歌，而且那时候天都是黑的，皇上都没看见我。”他们对视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远处，一个明黄的身影出现了，夏语冰敏锐地看见了，跟他告别，“皇上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去吧。”他站在原地，等着宣厉走近，“皇上早啊。”宣厉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送人顺便来接朕？”周成洲点点头，“您真聪明！”福公公在一旁无力叹惋。周成洲转身的时候，又看见那颗桃树，开怀地笑起来。

　　“笑什么？”

　　周成洲便带着笑意与他说了，年轻的帝王眼眸弯了起来，唇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下两个人脸上都绽放出如出一辙的笑意了。周成洲的声音尤带笑意，“是不是挺可爱的？是个好女孩呢。”

　　宣厉听了这话，凉凉地来了句，“是挺可爱的，但跟你没什么关系。”周成洲挑挑眉，“不跟我有关系难道还跟你有关系吗？我和她可是合作伙伴~”

　　他说着，跟宣厉凑进了些，轻声地跟他咬耳朵。他们离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同色的衣服贴在一起，莫名有些缱绻。福公公看得老怀甚慰，挥手示意着，让宫人们都离得远了些。

　　风也把他们的悄悄话藏了起来，谁也不给听。

　　她叫夏语冰哦。
夫妻相从笑容开始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