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月隐龙鸣

1、迷宫

　　安走在暮色下的街头，两边商店餐厅的灯光恍惚不定。商店街两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寒冷的风在街上穿行，穿过人群后似乎变得更加寒冷了。安将手合拢，哈了一口暖气。消瘦惨白的手被冻的通红。抬起头，深邃的天空落下点点萤白，宛若街边的灯火。
　　安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走。她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每个人都长着相似的面孔，看不清表情。安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眼镜，蓝色的细框被压弯了，其中一个镜片也破了，是同桌的同学“不小心”压坏的。
　　安握着眼镜，眼眶红红的——她知道那是报复。
　　安在班上的成绩虽然不算最好，也算是过得去，而她身边坐的则是全班倒数的一个男孩子。那男生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流氓，她一看见就觉得害怕。
　　期中考试那天，安居然和她的同桌分到了一块。那男生理所应当地向她索要答案，安很害怕但并没有把答案给他。那男生虽然改向他前面的人索要，但依然威胁她不得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但是结果，事情还是败露了，那男生还是被处分了。不是安开的口，是她后面的那个男生。那个告密的男生已经被男生的朋友们拖出去打了一顿了，据说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周了。下面就该轮到她了吧？

　　安握着镜片的手瑟瑟发抖，分不清是寒冷还是恐惧。她就觉得那男生今天看她的眼神特别奇怪。是的，一定是这样……那时侯他笑了，他道歉的时候笑了。他一定是想笑她无知，快要完蛋了，却仍然毫不知情？
　　如果她向那男生好好道歉，他应该会饶恕她吧？
　　不，不会的。那男生今天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强烈，他一定是恨极她了。难怪他那时笑得如此快意。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了吧？
　　安手足无挫地徘徊在街头。她不想回学校，可是明天仍然要上课。突然她停下脚步。如果她没记错，那个男生在外面好像有许多哥们。难道他等的就是现在？是的，错不了了。在外面动手的话谁也查不到他干的，也不会受处分。
　　安焦虑地四处张望。安排来折磨她的人已经来了吗？这么多人，他不会下手吧？也许根本找也找不见我吧。安自我安慰式地笑笑。

　　突然身后3米开外的暗巷里传出什么被打翻的声音。安僵直地立在街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小巷。
　　半晌，巷子里传来细碎的响动，不一会，巷里蹒跚地走出一个醉汉，歪歪斜斜地走向安。安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醉汉东倒西歪地走过安身边，憨笑了一声“哎呦，倒了啊，哈哈”，继而就趴在路边的树下狂吐起来。来往的行人无不捂鼻大骂“没素质”。也有好心人扶她起来，或者客套地问她有没有事。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闲情管这些了——直觉告诉她——巷子里还有人，那才是真正来杀她的人。这个醉鬼不过是个障眼法。是的，一定是的，等人群一散开，他就要动手了。他一旦动手，她一定逃不了的。
　　她要赶快跑，再不跑她就要死了。
　　安推开扶起她的人，无视围观的人诧异的表情，奋力地跑起来。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街上来杀她的人不只那一个吧，他们一定正在注视她吧？就像秃鹰兴致勃勃地盘旋在它们可爱的垂死挣扎的猎物头上吧？
　　是的，一定是的。

　　马路上的车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鸣着喇叭呼啸而过。尖利的鸣叫，插身而过的强风吓得安一身冷汗。安终于从思绪中惊醒，而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机动车道边。安慢慢地走回人行道，深呼吸，平静心情。
　　不，事情没那么严重。对，她还有老师，她可以把一切全盘托出，老师一定会保护她的。她记得她的班级导师就住在不远处的住宅区里。
　　安东冲西撞的脚步渐渐缓下来，手不自觉地摸上口袋中的破眼镜。突然，一阵刺痛，安急忙他掏出手——瘦削得几乎可以看见骨骼的手指上有一道长长的鲜红。
　　那日考场上，老师好像看见她回绝那男生的画面了，那时侯老师的表情好古怪。
　　是误会了吗？
　　他一定以为是她给那男生答案了！她不想看见老师，她不敢看老师的脸——老师一定讨厌她了。
　　不，老师原来就讨厌她。不然，他怎么会叫她和那个男生坐呢？而且每次他看自己的表情总是很奇怪，总是回避她的目光，好像多看她一眼都会生病似的。他也从来不愿意叫她的名字，哪怕是在点名的时候都好像她的名字像是罪犯的一样难以启齿。

　　安站在街头，纤弱的肩膀无法控制地疯狂抽搐。抬起头，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好像身处于无尽的迷宫之中，找也找不到出路。人群从她两边匆匆行过。忽然肩头一沉，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抬起头——黄色蓬乱的短发，脸上一片模糊——年青人不耐烦地骂道：“神经啊？没事不要堵在街上。”安下意识地鞠躬道歉，头也不敢抬一下。年青人骂了一句“有毛病”就无趣地走开了。
　　安自嘲地笑起来，破碎的眼镜片深深地插入手中，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是的，她是有病了。她怎么会怀疑老师呢？老师有什么理由要害她？
　　安踟躇不安地站在街头，玻璃片深深地扎在手心里，鲜血沿着掌心流下来。
　　不，老师讨厌她是有理由的。是她，一定是她，是她的后妈。自从她的父亲入赘后妈家，后妈就没有给她好脸色。说的也是，谁会疼爱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一定很恨她，她毁了她希望的家庭。是的，一定是她。她联合了老师，那个男生也是他们的阴谋。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安惊恐地在街上奔跑，漫无目的地狂奔。两边的灯光从她两边飞快地流逝，可是安却没有感觉自己的脚有移动半分。她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吃人的阴影，她要逃跑，她不像被他们的阴谋吞噬。

　　安在便利超市门口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依着玻璃窗喘息。玻璃窗上映出对面的街景，还有她那张瘦削灰白的脸。玻璃中的街景和现实中的一样恍惚迷蒙，宛若一个灯火的迷宫，一个她逃脱不了的迷宫。突然，安看到玻璃窗中的她对着窗外的自己意义不明地一笑，刹那间，一阵寒冷刺骨的冰流穿过她的全身。
　　“抓小偷！快抓小偷！”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声喊道。
　　安倏然转过头，诧异地盯着模糊的人群。
　　为什么大家的目光都那么奇怪？他们在说什么？
　　安倒退了一步，身体紧紧地靠在玻璃窗上。眼睛惊恐地睁大了，注视着仿佛静止似的街道。安惊慌地目光不断左右摇移。
　　别看她，不是她，他们都误会了，那个女士说的人真的不是她。她不是小偷！
　　“快抓住他，就是他！”
　　“不！”
　　伴随着那个好似自己声音的声嘶力竭的女声，安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崩裂了。大家都在笑！他们都是来折磨她。他们满足了。跑不了。她陷入了一个迷宫，一个她逃脱不了的迷宫，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安尖叫一声 ，推开眼前的行人，疯狂地狂奔在夜色下的街道上，这个钢筋水泥穿插的丛林迷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