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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   “在!”徐柏自瞧见父亲模样,兀自强忍许久,这会眼睛发了红,“罗大夫正在施针。”

      “瞧着好吗?”

      徐柏哑然,突然蹲下身双手捧住脸,声音里带着哽咽,“……怕是不太好。”

      林胭不晓自己是揣着怎样心情,又是怎样一步步走进全济堂里的。

      待小药童叫住她,她不知消散在何处的魂才猛地归位,听得小药童道:“请留步,里面正施针呢,不得打搅。”

      她忙收回脚,紧起心,放低声音:“我这便出去。”

      想起尚等候的李氏,林胭交代徐柏几句,而后转身朝鹤鸣楼去。幸得鹤鸣楼同处在东城,往来间,倒不需要太折腾。

      便是赵世良执意相送,亦被林胭婉拒了。

      一个人走着。

      街沿两侧的屋楼,显得虚茫一片。

      钩月寂静地挂在天幕,她回想起那个幼时牵住她手,说要保护她,要永远在她身后的舅舅,此刻再也站不起来了,正生死未卜地躺着……

      她停住步子,静静地、深深地望住那钩月亮,泪从眼尾滑出来,滑过她的脸颊,一直滑落到脖颈,最后浸渗进了领口。

      夜鸟叽喳几声,许是受了惊,从树枝上扑腾飞起。
      ……

      乍瞧见游魂般的林胭,李氏怔了半晌,再张嘴,人已是一副即要昏倒的模样。

      她死死拉住林胭,眼泪簌簌的落,“找到了,找到你舅了对不对?他、他……”李氏似乎心有预料,当下痛哭出声。

      徐琪劝慰着:“娘,你别胡乱猜想,爹一定没事的。”嘴上这样说,徐琪也心下明了,他爹若没事,林胭不会变成这般鬼样子。

      林胭的眼眶似凹陷了一分,红着,酸酸胀胀,却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唇却因失水覆着白皮,加上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可不是一个飘荡在夜,无所归处的孤魂。

      她看向鹤鸣楼东家。

      东家一声叹,“唉,不过以为你有事耽搁几天,却……天意捉弄啊!”他回身取来二十两银塞至林胭手里,“拿着,阿胭啊,人呢皆有命定,到今这一步,你得想开,轮着向命低头时便低一低,别自己犟,自个儿与自个儿过不去。”

      林胭没有推辞,攥紧银,声音很是哑:“谢谢东家。算阿胭借的,有了,一定还您。”

      东家摆手,“这随你。阿胭啊,我再唠叨一句,路是走出来的,关键,是要挺得住。”

      嗯,她能挺住,舅还躺着呢,怎么可以挺不住?舅替她遮风挡雨许多年,今便该轮着她来织草为瓦,为舅挡风雨了。

      辞别东家,再回到全济堂外,正见徐柏与赵世良打起来,一队河道守兵全面露不善,手握在腰间刀柄上,待得赵世良命,定会立刻押下徐柏。

      林胭过去挡在赵世良身前。

      徐柏气得眼里冒火:“这时候,你还护着他?他害你至斯!”

      “不是他。”

      “阿胭!”徐柏瞬间拔高声音,“使小厮跟着窥伺你,你进他赵家做……好,好,不提这些,那我父亲、你的舅舅呢?生死未卜呀,这些难道都算了?!”

      这她知道。

      林胭的脚仍然没动,她站在此处,不为赵世良曾是她情郎,为的是旁边那十来名河道守兵,为的是赵世良河道副使身份,为的是徐柏在西湖书院数年苦读可能的锦绣前程,更为的是——不能因愤恨,而失去理智以卵击石!

      “哥,住手吧。”

      徐柏一把将林胭拉开,“除非我死了!新仇旧恨今个非算清不可!”

      “哥!”林胭望着他,“住手吧,算我求你了。”

      徐柏狠狠地怔住,打小,阿胭从未求过他什么,今却为赵世良这样一个畜生求他!她已被害到那般境地,父亲那般状况,她……竟仍站在赵世良身侧!

      徐柏双拳握地咔嚓响,眼更红了,狠咬住后槽牙,“不可能!”

      “对!凭什么要住手!”徐琪无声哭着从全济堂里面跑出来,“方才大夫说,阿爹要过不去今晚,便……林胭!你还有没有心?是被狗吃了吗?!”

      “好赖也在我家待了十来年,吃在我徐家,长在我徐家,真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

      鹤鸣楼帮工日久,仅余那么一点儿指甲嵌入手心嫩肉里,心一阵阵紧缩疼着,林胭微不可见的晃了晃。她紧抿着嘴,耳听着徐琪指责,一句未吭。

      见徐柏仍向赵世良迈开步,碰一声双膝着地,沙哑的声音,让已沉陷在愤怒中、被愤怒支使着的徐柏停下来,皱了眉。

      “哥,”林胭很平静,她十八年来都未有的平静,看着徐柏,一字一句:“宁律:民,无故殴辱朝廷命官,杖六十,处流刑。”

      徐柏怔住仿若初醒,“但赵家伤了我父……”

      “哥有证据吗?”能告倒赵家吗?

      徐柏怔在原地无话可说,狠掠赵世良一眼,只能心底泣血。他扶林胭起来,林胭轻摇头跪着挪了个方向,正对赵世良:“今夜相助,林胭感激在心……赵副使,赵大人,您请回吧。”

      赵世良助她,但赵家如此伤她阿舅,不能和赵家硬碰,便暂且算扯平了吧。

      赵世良退后一步,久久挪不动脚,“阿胭,你我何至于……”何至于此!

      “赵大人,你我前缘已尽,今后……便全当陌路。”

      “就这么绝情,丝毫无转回余地?”赵世良哪里能死心。

      林胭闭了闭目后,站起来,“赵大人,我想,清晨的事您该没有忘记。是我林胭绝情吗?我阿舅都这般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与你如从前往昔?那我又该拿何面目去见我阿舅,面对我舅母?”

      “你当我林胭长了颗什么心?当真是狼心狗肺吗?”

      赵世良纵然心痛却无话可说,转身跨上马,手一挥,领着众河道守兵离去。

      李氏眼里含泪走至门前,正听见此一番,心下动容,出声:“阿胭。你舅唤你,快些进来。”

      徐厚原费力地睁了睁眼,隐约感觉到,似有人围在了床前并握着他手,待眼前的那片薄雾散去,才彻底地,将围着的几人瞧清楚。

      “阿胭……阿胭……”他嘴里不停地唤着林胭,且想撑着坐起,想抱一抱她,就如儿时抱她那般。

      林胭不住地点头,眼睛又开始酸胀的厉害,轻出声:“我在,我在的。舅,您快躺下。”

      徐厚原死死反握住她手,生怕再弄丢了。林胭此时模样落在他眼里,徐厚原顷刻泪眼迷朦,“是舅没用,舅没用……咳咳……”

      谁说男儿不流泪?未到伤心时而已。

      一丝血随着咳嗽溢挂在徐厚原唇边。林胭吓得心跳都停了,忙要让罗大夫施针再瞧,徐厚原却怎么也不松手,“……别走,阿胭,你别走。”

      林胭只得回身重新跪在床边,“舅,我没事,阿胭没事。我很好,你看见的,没有少一根头发一两肉,您放心好吗?”

      徐厚原伤重,虽勉力撑了一下,但他自个儿知,整个下半身半分都不能动了。说话激动一分,高声一分,连骨头都随着痛。此刻喉咙里的腥味让他狠狠皱住眉,强咽下后,目光搜寻着李氏。

      看见李氏满面担忧、满面泪痕,他张张嘴,松开林胭去牵李氏,“……别哭呀。”

      李氏抽噎一声,忙坐在床沿。两人成婚已二十载,小吵、大吵无数回,一起经历风雨、一起进退亦无数回,谁能想,这回竟险些永别呢。

      李氏呜呜哭着,徐厚原艰难地抬手为她拭去眼泪,紧紧握住她手,叹一声:“是我委屈了你。我不该和你吵的,你便……再原谅我一次吧。”

      听了这话,李氏哭得更厉害了。

      徐厚原本想唤一声李氏的闺名,嘴微张,却到底没有唤出口。他缓缓将李氏的左手与林胭右手交叠在一起,目光灼灼的看向林胭,“阿胭,你,不能怨你舅母,她曾为你……为这个家太不容易……”

      林胭轻轻点头,舅的这番交待让她背脊生寒,“我不怨,什么也不怨。”能有一个家,她早便知足了。

      徐厚原似觉得不够,“你答应舅,不只不怨,你还要……孝敬她、照顾她……她老了,你也要时常的看望她……答应我,阿胭……”

      “嗯,”林胭哽咽,“我答应您,我一定孝敬舅母、孝敬您……林胭发誓,永远都不会怨恨舅母。”

      得了林胭保证,徐厚原怔怔地去望李氏,看着她那常年为家计操持,早已年华不在的容颜,喉头一阵酸涩。

      他似乎还能忆起娶她时的模样,那样年轻,那样明丽……其实也算不得十分明丽,只不过,但凡她一笑,他便觉得,心头犹如荡漾裹了蜜一样的高兴。

      时光荏苒,二十年过去,一双儿女都大了。也好,若今朝过不去,能有她在侧,仍有她在侧,能得她的埋葬,亦是天眷之了。

      徐厚原努力让自己带着笑,“你也答应我吧,一定好好待阿胭……好吗?”

      李氏久久不语,只顾抹泪。偏心的,偏了一辈子心,到今,仍只惦念着他的阿胭,一双儿女一点也不交代。她点头,“放心,我养大的,我自待她好。”

      徐厚原强撑了半晌,这会放下心头重事,便再也压不住喉咙里的血腥,只顾匆匆看徐柏、徐琪一眼,手伸向徐柏时,一口血溢出来,再度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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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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