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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成亲 ...

  •   “嘭!”
      五彩烟花于夜空一瞬炸开,纷灿流光如星急坠,行人如织,衣香鬓影手提花灯,整个盛京都是热闹繁华。
      上元节过后,便是曲瓷和陆沈白成亲的日子。

      这一早,天还没亮,曲瓷就被拉起来上妆。
      贺瑛早早过来,亲自盯着大小事宜,她的闷咳声时不时从外间传来,听来低哑又令人安心。
      过了会,外面筹备妥当了,贺瑛进来。
      曲瓷坐在铜镜前,早晨的光洒进来,溜进铜镜里,照得曲瓷一双眉眼又艳又娇憨。
      她是开心的。

      贺瑛心中百味陈杂,曲瓷扯住她手:“婶娘,你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吧。”
      曲瓷幼年丧母,对于母亲的印象微乎其微。
      但在这样的早晨,烛火半亮摇曳,一众侍女退出绣房,立在外面说说笑笑,人影窗纱如浮光跃金。
      她在这一刻,终于察觉过来,她幻想的、期待的、她以为遥不可及的婚事,已然到了她的面前。
      她仓惶而欣喜,又有种落叶归根的宿命感,以后岁岁年年,不管境遇如何,她在这一刻里,要将自己交给陆沈白了。
      “阿瓷——”贺瑛拿起梳子替她梳理长发。
      贺瑛心中不舍,但知这是曲瓷想要的,便不再说丧气话,只将为妇之道低低告诉她。
      曲瓷一一应了。
      末了,贺瑛又道:“还有九公主,虽说她现在不在盛京,但……”贺瑛说到一半,长眉一蹙。
      “我信沈白。”
      贺瑛一怔楞,她看着铜镜里的曲瓷。
      她还是个姑娘,未经世事捶打,在书香门第的曲家长大,心思透灵而瑕净,她不知晓世人多打算,俗世多难堪。
      她相信她所嫁之人,便是终身良人。
      也罢,也是得偿所愿。
      贺瑛淡淡笑了,又不大放心地捏捏她的肩膀:“婶娘永远在。”
      一句不高不低的承诺。
      曲瓷笑开:“谢婶娘。”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开。
      “快盖上。” 贺瑛将红盖头递给曲瓷。
      曲瓷才盖上,画眉已经兴高采烈扑进门来:“姑爷到了!”
      “来了。”贺瑛难掩激动。

      一堆侍女跑进来,喜气洋洋乱成一团,贺瑛并不呵斥,由着她们闹。
      众人忙乱间,曲瓷得了片刻宁静。
      忽然有人一把推开窗:“嘭——”
      风吹进来,卷起曲瓷的红盖头,她眼尾上挑一瞥,就见日光璨璨,绯窗大开,院里披红挂彩,树上扎了各色绢花,姹紫嫣红一片,像是一瞬间到了夏天。
      鞭炮声炸响里,鸳鸯戏水盖头又突然兜头落下,一下子遮住了世间百色,只剩下喜庆耀眼的红。

      嘈杂声里,有侍女突然嚷道:“来了,来了,姑爷朝咱院里来了!”
      曲瓷瞬间坐直身子,眼睛被遮住,听力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

      侍女们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话。
      “姑爷穿喜袍真好看!”
      “那是!”
      蓦然之间,曲瓷听见陆沈白穿过院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了进来。
      真是奇怪!曲瓷心想,这么多人,她怎么就知道是陆沈白呢?万一——

      但——
      一步、两步、三步……这人最后在她面前站定,就是陆沈白。

      喜娘涌过来,围着他们说了几句福话,曲瓷握住一截红绸,就被人搀着起身了。
      从院里出来后,又去前厅拜别父母。
      曲文正今天很开心,在他们行礼时,不住抚掌大笑:“成亲好,成亲好,以后好好过日子啊!”
      周围人一顿唏嘘,曲瓷忽而眼眶发酸。
      贺瑛适时握住她的腕骨,轻轻捏了捏:“出门吧,别误了吉时。”

      曲砚背着曲瓷登轿,轿帘才一放下,曲瓷突然掉了眼泪。
      她就这样,离开父兄,去另一个人的身边了,自此以后,她不再是曲小姐,而是陆夫人了。

      她想着,伸手将轿帘偷偷掀开一角。

      大街上,上元节刚过,一众装饰还未撤掉,彩带飘帛迎风招展,花灯遮天蔽日绵延至天际,炮声和喜乐声中,夹杂着人们的笑论声。
      这一日,仿佛整个盛京,都在恭贺他们的大婚。
      曲瓷的目光落在陆沈白身上,他肩宽腰窄坐于马上,背影清隽却不显孱弱,一身大红吉服,被风吹拂,一派艳光流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轿子终于停了。
      轿帘再度被掀开,喜娘扶着曲瓷下了轿:“娘子,到了。”
      曲瓷能看见的,只有盖头下的方寸天地。
      下轿后,便是繁琐的礼节,曲瓷心里惴惴不安,却又欢欣雀跃,跨过高高门槛,走过热闹人堆,最后两人对拜。
      直到傧相拉长的一声:‘礼成,送人洞房——’。
      随后,曲瓷被扶进新房。。

      新房里面热闹依旧。
      曲瓷被搀着坐在喜床上。
      在一众女眷的笑闹声中,陆沈白握着喜秤,在她面前站定。
      “是要掀盖头了。”曲瓷心里默念。
      她有些紧张,手扣紧自己的袖角。
      但一瞬间,曲瓷又释然: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她在期待些什么?
      曲瓷手刚松开,面前豁然开朗,她惊了一下,一抬头,猝不及防就装进一双笑眼里。
      “我——”曲瓷愣了一下。

      方才在轿子里,她只看见了陆沈白的背影,当时她只觉得郎君骏马骄行踏落花的恣意潇洒,但到了此刻,她和他如此近距离地对望。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乌黑鬓发撩起,金饰珑璁中,细白前额中央一点红花钿,而后是不安而惊喜的眼——
      她一直以为,世事经年,她只会和陆沈白隔着很远的距离,不痛不痒说一些不逾越礼节的话,但在一刻,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自己。
      她是倾慕他的 。
      那种倾慕自水灵的皮相中透出来,仿若一抹娇笑的游魂,只待他一招手,她便能舍生取义般抛却所有奔向他。
      “沈白——”曲瓷叫了一声。
      她的声线有些发颤,她忽而觉得她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也告诉那个少年时总调皮闯祸的自己,但是话滚到唇齿间,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白——”
      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瞬间消散而去,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如同夏日的风,一瞬间扑面而来。
      凉亭水榭,荷花朵朵。
      “沈白?!”
      妇人微微点头,露出雪白如缎的脖颈:“嗯。”
      “沈字通沉,哈哈哈,嬷娘,你有沉冤未昭雪么?所以给儿子起这个名字。我爹爹是大官!可以帮你的。”

      那是炎炎夏日,还年幼的自己,口无遮拦和陆沈白娘亲说的话。
      当时曲文正外调新任公务繁忙,曲砚也不得空,于是曲文正便请了擅长种花的陆嬷娘来陪着曲瓷种花下棋。
      一则是为了教教曲瓷如何从皮小子做回姑娘。
      二则打发时间排遣她的少年时光。

      曲瓷当时羡慕极了那个有一位这样温柔娘亲的‘沉冤昭雪’,但是她还没见过陆沈白,陆嬷娘就生了病不再来府里。
      随后几天里,陆嬷娘早先种的花,病的病,歪的歪,仿佛那个陆嬷娘是个仙子,她一走,花草都枯萎失去了想开的兴致。

      直到有一天,她调皮玩秋千,一直闹着让侍女再推高一些。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曲砚迂腐,从不许她出去玩。
      侍女有的笑,有的不安地劝她赶紧下来,曲瓷坐在秋千上,哈哈大笑,就是不下来,最后如她所愿,秋千越推越高,在最顶端的时候,曲瓷闭上眼睛,微风吹拂,她绯红的裙子柔柔散开,像是水中的一滴墨。
      而后,再落下去的时候,有一只手抓了下秋千的绳索,那只手碰到了曲瓷。
      炎炎夏日,这手却微微有些凉意。
      鬼使神差,曲瓷回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太阳晃了眼睛,她一下子从秋千上摔了下去。
      “啊——!”
      侍女惊慌失措。
      曲瓷摔在地上,她却不觉得疼,只是一瞬间鼻息之间闻到一阵好闻的香气,她觉得脸颊有些痒,一抬头,就撞在一个下巴上。
      “吓!”
      曲瓷吓了一跳。

      身边的侍女赶紧扶起曲瓷,扑簌簌给她拍衣服,问长问短,看她有没有事情。
      曲瓷不回答,只是看着地上的少年,他屈了腿直起身子坐起来,他年岁并不大,却眉宇之间显得古板而周正,但稚气未脱,于是就显得可爱有加,严肃顿消。
      “看看他,”曲瓷说:“我没事的,快看看他。”
      一个侍女赶紧要去看。
      少年轻轻一挥手婉拒了。

      他真是与众不同,即便是衣袖,在他手下也似乎变成了流水或行云。

      “你叫什么啊?”
      “沉冤昭雪。”少年淡淡道。
      曲瓷:……感情是来替他娘亲找场子的!
      曲瓷吐吐舌头,跑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我看看你胳膊。我哥说我吃得多,最近是个小胖墩,我摔下来你干嘛直接去接啊,你砸坏了怎么办,真傻!”
      “难道要我看着你摔在地上?”陆沈白倒是有闲心,呛她一句:“女子无度,破了相,以后若是爱上一个看皮相的人,该当如何?”
      那些话似乎是揭开了他的某些伤疤,他神色一暗,微微垂了眼睑,别开脸,撒下一片细碎的阴翳。
      曲瓷看的有些呆。

      陆沈白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她:“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你自己。”
      曲瓷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憋着笑大幅度点头。
      “你——”
      后来陆沈白说了什么来着——

      回忆一瞬间消散,曲瓷被花眉的叫声带回来。
      “新人共饮合卺酒,恩爱相守到白头。小姐,快接啊!”
      酒杯已经被递到了面前过来。

      曲瓷睫毛扑簌一颤,她陡然清醒过来,周身一片冰凉。
      她方才在妄想着些什么?
      她与陆沈白如今,一个是罪臣之女,一个是无实权的翰林郎,这一桩婚事再热闹,也掩盖不了他与她之间的交易。
      “交易。”
      曲瓷眉尖一蹙,骤然意兴阑珊。
      她接过酒杯,垂着睫毛,不再看陆沈白,只跟他手腕交握,缠绕着,而后一口饮尽杯中酒。

      黄粱熟了,她的梦早该醒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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