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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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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三年冬,北疆疫病横行又逢突厥大举入侵,大齐败兵百里连失三城。
“皇后娘娘,假传圣旨宣发补给,可是死罪…”
纱帐中传来一声哂笑,小太监抬眼便看到迤地的正红凤袍和一双未穿罗袜的玉足,红色的丹寇…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又害怕的伏下身子。
荣瑶挑开纱帐,一脚踢在小太监的肩膀上,道:“皇帝战前惩治主帅,摆明了要我父兄死,本宫如何能忍?”
小太监吞下吐沫,颤颤巍巍将东西捧到荣瑶眼前,道:“娘娘,镇北军的补给被劫了,贼人留下这个玉佩。”
盈盈美目闪过丝丝怒火,待看清玉佩纹样,心中火气更甚,皇帝未免过分了!
“准备仪仗,本宫要去金銮殿!”
簌簌白雪落在宫道上,凌冽的北风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到金銮殿的时候却被皇帝拒之殿外。
“狗奴才,你敢揽着本宫?”
“娘娘,您别为难奴才,皇上说了不见您。”
荣瑶心中窝着火,看着大太监拦门,“本宫非要进呢?”
荣瑶推门而进,扑面而来的酒气和脂粉香气,“臣妾参见皇上!”
看着萧何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继续道,“如今北疆疫病横行,皇上应先派御医药草,不应战前惩治主帅,涣散军心。”
萧何抬眸,视线与荣瑶平行,冷言道:“皇后的意思是朕错了?不应惩治裴文昭?”
“疫病非人为,如何全然怪罪到一人头上?”
“那皇后,假传圣旨,筹谋药材,这时候又如此为你的情郎求情……”
“朕偏偏就是要他裴文昭死!”
荣瑶腰杆挺直,背崩得紧紧的,“萧何,你明知裴文昭如我兄长,几次三番?我父兄染病,北疆如今全靠裴文昭一人,他若出事,北疆必然不保!”
萧何不怒反笑,阴仄仄地说道:“皇后,朕杀了裴文昭,又如何?”
借助荣家登上皇位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如今她竟敢在直接面前说出,意欲何为?
“如何?”荣瑶脚下不稳,身子微晃,脸上满是绝望,伸手直指萧何的脸,“北疆四十万将士,陛下丝毫不顾念?皇上若拿江山赌,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何看着荣瑶这般果决的模样,心里难得有一丝动容,荣瑶长在北疆,如今久居深宫愈发美丽,威胁人的样子亦是夺人心魄。
“姐姐,这是做什么?怎可同皇上这般讲话?”
荣瑶未等到皇帝回答,便听到屏风后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果不其然是荣念,自己的庶妹。
她施施然站在萧何身边,赤脚而立,眉眼还带着一股风情。
萧何拍拍荣念的手,聊表安慰,吩咐宫人将皇后拉下去。
荣瑶看着眼前一切,心痛的无以复加,姐妹共侍一夫,自己纵然贵为皇后,还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谁敢!”
就在宫人动手硬拉之时,荣瑶一声厉喝,顿时叫众人不敢上前。
她一步步逼近萧何,袖中的匕首吞吐寒芒,边靠近边高喊道:“兔死狗烹,萧狗昏庸!荣府英魂,死不瞑目!”
只可惜,匕首只是划伤萧何皮肉,她的身子便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撞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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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便是这样的感觉,许是深宫仇怨多,荣瑶竟直直的飘在空中,躲在死去的地方看着一切。
她看着萧何命人草草的埋了她的尸体,就在一株桃树下面,小小的坟茔一字没有。
然后,又看着萧何恼羞成怒地杀了所有在场的宫人,只是为了掩盖她的死讯。
看着他继续和荣念寻欢作乐,丝毫不顾念在北疆出生入死的将士。
时间一晃过了七天,天边一放晴,便有边关加急的军报进来:荣老将军未得到及时救治,已经亡故;荣伯英战死身亡,裴文昭受了轻伤。军中寻得治病良方,正寻机会反攻。
荣瑶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在角落里呜咽。父亲病死,兄长战亡,尸骨都不能回归故里,这是何等的不孝啊!
“传朕密旨,待裴文昭夺回城池,立刻诛杀。京中无掣肘之人,斩杀裴文昭之后,尸骨带回。”
荣瑶听得睚眦欲裂,萧何竟如此歹毒,北疆严寒断了供给,如今,利用完荣家,还要杀了裴文昭?
可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在死去的地方,满心的悔恨。
捷报一封接着一封,随着天气变暖,北疆百姓齐心协力,竟将城池收回。
荣瑶每日都是心惊胆颤,生怕哪天听到裴文昭身死的消息,可日复一日,荣瑶听到的竟是裴文昭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裴文昭成了真正的将帅,四十万镇北卫悉数掌于裴文昭之手。
四月十五,月亮正圆,金銮殿里歌舞升平。
荣瑶眼睁睁看着裴文昭身穿盔甲出现在殿中,脸上还有一道伤疤,结着血痂。
“微臣参见皇上,只是,为何不见皇后?”
他笔直的站在殿中,并不行礼,态度桀骜恣意。身上的盔甲还带着血色,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唇色发白,可胜在唇边的胡须衬的他愈发英勇。
荣瑶看的泪目,大婚之后已有三年没有见过他,再见之时已是阴阳两别。
萧何脸上闪过不快,荣念在一旁解释道:“裴将军,姐姐身子不适,在寝宫养病。”
“哦?”裴文昭反问,拳头却是攥的紧紧的,“皇后生病,你为何不去伺候着?”
荣念看向萧何,一脸委屈。
“答不出来了?”他大声问道,荣念被裴文昭这一嗓子吓住了,不敢吱声。
“长安,把我的箭拿来!”
裴文昭一声吩咐,紧接着他的部下便拿来了一把小弓,荣瑶看着眼熟。
“裴文昭,你要做什么?”
萧何大惊,看着在金銮殿上放肆的裴文昭,立即出声喝止。今日封赏的都是武夫,金銮殿上都是裴文昭的人。
“皇上不急,臣不过是替陛下清君侧罢了,”话音未落,箭矢破空之声响起,几息之间,荣念眉心中箭,倒在萧何身边。
萧何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强撑道:“裴将军,怕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裴文昭视若未闻,又拿了一支箭,道:“文昭,乃是荣府养子,承蒙荣老将军抚养教导,欠了老将军一条命;追击突厥之时,荣大哥为我挡了一箭,又欠了一条命。”
殿中无人置喙,萧何看着外面,心中愈发不安。萧何明明中了毒,这会儿依旧是好好地出现在金銮殿里。
“皇上?”裴文昭笑了笑,凌乱的头发衬得他不拘小节,继续道,“按照瑶瑶的说法,萧狗,似乎是更合适!”
“萧狗”二字字音加重,箭矢飞出,电光火石之间,箭头穿透了萧何的肩胛骨。
“来人,将他抓给朕起来!”萧何痛呼。
荣瑶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快意一阵接着一阵。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裴文昭这般令人臣服。
游刃有余不动声色,眉眼深邃到隐藏一切仇恨,悄无声息。
“省点儿力气吧,萧何,你看看这是谁!”
一个包袱扔在萧何面前,鲜红的颜色濡湿了布料,萧何不敢看,必定是埋在军中的棋子被裴文昭杀了。
“不打开看看?”
裴文昭飞身上前,一脚踹翻案桌上的吃食,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面,手中的长剑安安静静拄在一旁。
“裴文昭,你是要造反吗?”
“自然不是,只是想让皇上写几个字,”裴文昭依旧是言语淡淡,可话里的嘲讽叫萧何脸色难堪。
“弑君?侍君?就看皇上如何办了!”
萧何倒在地上,看着裴文昭居高临下,心中怒火滔天,道:“写什么?”
裴文昭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休夫书三个字尤为刺眼。萧何仔细一看上面的字竟是荣瑶的笔迹,想来是从手迹中一字一字拼凑的。
“裴文昭,你做梦!”
裴文昭随手拿起酒壶,压下胸腹的痛意,死死的盯着萧何,道:“看来是不肯?那微臣只好帮着陛下写了。”
手起剑落,萧何的左手便掉了,左手的食指印便落在纸上。
“还差右手,怎么办?”萧何仿佛没有听到萧何痛苦的声音。
一声隐忍的痛呼再次响起,殿中大臣一个个不敢说话,看着裴文昭这般疯魔,生怕惹祸上身。
萧何牙关紧咬,疯癫笑道,“裴文昭,荣瑶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床笫间的模样!”
“闭嘴!”
荣瑶看着裴文昭因为生气脸色涨红的模样,心中对萧何的怨恨又上一层楼。
“你把她埋在哪里了?”
萧何嘴角流出血,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永不会知道了!”
“想死?”裴文昭一脚踢碎萧何的下巴,阻止他咬舌自尽。
“长安,找!现在就去,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见我!”裴文昭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出声说道,“瑶瑶有一只小狗,我亲自去,看好殿里的人!”
“谁走,我杀谁全家!”
裴文昭一走,殿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萧何是狭隘多疑,可走的那位就是活生生的杀神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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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人很识时务,很快就有人将小狗送了过来,前前后后都是裴文昭的人,谁敢忤逆?
长安最是知道自家将军,偌大一个京都,全是自家将军一步步筹谋,待得大军班师回朝,京都的守卫力量才彻底臣服。
很快,小狗便找到了荣瑶的坟茔,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草。
“瑶瑶,我带你回去,这里太冷了,带你回家!”
长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劝道:“将军,小姐已经入土为安了,刨坟是不是不好。”
大颗大颗的泪落下,裴文昭用手挖开,不听任何劝说。
夜色落下,黑色的棺椁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安有眼色地寻了板车过来,移棺椁的时候用得到。
“把萧何带到荣府,让他为荣府上下披麻戴孝!若是不肯,直接打断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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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昭下令,全城缟素,若有不从,直接斩杀。
萧何和文武百官跪在灵堂前,百姓感恩荣府自发在殿外烧香祭奠。
容瑶看着一切,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语,是裴文昭替荣家报仇,替荣家守住北疆,自己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就在荣瑶一个人寻思的时候,忽然看到裴文昭醉汹汹的过来,跪在灵堂前一个人絮絮叨叨。
“义父,大哥,你们可以放心了,”裴文昭捂住胸口,好似在忍受什么,“瑶瑶还是咱们的娇娇,还在荣家的族谱里,她那么娇气,又爱美,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呢!”
荣瑶看着心都要碎了,是自己糊涂,竟觉得宠爱全是应得的,如今才看清裴文昭的心思。
“噗!”
裴文昭忽然吐出一口乌血,荣瑶脑子翁的一下,怪不得他脸上的伤久久不愈,原来是中毒了。
“对不起,对不起,瑶瑶,”裴文昭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地上的血,又慌忙擦干净嘴角,“你最爱干净,我一身汗臭,你不喜,我也学着翩翩公子的打扮……”
他是好看的,俊朗明媚,棱角分明,眉眼带着笑,可偏偏留着胡子,叫人觉得不俊俏。可现在,荣瑶觉得裴文昭好看极了,最是好看。
“瑶瑶,瑶瑶……”
眼前阵阵发黑,荣瑶看着裴文昭,对方似乎也在看她。
她扯开嘴角,笑得明媚可爱,亦如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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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阵叽叽喳喳,鼻尖是浅浅的药香,荣瑶觉得自己的眼里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瑶瑶,瑶瑶……”
身影慢慢清晰,荣瑶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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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瑶想看清那人的样子却始终看不清,她心底着急,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下子清醒过来。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守在房间里的是位身穿褐衣的婆子,冗长脸上长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荣瑶醒过来,眼睛里当即就蓄了泪。
荣瑶的脑袋还隐隐作痛,迟疑地看着眼前人,这不是奶娘孙氏吗?
可奶娘早些年染病死了,这会儿怎么又见到了?莫非是自己癔症了?
索性闭上眼睛,可又想起临死前看到的事情,一颗心便是揪着疼,顿时,难受的抱紧身子。
孙氏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哭得厉害,赶忙关切道:“小姐,可是头又疼了?仆这就命人去请大夫,要不是裴家子出手不知轻重……”
奶娘的话语清晰地落进荣瑶的耳朵里,裴家子?裴文昭吗?
她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又使劲儿眨眨眼睛,奶娘一张担惊受怕的脸依旧在自己眼前,这?!
“奶娘?”她试探道。
“仆在,仆在呢,小姐要不先喝杯参茶,莫要着急说话。”
用过参茶,这才觉得爽利不少。荣瑶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因为刚刚的动作盖在身上的绸被微微掀开,露出一双粉嘟嘟的小脚,脚背上还有一颗红痣。
容瑶看着,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分明是自己的脚,如何变小了?
“我这会儿是在哪,又为何躺在这里?”离奇的事情太多搅在一起,荣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可脑中渐渐有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一旁孙氏拿着袖子抹了一把泪,有些幽怨地说道:“小姐,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咱们这不是在北州将军府吗?前些日子,您吩咐下人捉了裴家子的鹰,剪去了鹰的翅膀,裴家子将您推倒在地上,您磕破了脑袋,已经躺了一天了。”
捉鹰?剪翅膀?仗势欺人?
荣瑶一个机灵,忽然明白过来,如今正是庆历三十八年。彼时,自己才十三岁。
因为母亲去的早,自己平日里多跟着奶娘,自然少了约束规矩。祖母心疼平日更是骄纵着,如此一来自己性子娇纵跋扈,有事没事就爱捉弄欺负人。
而裴文昭进荣府不过一年,十五岁的少年整日抱着一把雕琢细腻的桃木剑,自顾自的劈劈砍砍,谁也不搭理。他是父亲麾下已故将士的孩子,父亲受人所托,便将人接进府中亲自教养。可平日军务繁忙,除了功课,那顾得上其他。
荣瑶暗戳戳在心里责怪自己,总欺负无人关爱的裴文昭,也多亏父兄教导得当,不然依照他上一世的性子,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记得他瘦瘦小小不爱说话,整日穿着一身黑衣裳,抱着那只掉毛的秃鹰,逮着谁对谁呲牙。
忽然,有那么一丝丝想见到他!
就在荣瑶胡乱寻思的时候,房外传来问询声音,说是大夫熬了新的汤药,这会儿正是饮用的时候。
“仆准备了甜粟米,小姐,趁热把药喝了吧。”
荣瑶依言喝药,莫说是喝药,就算是上刀山她都愿意。
“漱漱口便好,不吃这些甜食了,一会儿准备些可口的粥。”
孙氏闻言,微微一愣,小姐最是怕苦,今儿个倒是意外,可话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孩子心性不知道啥时候又转了,脸上噙着笑收拾好东西,便出去准备可口的吃食了。
荣瑶一人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帷幔,总是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摸摸后脑勺上结好的血痂,心里好似吃了蜜一般。
快些好起来,如今正是春日,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只要离着萧何远远的,便一切都好。
不知道少时的裴文昭是什么模样?若是黑黑瘦瘦,便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不爱说话,那便带他出去多走走……
睡意渐渐袭来,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灼灼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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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瑶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饿醒的,一睁开眼便着急寻孙氏的身影,待看到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时,心里的害怕才缓缓放下。
小丫头唤做青禾,是孙氏的姑娘,也是荣府的家生子,最是忠心。
“小姐,您醒了!”
脆生生的声音听得荣瑶心里暖暖的,眼睛一热又想哭。
“扶我起来,这会儿想用些东西。”
声音里还带着委屈,青禾听得一愣,忙安慰道:“小姐,裴家子这会儿在祠堂罚跪呢,老夫人罚了他十戒尺,您不用怕!”
灯花爆开一声响,荣瑶脑瓜子翁的一下,倒是自己疏忽了,裴文昭伤了自己,祖母怎会不罚他?
青禾看着自己小姐慌忙穿鞋,也不知在着急什么,“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去祠堂看看!”
荣瑶觉得心焦,裴文昭是个死性子,祖母罚他他定然是全然承受,然后,在心里默默记自己一笔。
然,脚步还没有迈出房门,荣瑶便被孙氏抱了回来,放在绣墩上,听着她闷闷说道:“仆无礼,可小姐刚刚好一些,出去受风定是要得病的。”
青禾也在一旁劝说,“老夫人送了东西过来,就等着小姐用呢,待用了吃食再出去也不迟。”
荣瑶老老实实用膳,青禾稳重不像孙氏那般闷葫芦,说出口的话也讲究。
裴文昭横竖跪了一天,多跪一会儿且当是锻炼了。
鸡丝粟米粥放了枸杞,配着北疆特有的沙枣,出奇的香甜。荣瑶用了一碗,又吃了一些时令小菜,顿时就觉得满身力气。
荣瑶心想,自己就是吃饱了撑得。
青禾寻了一件白狐披风,又仔细检查一番,提升灯笼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出了门。
刚一出门扑面而来便是春日的气息,鼻尖隐隐浮动是桃花的香气。周遭是自己熟悉的景致,顺着连廊往前走,绕过花园小路,便是祖母居住的福禄院。
荣瑶停住脚步,看着福禄苑门口的清翠苍竹,脚下发软喘不过气来,一时竟不敢往里走了。
如今自己虽是豆蔻年岁,可心里面总是压着事情,这般心事沉沉的模样,出现在祖母面前,怕是又要惹得她担心了。
“进去看看,若是祖母睡一下,便明日过来!”
青禾依言进去,荣瑶娉婷绰约地立在院门口,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小姐,可是大好了,老夫人一直念叨呢!”
出来迎接的是一直跟在祖母身旁伺候的胡姑姑,眉眼含笑,永远是一副和善的模样。
由胡姑姑引着往里走,绕过垂花拱门便到了偏厅,往西边便是祠堂,荣瑶来不及细看便被胡姑姑拽了进去。
“老夫人,小姐终于来了,您呀,可是能睡个踏实觉了!”
荣瑶规规矩矩行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待抬头一看,便看到祖母双眼通红脸色不好 ,原本压下的愧疚在这一刻翻涌而出。
上一世父兄死后,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有多伤心?纵然是萧何心思歹毒,可造成这一切的终归是自己的骄纵妄想识人不明。
“乖乖,这是怎么了啊?莫不是哪里难受?”
老夫人一看自己的孙女红了眼眶,赶忙将人揽在怀里,悉心安慰。
泪水决堤而出,濡湿衣裳,看着荣瑶不说话,老夫人拿着帕子替她揩泪。
“这是谁又招惹我家乖乖了,乖乖眼睛里直掉金豆子呢!”
荣瑶抱紧自己的祖母,闻着祖母身上的四合香,更加坚定心中主意。这一世说什么也要离着萧何远远的,空有一副好皮呢,又能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对待爱护自己的亲人。
“一日未曾见到祖母,心里想念!”
既打定主意,也别不再多做他想,荣瑶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
“哎哟,瞧瞧,瞧瞧…瑶瑶这躺了一天,倒是知礼数了,还学会哄我老婆子开心了!”
站在一旁的胡姑姑点头称是,眼中亦是夸赞。
“祖母昨晚上未曾休息好,一会儿我让青禾给您送些安神香过来!”
老夫人攥着荣瑶的手,道:“留着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瑶瑶有这个心,老婆子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