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年》拾陌

19、【第五话】（一）

　　元康廿十三年，京都乐安城。
　　阳春三月，春寒未退，正直惊蛰时节，天愈发的和煦。

　　皇宫便是乐安城中心。
　　宣德殿是历来帝王的上朝听奏的地方，也是整个皇宫的中轴，出了宣德殿约莫三百米，便是皇帝专用的御街，两侧是穿山而过的游廊和三殿六宫，宫城的周围环着高十丈，长三千四百步的宫墙，墙外便是护城河。
　　自宣德殿行二百步，便是皇帝的寝宫——永乐殿。

　　殿下是数百结石阶，一个蓝色宫衣的小太监半弓着腰，匆匆的走上台阶，在殿前急急停下后，缓了缓气，才颤悠悠的敲了几下、
　　‘吱呀’几丈高的殿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色鬓发的老公公的走了出来，他斜睨着小太监，掐着嗓子道：“什么事呀？扰了陛下的清梦，小心你的脑袋！
　　“张、张公公饶命……”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肩膀瑟缩的厉害。
　　张公公抬手朝天握了握拳：“那是要让陛下饶你的命。”他放下手，用脚踢踢他：“说吧，什么事。”
　　“有人求见陛下。”小太监指了指不远处立在台基上的女子，约莫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秋香色的罗衫，娉婷而站。
　　“那——是谁？”张守安狐疑的眯了眯眼：“谁放进来的？一介平民的打扮，怎过得了正德门那一关的？”
　　“是、是有御赐金牌的……”小太监颤巍巍的说，身子伏的更低。
　　“御赐金牌？”声音微微拔高，原本尖细的嗓子更显凌厉，张守安踢开小太监，走下几阶，逐渐看清来者的容貌，秀丽妩媚的五官慢慢清晰，张守安狐疑间正撞上女子看过来的目光，他的双眸骤然睁大——怎么、怎么是她！
　　他趔趄的退后几步，不安的搓着手：“这、这……”
　　“公公？”小太监察觉不对，这才敢稍稍抬起了些头来。
　　“先别让她进来！”似乎忘记了主权在皇帝手上似的，张守安像是见了鬼一样，怕极了那个女子，生怕她未经皇上的允许就擅自进了寝宫，惹出什么大麻烦。

　　殿门被重重的关上。
　　张守安穿行在偌大的宫殿内，想了千百句的措辞，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就被割去了脑袋。他呼吸急促，在内室外驻足了很久，也不敢轻易敲门。
　　“守安，怎么不进来？”室内响起男子不疾不徐的声音，缱绻着些许的暗哑，有些病态。
　　“是……陛下。”张守安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刚进内室就伏在地上：“陛下、陛下恕罪！”
　　靖康帝半阖着眼皮，俊逸的眉眼下是大病初愈的苍白，一向淡定的张守安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靖康帝抿唇低声道：“什么事？”
　　“回陛下，怪老奴办事不利……落、落妃她、她回来了！”说到后来，张守安的声音尖利起来，仿若一种突然释放出来的颤抖——他在怕，怕那个妖女的报复！
　　靖康帝豁然站起，双眸睁得老大，炯炯的射向伏在地上的张守安：“她还活着？”
　　“是……当初，不知她对老奴施了什么蛊术，老奴一下不省人事，醒来时，她已然不见了……”声音越来越小，张守安的身子颤的厉害。
　　靖康帝狠狠的看他一眼：“狗奴才！”气的呼出一口气，兀自踱起步子来：“她现在在哪？”
　　“殿、殿外。”
　　沉吟半晌，靖康帝敛了衣袂端坐在龙榻上：“宣进来。“强掩镇定的嗓音下是不可抑止的激动——是恐惧，还是兴奋？

　　张守安起身，弓着腰退出去，不觉间，冷汗已浸透了衣襟。看来，他的老命不保啊！拖着步子走出大殿，对着还等在殿外的小太监耳语一句，看都不敢看那女子一眼，就狼狈的躲进了大殿内。

　　金壁恢弘的殿宇上，永乐殿几个大字被太阳照得刺眼。莫娘对着前来报信的小太监浅笑一下，抬眸再看向那个大殿时，美眸间添了几分憎恶。
　　这个地方，曾是她的天堂。而殿内的那个男人，则是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的魔鬼！他的一道圣旨，让她狼狈的犹如过街老鼠，成为遭天下人唾弃的妖女——但那个男人，却是她深爱着的。彩色的琉璃瓦流光溢彩，莫娘推开殿门，迟疑片刻，便举步迈了进去。

　　熟悉的大殿，淡淡的熏香抚散了威严的气息，她曾经是唯一一个可以入住这里的女人，却也是第一个从这里被逐出的女子。站在朱红色的镂花门前，她习惯性的抬手要敲，却想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落妃，用不着在意这些个规矩，所以她放下手，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正襟危坐的男子嚯的抬头，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这张脸时，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你……还活着。”
　　莫娘扑哧一笑，五官瞬间柔和下来：“难不成你看到的是鬼？”
　　“青落……这些年，你还好么？”靖康帝放轻声音，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秦鄄，我来不是和你叙旧的，我过的好不好，也与你无相干。”莫娘——也就是莫青落站在香案旁，不再靠近：“我来的目的，是想见见平召。”
　　“青落，你还在恨着朕，对不对？朕当初，也是不得已……”秦鄄的鹰眸间掩着心痛，当初，若不是全朝大臣的威逼，若不是为了天下的悠悠之口，他说什么也不会放逐青落的，他曾经是那么的宠爱她、怜惜她——甚至不顾全朝上下的争议将她接进了永乐殿，可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你有你的江山，所以你不得已，我也有我的民族，我的信仰，为了你，我抛下了所有。所以啊，谁不是不得已的，我会蛊术，不也是不得已？可谁知道，这居然是我给自己埋下的祸根。”莫娘讽刺的笑着，语气没有一丝波动，这些年，有些事，她早已看破，也不再挂怀了，这次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她的孩子而已。
　　可她却从没想过，当她再次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天下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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