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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   火把与下面尚有距离,只略略照出一个人影。江岸边到底怎样个情形,却是瞧不真切。

      “柏儿?”

      “娘!”

      徐柏进城后,打听过鹤鸣楼,去过府衙,甚至一家家客店找寻,皆未见林胭踪迹。瞧过天色,心下愈发忧急哪里顾得上归家,更甭提,没寻着林胭不见人安然无恙,他亦根本不愿面对李氏。

      买了两支火把,去堤上、附近林子里,但凡他认为林胭可能会去的地方,无一处放过。最后才想起林默堂夫妻坟头。瞧见不知已何时失了意识,浑身滚烫吓人,但依然在坟前跪得端正的林胭时,徐柏恨不得一拳打死自己。

      心里直骂过自己千遍万遍蠢。

      匆匆背起林胭,他任由一股直冲鼻头、眼眶的酸涩裹住眼鼻,不由想,阿胭是有多倔、多韧劲儿,人都这样了,竟还能端端跪住。

      在他去西湖书院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压下、掩藏、独自消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塑成她今这般脾性。

      纵心忧如焚,徐柏仍谨慎的一步步让脚下踩稳,无奈路面实在太过泥泞,背着人双手无所攀附,且是下坡,一个重心不稳,他和林胭便双双摔滑下坡底。

      手上带劲儿甩燃火把,火把内里浸附的油脂快已燃尽,不到此时机会,徐柏根本不敢轻用。此刻,上下火光相融,两处情形明明了了。

      瞧林胭已昏迷,李氏握住火把的手发着颤,再望见其下江中静静的江水,似触醒了心底噩梦,悲恸的哭出声,人似疯了般,一把握住坡面附着的几根细枝就要下去,李老爹死死拉住她,道:

      “下去做什么?”

      “弄他俩上来都不易,你就别添了乱成不?!”

      唉,骤然忆起往事,许是明白李氏为何突然失控,李老爹稳住她,没再多说什么。

      仔细观察不算太高亦不算太陡……但上附着道道光溜打滑痕迹的坡面,抽出来时为防万一带着的小短刀,自顾割来葛藤。藤蔓够长,他将葛藤中段缠绕在一棵粗壮树上,又将两端扔下斜坡。

      “柏哥!你缚住胭丫头,我与你娘先拉她上来!”

      徐柏心里本就着急,哪里还会耽搁,抱过来林胭,将一条葛藤栓在她上腰,一条栓住她双膝弯。眼瞧着林胭被拉上去,他后退几步跃起抓住斜坡半中的小细枝,李老爹扔下葛藤让他抓住,向上拉一截,再援一把手,皆平安上去。

      林胭浑身火烫,摔落下时不慎磕上了碎石,额角带着血。李氏瞧见心疼的不行,泪一颗颗落着。她扶住徐柏,让徐柏背起林胭,并嘱咐徐柏仔细脚下。

      朦雨停住。

      风停住。

      待几人在将灭的火把光亮下谨慎前行,好不容易下得西坡。徐家那头,迎来了不速之客。

      徐琪略略招呼几声刘家人,按捺住心底不安,守了一会徐厚原,便去到院门口候着。周氏见她一人有些放心不下,与自家夫郎知会后亦过去徐家。

      刘家富裕,在李家铺远近一片极有名声,倒不是什么仁义德善,实实是抠门儿。

      徐家借着刘家银子周氏知晓,只不明白,这晚,何等大事不能待明儿天放亮,非要赶着夜来。便是催还银子,他刘家富贵着,至于欠这么点儿时候?

      周氏帮着去灶房烧水,寻了茶,泡上两盏给刘家父子。

      “嫂子真手巧,这茶沏的可香了。”刘老爷轻咳一声,瞪着刘旭。刘旭却不以为然,抱怨道:“怎还不见回,阿胭莫不是真出事了?我也得去寻寻。”

      “回来。”刘老爷道,“你给我安分些。”

      瞥了瞥刘家父子,周氏皱着眉,那刘家少爷出言轻佻,眉目间透着一股子浪荡劲儿,嘴里直念叨阿胭,怕是没甚好事。阿胭与家里这么点儿事,不过一下晌,她、李老爹两人嘴都紧着村中还不见全知呢,隔了一村远的刘家反倒嗅着了味儿。

      真奇了。

      院门外一阵动静,周氏忙出屋瞧去。刘家父子相视一眼也跟着出去。尤其刘旭,大步奔前,硬是把周氏都落在了其后。

      望见林胭此刻形容,刘旭心下大惊,口中亦惊呼出声,如失了至宝般,“阿胭啊,阿胭……生了什么事?你们如何全一副泥样?”

      又见林胭满脸绯红,凑过去探着她额头只觉滚烫惊人,刘旭跳起脚,忙唤他爹,“快!得请大夫,爹,你支个人儿回家去,让王道长上这里走一趟!”

      徐柏等还未弄明白家里是何个情况,怎么刘家人在此?但听刘旭拔得极高的声音,徐柏握紧拳头作势就要打过去,“你再出一声儿吵醒我爹试试?”

      刘旭缩了缩脖子,他惯会仗势欺软,李家铺一带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敢主动惹他的一手数也无,但徐柏……说不准是未来大舅哥,不,大表哥,且顾忌此人已入西湖书院,万一将来腾达,为这不疼不痒的事种下梁子,实在不划算。

      “莫恼,我小声便是。”

      刘旭眼珠转一圈,解释道:“我阿奶常病着,听说白云观王道长尤善岐黄术,就请了他在家里常住,以随时替我阿奶瞧诊。阿胭此般模样,定不敢再耽搁,所以我……才叫我爹支人儿回家嘛。”

      徐柏懒得理会他,目光在屋里瞧一圈,让徐琪去灶上烧水,徐琪看几人周身全是泥,林胭也那般凄惨模样,心里软下,没吭声忙应着去了。

      烧来水,徐柏又拜托周氏与徐琪一道替林胭拾整番,并劝慰李氏回去换下裹着泥的衣物。

      李氏挑出一套徐厚原在衙里应酬才穿的衣裳交给徐柏,“快请你李阿爷换下,万别生了风寒。”

      “娘放心。”

      徐柏请李老爹换过衣裳,自己亦回屋随便捡一件外裳换过,对李老爹作礼拜下,“今晚亏了您在,今后李阿爷有需要我徐柏的地方,定万死不敢辞。”

      李老爹嘿嘿笑着,扶起徐柏,“瞧你们正经读书人,肚子里有墨就是不一样。柏哥呀,可别对我老头子作礼,我受不得那些个繁琐。我与你爹那是过命的交情,你、阿胭。小琪都是我瞧着长大的,我也心疼胭丫头不是?”

      “我脾气直,再要客气,可要不高兴给你脸色瞧了。”

      徐柏笑着应是。目光落在院里的刘家父子身上,这才思索起刘家人的来意。李老爹皱住眉,对徐柏道:“大晚上不消停,准来者不善。”

      ----

      戌时过,城门已关。林胭惊人的高烧急得李氏险些昏厥。念起当年那件令人悔痛的事发生后,同样的一场差点儿要去林胭小命的高烧,李氏直吓得屏住呼吸。

      双手合掌,默默祈祷林胭绝不会有事,当年人尚小都能挺过,今更是能挺过。

      刘家嘴里的那位王道长在得知是刘老爷要他走一遭徐家后,忙匆匆随小童走。等到地方,瞧过林胭后,轻摇了摇头,“贫道匆忙而来,所携药材不多,待贫道组方一剂煎与她吃下,听用不听用,今夜里能否降下热,全凭她造化了。”

      “凭造化……”李氏抓住几个要紧字眼,激动地拦下那道长,“您说的凭造化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凭造化?你是道长,是神仙,你得救人呀,怎么能任好好的一个人凭造化?”

      家里还躺着一个不知今后怎样,能到哪天的人。怎么能眼瞧着阿胭凭造化呢?李氏声泪俱下,因着徐厚原故,她不敢放声悲痛,只能狠压住情绪低低的泣。

      周氏听得心下叹息,徐家近日似被缠了小鬼般,没一点好运气,她觉着明儿该抽空去庙里烧烧香,替徐家烧一柱,更是为她夫郎求个平安。徐家这样的悲痛,万不能应去她家里。

      李老爹见徐柏亦如遭雷击,整个人像失了魂,他不忍心的闭了闭眼,而后引着那道长出去,让其开方,以便趁早煎药。

      徐琪打来冷水,拧着凉帕子搁在林胭额头,细瞅着她额角的伤,拉住她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平日千恨万恨,撵林胭走亦数她闹得最厉害,林胭在时,林胭大度的笑时,她总想这人怎么不去死。今,见人真可能会死,眼里却流下了泪。

      算了,你还是别死了。

      快醒醒吧。

      我……哼,你抢我爹娘抢我哥,只要你不死,我徐琪发誓,但凡你没好全就暂时与你休兵止戈,绝不气你,如此可以吧。

      阿姐,你醒来我便还唤你阿姐好不好?

      除却高热,林胭没有一点反应,胡话也无半句。

      她什么也听不见,她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只觉一阵热来,热得她痛不欲生,一阵寒来,寒得她将死未死,又死去活来。

      她仿佛瞧见了她爹娘,娘是那样俏丽温柔,爹是那样挺拔清俊,和她曾经梦里的相差无几。他们对她笑,让她回去,让她好好活。

      他们身边还有个男孩,瞧着十来岁,年龄比她小上好些。林胭瞧着,心里发苦,原来他们有孩子,原来她是被丢弃的那个,他们要他而不要她。

      怪不得让她回去。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爹娘,怎可能、怎可以就轻易回去。她没有家,又能回去哪里?

      眼带恨意的望向那男孩,却见那男孩对她轻轻一笑,走过来抱住她,轻唤她妹妹。

      “胭胭,你要好好活。”

      “不能皱眉,”说着,男孩那似乎没有温度的手轻放在她心口,“不能伤心。”

      “你伤心……哥哥便伤心,爹娘也伤心。”

      “胭胭。”

      “回去吧。不要难过。”

      “你骗人。”林胭觉得自己一直有好好活,她喜欢好好的活,今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难过而已。可她难过,她伤心,爹娘怎会知?这男孩怎会知?她讨厌这男孩,若非他,爹娘定舍不得让她回去。

      “我不认得你。”

      男孩脸上闪过一瞬落寞,“没关系。”

      “可你抢了我爹娘。”

      男孩怔住,轻拥住她,“我的傻胭胭。”

      “你哭了。”

      男孩整个人透着冷,泪也透着冷,即使悄然滴落,林胭还是觉察到了,“你伤心?”

      男孩默了默,轻抚着林胭受伤的额角,“胭胭,哥哥要走了。”

      林胭正疑惑,这男孩分明比她小,怎么能轻易拥住她,轻抚她额角,瞧着身量似比她还高,难不成是她愈发长矮了?

      待她回过神,明白落在耳里的是男孩的告别,林胭心下霎时慌了,她想抓住男孩,却如何也抓不住。想去让爹娘帮忙,却见爹娘早不见了踪迹。

      周围一片雾泽,天地除了她,什么也没有。

      “胭胭,你要好好活。”

      耳边再次响起男孩声音,林胭头疼欲裂,似有甚么东西要从记忆中破土而出,她跪在地上,用手死死的敲打头,没想起什么,只觉令她痛苦欲死的寒热重新倾数而至。

      “哥……哥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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