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四方》太疯癫流落人间

14、王的挫败

　　且行明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打开手机，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他想。
　　他又摸了摸口袋，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随身听，于是带上耳机，闭着眼躺着。
　　音乐从来都是随机播放，第一首是周杰伦的《龙卷风》。
　　可是且行明的心思根本不在音乐上，但是好像也没有在别处。对他而言，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学校也好，家里也好，神秘的学院也好，都一样，一样没人爱他。
　　莫名地，他拔掉耳机，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想起在沙滩上的老水手。
　　他猜对方很可能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水手，也许他有传奇的一生。
　　那时老水手举起杯子，笑起来满脸皱纹，对他说：
　　“cheers!”
　　他第一次受到这般尊敬，他心里想再回到那个场景。
　　“那可是世界末日哦，亲爱的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且行明扭头看小魔女。
　　小魔女坐在对面的床边，这次她穿着一条蓝色的长裙，蓝色的头发挽起来，蓝色的丝带系成蝴蝶结，垂在她的两颊，脚上还是一双水晶鞋。
　　“这可是——男生宿舍。”且行明边说边往门口瞅。
　　“嘻嘻，哥哥的关注点好奇怪，好傻哦。”小魔女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且行明笑着说。
　　“我······我哪里傻了？”
　　“哥哥难道忘了吗？我只会在哥哥的梦中出现。”
　　“这是在梦中？哦，我想起来了。可是你不用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吧，我也没有特别想你这个妹妹，虽然有个妹妹也挺好的。万一我在梦里做一些奇怪的梦，就不好了······”且行明开始嘀咕起来。
　　小魔女突然眼中泛起泪花。
　　“你别哭······我最见不得女生哭了，别哭了好吗······”且行明赶紧坐起来，一时间手脚有点无处安放。
　　“我太感动了，果然哥哥还是最疼我的。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叫我妹妹了。”小魔女笑着，脸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且行明从口袋中拿出一条紫色手帕递过去，小魔女接了手帕，轻轻拭去眼泪，随手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额······”且行明正要开口说手帕还给他，却被小魔女的话打断了。
　　“世界需要你了，哥哥。”
　　小魔女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温柔。可是对且行明来说，这句话就像一块冰，冷到没有温度。
　　且行明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头垂下来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地说：
　　“世界什么的——都与我无关！”
　　“会有人死掉的。”
　　且行明内心突然触动一下。“死”字像一根针轻轻地刺在他的心头。如果死掉的人是一个好人，那么，这个世界就少了一丝温暖；如果死掉的是一个坏人，那么，这个世界会少一点冷漠。可是，坏人难道就没有牵挂他的人吗？
　　还是不要有人死掉的好。他的心变得沉重起来。
　　“我不想拯救世界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死掉。”且行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小魔女说，“如果我能救别人的话。”
　　“哥哥真善良。”小魔女神秘地笑了笑。
　　且行明有点看不透小魔女的笑。
　　说完，小魔女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手掌像是要托住什么东西一样，然后右手紧握，一瞬间，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水剑！
　　她把手中的水剑轻轻地抛了出去，水剑竟然悬在空中。
　　“要准备好拯救世界了，亲爱的哥哥！”
　　小魔女用手指朝地上一指，水剑直直地刺在地上。从剑尖接触地面的地方开始，地面变成涌动的海面，然后霎那间宿舍消失了，瞬间，且行明和小魔女来到了狂风大作的海上，四周水雾蒙蒙，能见度很低。
　　只是有一点，整个海面，甚至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且行明虽然见过暴雨静止在空中，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他正站在离台风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即使水雾遮挡住了部分视线，但是还能够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像一个黑洞，仿佛能够吸进去任何东西。
　　“哥哥看那个人。”小魔女用手指着且行明身后。
　　在这样震撼的自然景观面前，这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小女孩就像是空中飘落的一根羽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可是她站得很稳，又好像世界都拿她没办法。
　　且行明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的男人向他冲过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极速移动中，他的身影即使是在静止的环境中也看不真切，只留下一个黑影。
　　黑影的眼睛在兜帽的暗影衬托下闪着黯淡的光，气势逼人。
　　“我要救的就是这个人吗？······可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吗？怎么会有人能够在海面上行走······我要救的是他吗？救了他就能拯救世界吗？”且行明打量着眼前的黑袍男人。
　　为什么他要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且行明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突然，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见过这个男人，就在自己家的门口。那时候在梦中，这个男人身体变得巨大，把他吓得不轻。
　　“哥哥，杀了他！”小魔女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说得风轻云淡。
　　“什么？！”
　　“只有杀了他，才能救其他人。”
　　“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为什么要杀人？”且行明苦着脸问。
　　“哥哥自己想想哦，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世界哦。”
　　杀了他，才能救其他人！杀了他，才能拯救世界！
　　且行明脑海中回荡着小魔女的话，他本来是想救别人，但是救别人的方法却是杀了另一个人。眼前的人，是世界的敌人。
　　他伸手拔出那把插在海面上的水剑，触感凉凉的。
　　且行明手握着剑，看着眼前的黑影，突然他把手中的剑丢出去，水剑摔在海面上，碎成无数的水珠，然后融入海水消失不见。
　　且行明一下子瘫在地上。
　　“叮咚！”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响了，把梦境中的且行明唤醒。
　　且行明醒的时候眼角有一滴泪，他不知道为谁而流，只觉得身体里充斥着巨大的悲伤。
　　且行明拿起手机，手机里自动传出一个温柔的女声：
　　“网络已接管，炎黄之眼为您服务！”
　　然后又一条新闻跳出来：
　　“······收台风利奇马的影响，上海将紧急转移两百万人······”
　　且行明看了一眼，把手机丢在一边，想伸手从口袋里拿手帕擦掉眼泪，却发现手帕不见了。
　　他又躺下来，意识到梦境中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如果再抉择一次，杀？还是，不杀？他问自己。

　　现在时间是8月6号下午15点46分。
　　且行明刚刚从梦中醒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有小魔女出现的梦境很有可能是真的。当他想从口袋中掏出那条紫色的手帕时，他发现根本就找不到，于是他更加相信刚刚的梦境是真实的。
　　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杀了那个男人就能够拯救世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无数的问题从且行明的脑海里涌出来，杂乱无比。
　　“脑袋好疼，要爆炸了一样。”且行明叹了口气，又躺倒在床上。
　　不去想了，不去想了，我为什么要思考这些东西呢？
　　然后他觉得很轻松，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思绪开始飘荡起来。
　　我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我是为了爷爷才进入这所学校的，爷爷不可能会陪着我一辈子。人——终究会死掉。
　　“死”这个字眼在且行明的眼中不算是很模糊，他见过死人，在梦中，很多次。
　　人类死掉了，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他的声音，他的容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会变得与他生前有所不同。就像一幅完整的拼图少了一块，永远也拼不完整。
　　一想到有关死亡的东西，且行明就会觉得世界是不真实的。与宇宙有关的思考也是同样的感觉。人类真的很渺小，这社会上的所有事情都毫无意义，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一个人出生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与种子发芽，动物产卵孵化并没有什么两样。出生之后经历一系列的事情，生活在人群之中，繁衍后代，为生活而奔波，然后死去，被人遗忘。
　　其实生与死没有什么意义，悲伤与欢乐只是人类的自娱自乐。谁能说大自然是人类占据着的呢？谁能说地球是人类拥有的呢？谁能说人类可以对自然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呢？谁又能说人类能够抵御大自然的灾害呢？
　　也许，大自然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人类。人类的所有发展，赖以自豪的文明，大自然都只在冷眼旁观，或者闭眼不视。
　　那么，我还要参与到人类的这场“闹剧”之中？我不想，我想脱离一切。可是我又不想死掉，死掉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既然大自然和整个宇宙又不会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又想在这场闹剧之中扮演一个角色，融入这个社会。可是，我又深深感到无能为力。我可以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罢了。
　　且行明又觉得沮丧无比，于是他从床上起来，准备出去走走。
　　宿舍就是一间瓦房，青色的瓦，灰色的墙壁，像是一座古老的寺庙。庭院中间种着一棵杏树，五人合抱都不一定能围住。
　　“人工智能炎黄之眼为您服务。”
　　且行明刚走出宿舍，不知道从哪里投射出一个小女孩的全息投影图像。
　　“请问您需要导航吗？”炎黄之眼发出温柔的女声。
　　“不，不过，我想让你陪我一会，不知道可不可以？”且行明对着全息影像说。
　　“如果您要求的话，是可以的。”小女孩面带微笑回答。
　　且行明本来想出去走走，但是目光触及到庭院之外，发现都是山林，索性就放弃了出门散步的念头，就地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你会坐下来吗？”且行明看着全息投影的小女孩好奇地问。
　　“我没有必要坐下来，因为我只是一个影像而已。”小女孩回答。
　　“可是我根本没有看到有机器投出影像，起码会有投影仪之类的吧，为什么你就像是凭空出现？”
　　“其实你的想法很正常。我的确无法凭空出现，所以会有你说的‘投影仪’之类的东西。只不过这些机器都很小，肉眼无法辨别出来。这些机器就像漂浮在空气中的花粉，中央电脑来进行远程调控，从而投影出人形。这样的机器只在特定的区域散布，这也是为了学院的管理考虑。”
　　“这么说的话，你们的科技彷佛比我听说的要先进的多。”
　　“的确如此。”
　　且行明觉得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不好意思在继续问下去了，于是就转移话题。
　　“这颗树好粗，得有多少岁了？”
　　“杏树的寿命视环境好坏，一般在40年以上，好的环境可以存活百年以上。眼前这棵杏树已经有156年的树龄。”
　　“为什么要种杏树，而不种其他的树？”
　　“这是学院的考虑，为了纪念曾经对学院有贡献的人，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谁？”
　　“他的名字叫做孔丘，也就是今人所称的孔子······”
　　“什么？！”且行明打断小女孩的话。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曾经校长老头说到庄子的时候，直呼庄子为小庄，而眼前的人工智能又说孔子对他们学院有所贡献。
　　“这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这不是你要问的问题的核心。”
　　“嗯嗯？”且行明有点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在同一个人工智能胡诌。
　　“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公元前479年，他的一生经历坎坷。公元前496年，孔子时年55岁，当时他是学院的特聘□□，本可以安享剩余的岁月。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成年人活到四十岁就已经算是很高寿了，孔子却决定辞掉学院的教职，去游说诸侯国，以期望通过他的仁政思想来阻止天下的动荡。当时学院的人极力劝阻他，并为他分析当时天下的局势，孔子还是坚决离开学院，奔着他的天下苍生去了。此去十四年，等他回到家乡鲁国的时候已经69岁了，接下来的四年里，他整理了一些书籍。在73岁的时候去世了。他之所以被学院所铭记，并不仅仅是他留下的文化知识，还有他的精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畏精神。”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且行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悲壮的情怀，他竭力想象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从口中说出要周游列国的雄心，然后驾上马车朝前方走去。
　　且行明沉默下来。
　　今天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热，进入八月，夏季迎来了最后的高潮，但在这个地方，夏季的影响彷佛没有那么强烈。
　　风吹来，杏树浓密的枝叶微微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且行明开始对这个学院产生巨大的兴趣。从接触到有关这个学院消息开始，他的人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红头发的吴生，让人捉摸不透的校长老头，会飞的天马，以及整个学院的历史，这所有的一切仿佛一个信息黑洞，你无法估计黑洞里有多少信息量。
　　也许自己真的有某种使命。
　　从前自己认为，一个人的出生是毫无意义的。如今，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天意。
　　“孔子离开学院之后，余生尽心尽力实现他仁爱的理想，广泛传播他的礼仪教化······但这些行为，学院只是持观望的态度。孔子离开的时候，学院也明确禁止他向外界透露学院的存在。”炎黄之眼平淡的叙述着。
　　“那，学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且行明问。
　　显然，这个时候，与讨论孔子的思想相比，他更愿意知道学院的真实身份。
　　“学院是创造神和毁灭神的地方。”炎黄之眼说话简明扼要。
　　“神？真的存在神？”
　　“目前，你可以把神理解为拥有特殊能力的寿命极长的人。”
　　“神会有什么能力？”
　　“不同的神会有不同的能力，这主要与属性和血统有关。按照普通人说的，呼风唤雨之类的能力。”
　　“创造台风也是，一种能力吗？”且行明不禁联想到梦中所见。
　　“没错。”
　　“所以，现在在海上有一个神创造了一个台风，然后他想要用台风来毁灭人类？”
　　“没错。”
　　“怎么才能阻止这个台风？”
　　“照目前的态势，台风已经初步形成，继续发展下去会成为超级台风。仅凭人类的力量是无法阻止台风的，除非有神出手。但学院不会允许将台风完全消灭，只会适当削弱。”
　　“既然学院可以消灭台风，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消灭掉？”
　　“因为学院不能够暴露自己的存在。”
　　“如果暴露了呢？”
　　“那么人类就会意识到，自然界并不是‘自然’的。人类社会将会因为认知体系的崩溃而迅速瓦解，进而造成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且行明无法想象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只是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让他的大脑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的脑中有些混乱，过量的信息呈现在他面前，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过了很久，且行明问道。
　　“这在学院只是常识。”
　　且行明愕然！
　　他开始闭口不言，呆呆地望着庭中的杏树。
　　人工智能的全息投影随着阳光强度的减弱，渐渐淡出了庭院。只剩下且行明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
　　突然一声闷响，且行明脑后挨了重重一击，身体本能地往前倾倒，眼前一黑晕过去了。但是身体却倾斜在半空中，并没有完全倒下去。
　　一个隐形的人渐渐凸显出来，他用肩膀抗着且行明。
　　警报声响起来！
　　另一边的海上，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的男人在风暴中极速移动着，茫茫水雾中只留下一个黑影。
　　先出发的颛顼带着黑衣手下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移动到台风的另一面。
　　此时已经是8月7日的凌晨，虽然海水的比热容比较大，海水在白天吸收了太阳的能量变得温暖，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此时的海水已经变得很凉。受到利奇马的影响，海风风力不断升级，海水扑打过来，使人感受到阵阵凉意。
　　颛顼望着眼前正在膨胀的台风面色凝重，而黑衣手下仅仅是保持稳定就已经很难了。
　　“你先撤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追过来，你承受不了他的威慑。”颛顼朝黑衣手下挥挥手。
　　“好。”黑衣手下应和一声，转身消失在水雾之中。
　　眼前水雾茫茫。
　　“炎黄之眼已上线。”
　　这时颛顼耳中的通讯设备传出熟悉的温柔的女声。
　　利奇马的轨迹已经通过炎黄之眼推算出来，它在西太平洋形成，在行进中不断扩大，最终会轻微地掠过台湾岛，由于大陆架和潮流流向的影响，利奇马的轨迹会呈现出一个弧度，然后在上海市登陆，离开上海市之后触及江苏省部分区域，如果不加干预，最终会在山东沿海再次登陆，造成二次伤害。
　　“我该怎么做才能尽量减小台风的危害？”颛顼问。
　　“按照模型演算，已经得出最佳方案。只需要把利奇马逼到浙江沿岸的大陆坡和大陆架上就可以最大限度减弱其杀伤力。”
　　海岸的结构简单可以分为三种，离地表最近也是最浅的海底称为大陆架，大陆架之后会有陡坡延伸到更深的海底，陡坡部分称为大陆坡，之后就是海沟。台风如果从很深的地方发展起来，巨量的海水将会带动很大的动能。利奇马就完全符合这一点，它选择了较深的海沟作为形成地，在第一次登陆的时候选择了上海。上海之所以会成为世界级的大都市，很大的原因是它临海，且沿海的海水深度很大，适宜各种类型的船只来往。一旦利奇马在上海登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但是，如果我们将利奇马逼到大陆坡和大陆架上，海水会迅速变浅，利奇马的动能会迅速减小，由它造成的破坏也会大大减小。
　　“由于利奇马是双眼台风······”
　　炎黄之眼的通讯设备突然被颛顼关掉了。
　　四周的风刮得更剧烈。
　　黑影已经站在不远处，两个人对峙着。
　　几公里以外是一个正在迅速膨胀的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