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很难》西山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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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窗微支开小缝儿，晨风微微，两三缕徘徊着偷入内室。陆瞻起身在倩文侍候下收拾妥当，坐桌案边醒神片刻后，又去到外面晨练了番。

　　铮一声儿，将剑搁回架上。
　　接过倩文拧来的巾帕，轻拭了拭手，“还没起？”
　　倩文：“姑娘不让我进去。”
　　闻及，陆瞻轻挑眉，迈步进内室去。

　　珠帘安静垂着，时而在偷入的晨风下轻晃两声。陆瞻先推开一扇花窗，接着拨开珠帘串儿，将视线凝在床上发愣的人身上。

　　锦衾被卷在床尾。
　　林胭曲着腿抱膝而坐。

　　一抹甚鲜艳的红赫赫落在软褥上，映在她眼中。心里如一团乱麻，搅得她一点不想起身。

　　“这是后悔了？”

　　猝然听见陆瞻声音，她望过去，默上一瞬，“大人晨练完了？”
　　神思回拢，她忙一壁起身，一壁将床上褥子换下，直直卷成团，让那落着红的地儿隐藏在内里。

　　“问你话。”

　　她微怔，转过身去正面陆瞻，耳根略略染度上了红，极轻一声儿：“没有后悔。”
　　今算是晓了，赵府那晚上，她和他确实没发生什么。

　　偷觑一眼依着珠帘而立的人，摆出那样阵仗，一副纨绔样，原全是唬她的。
　　如发现了甚秘密，林胭觉着这位陆府台瞧着顺眼多了，胆大了些，处着也自在许多。

　　她着了身霓裳坊送来的锦裙，未免男人久等，便梳了个简易的堕马髻。
　　“好了。”

　　发式虽简，但配上林胭如画眉目和一身玲珑身段儿，仍将陆瞻的神勾了勾。

　　眼前人气质极干净，有着他瞧过的无论京中贵女还是往来宴上所见的其他闺秀没有的一份真，细说来到底是什么，陆瞻觉得，甚像他居山时，崖下那片片自生的梅。

　　每当隆冬大雪倾覆时凌霜绽放。端庄简净的东西与她极为适宜。

　　“大人？”

　　陆瞻收回思绪，淡淡道：“走吧。”

　　朝食摆在内室外面的次间。两人无话，各吃各，显得极安静。
　　昨夜那事儿，林胭身上还不适着，只少少的用了半碗。

　　她搁下筷看向陆瞻，男人用饭的一行一动皆透着世家子弟仪态，舒适优雅，让她半晌也未移开眸光。

　　陆瞻自顾吃着没理会旁的，但那道目光盯的太久，像容不得他放任不管般……
　　“本府有那么好瞧？”
　　“晚上，倒是可以多留……”

　　林胭忙收回视线，掩饰般轻咳一声儿，重握住筷，夹了个甜糯团在陆瞻手边的碟里，“这个好。”
　　这人，好不了半刻。
　　她面颊微微发烫。

　　用过饭，陆瞻未急着去前衙，掌心捧了盏热茶，吹开水面浮叶尖儿，啜了口。
　　蔓珠从外进来禀，“大人，孙同知夫人来了，看林姑娘来的。”

　　“可要去？”
　　“要不愿便回了她。”陆瞻对林胭道，“回房里再躺躺。”到底是第一回儿，陆瞻存着疼惜。

　　林胭领着倩文去了。非她不领陆瞻的情，她即站在了男人身侧，这些事便免不了，不能事事都躲，回回依凭他挡吧？
　　对弈时，他有一话说的对，不到最后怎料输赢……该往前看了。

　　孙夫人手边的茶还未掀盖儿，只略坐等了会，便瞅着林胭款款到了厅口。
　　南厅布置的风雅，镂雕座屏、四副四君子墨画、各色红木器具，一应陈设亦全冲着风雅去的。

　　人还未走近，香风先至，淡淡绕绕的，孙夫人心头讶上一阵儿。这香……是琅嬛香铺最新品‘百凝’？

　　百凝香，乃由上百种原香秘制而成，但如此之多之冗杂的原香，最终出来，能得这样清淡别致的味儿，实属难得。听闻，这香着水后都能月余不散。

　　这样好东西。
　　琅嬛香铺对外却不做这桩生意。千金买不着，但能得的自不用千金，琅嬛香铺白送。
　　谁有资格白得？孙夫人不免戚戚然，反正，她家那区区同知衔儿是够不上。

　　她倒真真得了陆府台的宠。

　　“两日没见，你是愈发好了。”孙夫人笑道，“看我还带了一摞补身子的，白白上这心。”

　　林胭福一礼，也笑道：“夫人莫取笑我。”

　　孙夫人让婢子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倩文，“反正带了来你便收着，补身子的，总不嫌多。陆府台与了你好的，你也莫嫌我心意。”

　　“快别这样说。”
　　“我这般身份……”

　　“你便将心落下。”
　　“陆府台对你多上心呀。”孙夫人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如林胭这样的，孙达盛要敢明目张胆养这样一个，她非发卖了去！眼下既应林家，又是陆府台身侧的，才不得不摆起笑脸。

　　“你三婶儿邀我赏梅，喏，这份给你的。”她拿出林家郑氏给林胭的那份邀帖。

　　林胭掠一眼案上的帖，眸光微滞，推将回去，“夫人见谅，我哪有什么三婶儿！……倒叫夫人白跑一趟了。”

　　“真不去？”

　　林胭默着，轻摇了摇头。

　　“这……”孙夫人狐疑地望她一眼，林家当年事她略听孙达盛提过，但不晓全貌。今瞧她不给林家情面，认为攀上陆府台，就真飞上了高枝儿。

　　孙夫人向来直性，面上险些没藏住厌色。她当着花使，落林家脸面，自也是落她脸面。
　　“你到底姓林……”
　　“多少也该……”

　　“天下哪有不解的冤仇？”

　　“今陆府台看重你，多少……便是为以后，你也该为自己谋算谋算。”
　　“和气生财！”
　　“依你三叔官身，重得回林家接纳，若有一朝陆府台与你……”

　　“夫人不必再劝。林家——我断断是不去的。”林胭倏地站起来。

　　“你！”

　　想着，孙夫人忍下脾气，“便当给我个面儿，可成？”愈是不去，她倒生出定要将这事办成之心。

　　“夫人何苦为难。”

　　听听，这什么话！
　　孙夫人也起身，她拉下脸给她贴金，她还没什么，一个这样身份的倒为难了起来。索性不忍了，也到底为日后留下一线没将脸扯破。

　　“罢！”
　　“你既难为情，那算了。”
　　“当我白走一趟。”

　　孙夫人说完不再停留，眼神也未给林胭一个，迈步离开。将至厅口，忽见着陆瞻正往这边来。

　　她停下。同知院子虽也在府衙，近来，有关这位陆府台的听闻亦不算少，真人，倒委实没见着过。
　　说是纨绔十足，她以为当面容可憎才对，竟不想如此俊朗。

　　“谈完了否？”
　　“车马备下多时，该走了！”

　　孙夫人霎时明白，是要和陆府台出去啊，难怪摆出拒林家千里的面孔。她走回去要好的握住林胭手，拉着她一道出去。

　　“你也是。怎不早说陆府台等着。瞧我不晓与你叙这久的话，害陆府台好等。”
　　“林家那头我去说。”

　　“让夫人费心。”

　　“快打住！”
　　“你我同住府衙这片屋檐，客套话就免了。”

　　林胭轻笑了笑。
　　望向陆瞻，他替她解围，还是真要带她出去？去哪儿？

　　话别孙夫人，她走过去，不想陆瞻真带她上马车要去什么地方，临动身，又等了等，打发倩文回去取了件斗篷来。

　　“去哪里？”

　　“到地儿你就晓了。”

　　应过这句，陆瞻靠着车壁合目养神，林胭将目光放向街道观着来往行人，没再出声扰他。

　　马车停在书着一个‘蒙’字的院落前，此地段儿在整个云香城当属显赫。
　　今不似昨日阴雨，金乌高挂，阳光洒下来让人觉出暖意。

　　“系好。”

　　“嗯。”尽管如此，陆瞻还是让她系紧斗篷。

　　林胭存着疑惑，亦步亦趋的跟着陆瞻迈过侧门往里走。一个人迎上来，对着陆瞻单膝跪地，“主子。”

　　“起。”

　　见陆瞻没有停脚，林胭规矩的垂下眼皮，仍紧紧跟着。若料得不错，这或是男人在云香府的私宅。
　　此般想着，却忘了看前路，不知男人已何时停下，她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陆瞻扫她一眼。
　　她退后半步，忙离他远了些。
　　莫名地，这里总让她记起府衙后院那回的试探。

　　今日和那时相比，她和他之间到底不同了些。不晓算不算一条绳的，但轻易被灭口这类，却无需过分担忧了。

　　庭中站着一个人。
　　瞧背影清清冷冷，但身上穿着丝毫不合气质的粗麻衣裳。待那人转过身来，林胭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府台这约见方式……”
　　“会不会太过谨慎？”

　　“今没什么府台。”
　　“坐。”
　　陆瞻邀人屋，亲取了棋盘并两罐蓝田玉棋子过来，“早听闻庾家人善弈，倒还没有讨教过。”

　　庾冰不客气的坐在对案。打从做了云香府经历，他已甚少碰过棋，一是并无好友知己，府衙里背景干净的不多，且真身家清白可放心畅谈的又话不投机。二嘛，是他并想在人前过多展露。

　　京中白家老三开了一间闲趣斋，专摆着各处搜罗而来的稀罕文玩，他和白老三在京中时打过照面，一来二去相谈甚欢，偶有兴致也能对弈几局。

　　“白家竟听令忠义侯府。”

　　陆瞻落下一子，“错了。”

　　庾冰神色微动。他今日休沐，本是去闲趣斋寻白老三对弈，哪想，白老三竟做起了他和陆瞻的中间人，让他扮做外城送菜郎，曲曲折折费好大番功夫才来到此地。

　　“如何错了？”

　　既请人来，自然该奉足诚意，陆瞻也不藏掖，“非白家听令忠义侯府，而是白老三听命于我母亲。”同样也听命于他。

　　“郡主？”

　　林胭在屏风外侧煮茶，听至这儿，手上顿住。

　　她暗自揣度陆瞻身份许久，只晓他是哪家世子，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天家宗女不多，忠义侯府、郡主、陆姓……竟如此不一般，如此尊贵。

　　正舀起的茶汤倾落回小锅，溅出几滴，恰好烫在她手背。
　　倩文眼皮轻跳，却不敢出声扰了屏风里面对弈。

　　将煮好的茶送过去。
　　陆瞻盯着棋盘，正落着下一子，“陆家事，我说说倒无妨，就不知庾兄敢不敢听。”

　　觑见林胭手背被烫红出几个小团，他将茶撇到旁去，“怎这样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