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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间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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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血剑狂羽被绞杀了。
真的?那条疯狗早该死了,杀师灭兄,简直灭绝人性。但那家伙疯狂得很,当真已经死了?
当然,四大名剑联手诛杀他。他想不死也很难。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之后江湖上经常有人半夜看见断头僵尸提着血剑狂羽的脑袋在路上走,一边走,一边还喃喃自语:“在哪里呀?你在哪里啊……”
不骗你。江湖上都在传说可能是血剑狂羽身前杀气太重,死后不得超生,化作厉鬼在人间作祟。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哇!兄台别再说了,太可怕了……
三个月后,一支商队途经靠近边塞的霄雨山出关前往西域。旅队中一个矮个的□□手 “何书宁”又提起了这件事。身边的粗壮大汉“黄南冲”狂笑不已:“小弟,你还在在意这件事吗?这事件哪来的鬼怪?人心作祟罢了。”
走在旁边的剑客“杜燕舫”也笑道:“就算有也不用担心了。你没听说四大名剑已经请了西域高僧作法收了那妖孽吗?自那之后就再没有断头僵尸一说了。”
何书宁仍然半信半疑。“不是说血剑狂羽被杀后第二天他的尸体和那把断剑都不见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
“小弟你多虑了!”
商队来到半山腰的地方,突然山间阴风阵阵,乌云滚滚而来,天宇间隆隆声大作。一个老马夫大叫:“糟了!要变天了。大家加把劲,再前面有家小旅店。我们得在老天下雪前赶到那里。”
可是没等商队前进几分,黑云已经铺天盖地,山道上狂风大作,呼啸之声犹如虎啸猿啼。混沌的天空中已经飘起飞雪。商队只好硬着头皮往山上去。
黄南冲、杜燕舫、何书宁三人打头,又行半里路,却见一个穿着衣衫褴褛的男人窝在山脚。黄南冲、杜燕舫下意识地要拔剑迎战。何书宁忙拦下两人,上前一步,有礼道:“这位兄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诧异地看着何书宁,哑声回道:“要下了暴雪得找个地方避避。”
老马夫一听扶额扼腕,无奈道:“我说年轻人,你知道要避一避也不能选这地。不被雪埋了也得冻死。”
男人沉默不语。何书宁苦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正要前往前面的一家旅店。大哥如若不嫌弃,请与吾等同去吧。”
男人依旧沉默,一双犀利的鹰眼穿过凌乱的黑发直勾勾地盯着何书宁。何书宁被他盯得背后直冒冷汗,硬者头皮瞪回去。男人站起来,低喃了一句“你真像他”不理会何书宁讶异的目光加入了队伍。
一边前行,何书宁一边偷偷打量这个沉默的男人。发现这个男人除却满脸的胡渣,凌乱纠结的长发,其实长得俊朗不凡,五官更是犹如刀削出来似得深刻且刚毅,与他这副平凡的肉包脸截然不同。只可惜有一道粗大的伤疤像蜈蚣似的从脖颈一直蜿蜒到耳根。
“很可怕吗?”
何书宁一愣,才发现是自己一直盯着看对象在说话,一时间羞愧难当,忙回答:“不,大哥很英俊。……大哥是猎户?”何书宁瞅着男人身上裹得那层陈旧的兽皮,男人沉默着点点头,“那这伤……”男人顿了顿,又点点头。
“那个时候一定很危险吧……呃,我是说那个伤……很疼吧。”
男人转过头看着何书宁,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一瞬间何书宁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绝望与悲痛。男人转过,声音闷闷的。“不疼,和那个时候比起来一点也不疼。”
寒风入耳,何书宁下意识地缩缩脖子。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好冷,身上好冷,冷得让他鼻子酸酸的;心里也好冷,冷得刺刺地痛。
商队走了很久依然不见老马夫所说的旅店。此时天空已经昏暗得如同午夜,商队的人又饿又冷,都以为他们即将冻死在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中。突然冥冥之中的前方出现了一点明媚的黄光,忽隐忽现。一行人忙打起精神,向那里赶去,只见山边风雪中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泥瓦屋,虽然不大但可酬和住下他们这些人。
老马夫敲开了,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打开门,见了他们忙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帮着他们栓好了马匹。此时风更大,雪更密了。一行人慌忙躲进了屋。
进了屋,老板娘一声吆喝,要里面烧些热水出来。一行人都挤在前屋等着。
不一会一个麻衣高挑的年轻人提着壶水一颠一簸地从内堂出来。此人非常年轻,不仅相貌清秀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派自得的贵气,全然不似在这荒山野岭的乡野村夫。
年轻人将水递给老板娘,正要回内堂,突然眼角瞟到一物,脸上一阵清白,脚下一下不稳,就往前倒去。那位猎户大哥一个箭步,赶上前抱住他失去平衡身体,轻唤:“哥?”
年轻人一惊慌忙挣扎,却挣不开男人钢铁般的手臂。“我我不是你哥,你认错人了……”年轻人单薄的身体颤抖得好似秋风中的残蝶,清澈的声音载满苦涩。
男人的手好像失去了力气般渐渐滑落,年轻人一把推开他,退开一步。男人的表情满是落寞,眼里充满痛苦和绝望。“你到现在依然不愿见我吗?我,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能看着你,守着你……哥!不要离开我,哥……”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年轻人迷人的桃花眼中滑落,他连忙用长袖拭去泪水背过身,冷漠地说:“你不要说了。雪停之后你就离开吧……我,我一个废人怎么配得起你这个弟弟!”
男人心中一疼,身体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完了,跪倒在地。“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这么完美,是我,一切都是我!我不该想独占你……但是想到你的温柔,你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我就没办法不……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我只想帮你杀了那些伤了你的人……我不应该出手的。那样你的武功,你的手脚……哥!伤了你的时候简直比我自己死还要痛苦。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请你不要,不要……”
男人垂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年轻男人却依然不肯回头,只是静默地背对着他站着。
老板娘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劝说:“秀啊,你这是何苦呢?你不是一直在等失散的弟弟来找你吗?原本在这种地方逃避,我就说你了。现在老天爷帮忙把你弟弟送到你眼前了,你怎么又……秀儿啊,你这些年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年轻男人转过身,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刚才他一直背着身无声地落泪。年轻人在男人面前跪下,抱住他的头,失声痛苦。“羽,我从来没有恨你,也没有怨你!这些年,我没有一刻怪过你。可可是,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男人用力回抱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血肉中,闷声道:“不晚,还不晚。我们不会再分离了。永远不要!……”
那一夜,商队所有人都被这幕兄弟相认的场景感动了。第二天,雪停了,商队就往山下出发。男人留在了山上。对他们而言,山下的尘世太繁杂,这个清静无忧的山间再适合他们不过了。
到了山下的山镇,商队便被一大群人包围,来迎接的人中就有当地的客人。“我以为你们来不了。”众人点点头,将在山上的经历一一描述给众人听。众人听了皆惊讶不已。
“暴风雪?没有听说有暴风雪呀。”
“那个山间的旅店早就不在了。好几个月前那里遭了马贼,人都死绝了,房子都烧掉了。”
商队的人皆不敢相信,难道他们昨天的经历不过是一场幻梦?
何书宁、黄南冲、杜燕舫立刻驱马驰回,却见山间旅店已成废墟,在那废墟边上的树下躺着两副紧紧相拥的骸骨。其中一具穿着麻布白衣,另一具穿着陈旧的兽皮大衣。两具骸骨边上插着一把断剑,正是昨天男人所负。
杜燕舫认出了那把剑,那正是血剑狂羽的邪剑。而那具穿着兽皮大衣的尸骨正是消失了三个月血剑狂羽的尸骸。他消失了三个月,在尘世以孤魂野鬼的形态游荡了三个月,只为了寻找他此生的唯一。而他苦等了数年,哪怕死后依旧在此地痴等,只为等待那人一声“永不分离”。
麻衣年轻人正是传闻中被血剑狂羽所伤,废去武功的桃花秀剑。
邪剑原非邪剑,只因伤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疯狂似的自虐。残剑并非废剑,只因为它要在另一个地方守护它的唯一。
何书宁不知道他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们现在很幸福,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