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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三日月迷路了 ...

  •   雪女注意那个男人很久了。

      他独自跋涉在雪原中,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了他的肩头、头发,睫毛凝着冰霜。男人身着一身破旧狩衣,墨黑袖口坠着金色流苏,隐约可以看出其曾经的华贵风姿,昳丽容颜美得令妖怪都忍不住晃神。

      男人的腰间配着两把太刀,这足以证明其武士的身份。可浑身萦绕的不祥气息让雪女下意识心生恐惧,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姿态,他身上的煞气浓郁得简直是把行走的凶器。妖怪有些踌躇,但看着对方前进的方向,还是选择在他身前现出了身影。

      “停下吧,前方不是人类该涉足的地方。”

      一身纯白的妖怪漂浮在空中冷冷道。面前的男人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她,那双黑色眼瞳倒映出一轮冰凉弦月。纵使是冷清如雪女也一刹不禁毛骨悚然,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可她定了定神才发觉只是自己的错觉。男人冲她微微弯起眼眸,笑意温浅,声音透出些许太久不曾言语的沙哑:“多谢好意,这位姬君,不过还请行个方便,我必须通过这里。”

      “再往里就是雪山深处,生机灭绝,你去那里做什么?”

      “……嗯?”男人稍稍迟疑了一下,“这里不是下山的路吗?”

      “……你走反了。”雪女抬起手指了指,“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明白了、万分感谢。”男人恍然大悟,俯身冲她行了一礼,转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雪女沉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雪山无岁月,人类难以进入深处,下一次遇到其他人也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了。

      自从那个男人离开以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人类吧。她有些出神的想着,掌心似乎还残存着雪莲炽热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雪女慢慢回过神来。风雪中悄然带来熟悉的气息。她皱皱眉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重新靠近这里的男人。对方看起来对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毫无知觉,时不时抬头认真的分辨着方向。

      在雪山中迷路可是会死人的。

      大概是受人类的影响心也因此变得软弱,明明曾经的她对此完全无动于衷。雪女轻轻的叹了口气,落在了对方面前。雪色长发眼眸清冷,精致如工艺品的容颜不染分毫烟火气息。

      “你又走回来了。”她平淡地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出去。”

      “非常感谢。”对方闻言微微地笑了,他注视着雪女,被那样温柔的视线注视着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视线的主人本就优雅如一副名家画作。“麻烦您了,我是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雪女生涩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我送你离开。”

      雪女是一位说到做到的妖怪,把三日月送下山后就离开了。三日月目送她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转身继续自己的路。腰间的太刀发出一阵低弱的嗡鸣,他的步伐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刀雪白的刀鞘。

      “不必担心,是一位温柔的姬君呢。”

      太刀回应似的低低嘶鸣一声,三日月微微颔首,抬头看向远方,眼中难得浮现出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

      “我会注意的,那么,启程去平安京吧。”

      平安京,郊外。

      深夜有魑魅魍魉窃窃而行。鬼魅横生,妖气四溢。夜晚的荒原大路上群鬼呼啸着驰骋而过,千奇百怪姿态不同,吵闹着喧嚣着,直直冲着附近的人类村落冲去。

      断了头的妖怪。

      没有手的妖怪。

      长着许许多多触手的妖怪。

      ……

      犹如哭嚎一般的声音混在风里,他们议论着大笑着。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人肉的味道了!”

      “头!头!我的头在哪里?”

      “不要抢我的血!我要喝最滚烫的人血!”

      “……”

      而争吵的群鬼们没有发现,在道路附近的地藏菩萨像旁蜷缩着一位年轻的少女。她紧紧握着脖子上的符咒,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群鬼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不敢动,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呼吸。地藏菩萨的石像散发出无声的威慑气息,让鬼怪们下意识远离了这里。符咒遮掩了她的气息,即使最敏锐的鬼也没有觉察这里有人的气息。

      好可怕……无论是谁都好,请救救我!救救我!!

      她咬紧嘴唇,握紧符咒的手几乎暴起青筋来。符咒的效力已经近乎耗尽,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被群鬼发现的场景,一定会直接被暴怒的鬼怪们撕裂分食。

      就在少女心惊胆战之际。无论她多么虔诚的祈祷,那张符咒还是在她掌心中耗尽灵力,化作灰烬消散了。嗅到气息的群鬼顿时炸了窝,狂叫着涌向她的所在地:“有人在!有人在!有人在这里!我闻到了,是鲜嫩的女孩子。找到她!!吃了她!!”

      少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粗的悲鸣,悲哀地闭上眼睛等待鬼怪们撕裂她的身躯。时间刹那被拖得极为漫长。她想到了自己响应源氏召唤前来的老师,想到了自己情投意合的师兄,大家已经身陨于大江山的恶鬼口中,如今自己也免不了一死。少女悲从心来,心生死志。可耳边却像是按了消声键,突然间安静得可怕。她等待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这才茫然地睁开眼睛望去——

      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一位不知名的武士,不,或者说,是一位犹如武士的陌生阴阳师。

      他身着一身残破的漆黑狩衣,但其上精致的暗纹与金色流苏却显示出它曾经的不凡。腰间别着两把太刀,他的手尚且抚在其中一把的刀柄上,看起来正是以此斩杀的群鬼。那昳丽的容颜令人呼吸都不禁为之停滞。而嘴角噙着的淡淡微笑,让人打心底感到安定与信赖。

      “请问您是……”她情不自禁地出声问道,却在与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不由惊惧。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犹如升起弦月的无边暗夜,虽然有月光皎洁,但那无边暗夜令人望之就不禁心生无限恐惧。绝无情感,冷漠高傲,犹如高高俯视人间的神明,随时都可能将视为蝼蚁的人类碾死。

      哪怕面对百鬼夜行她都没有这样的恐惧,有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当对方终于垂下眼出声之时,少女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都已经汗湿,脚软到跪坐到了地上,浑身颤抖。

      “您没事吧。”

      对方轻轻问道。

      她下意识张嘴想要回复,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万分感谢您的救助。我的名字是不死原奈奈子……是,是一位见习的阴阳师。随老师,师兄从源氏召集之令,从乡下特意赶回来的。但是老师和师兄均陨于恶鬼之口,我本想独自前往平安京为老师和师兄鸣冤,请源氏做主。却不想路上恰逢百鬼夜行,幸好得您相救,方才逃出一劫。”

      终于缓过来的奈奈子神色谦卑,她伏低身子冲对方道谢,男人微微一笑扶起她,声音温和。

      “不必多礼,我也只是恰好路过,正在找寻道路罢了。”

      这样的姿态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奈奈子心头的惶恐不安,她的神色也随之放松了很多。此时此刻他们身处一架华美车架里,拉车的是两只奔跑如风的高头骏马。它们与这辆马车都是由奈奈子的符纸变幻化出来的。虽然没有攻击能力,却是非常不错的代步工具。坐在舒适温暖的车厢中,奈奈子的神色也明显轻松了起来。

      她今年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妙龄。褪去惊慌神色的脸庞青春美好,犹如从画里缓缓走出的美人,十分标致。虽然是身处自己的式神里,她对于对方的态度却十分恭敬。在奈奈子看来,这样奇异又实力强大的阴阳师,一定是贵族中出来游历的富家子弟。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衣饰如此破旧,但其气度是骗不了人的。她想了想,试探性开口询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我叫三日月宗近。”对方温和道,奈奈子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却并没有和世上哪位有名的阴阳师对照起来:“不知您此行想要去哪里?”

      “我想要拜访平安京的大阴阳师们,看看他们有没有驱逐浊气的方法。”

      “那您可愿与我同行呢?”奈奈子闻言眼睛一亮。她自幼受到老师与师兄的保护,与外界的接触不多。如果说她先前还对孤身去找源氏伸冤存有幻想,经过百鬼夜行一事,她已经彻底死了心。自己实力弱小难以抵达目的地,而眼前正好有可以庇护自己的人,她鼓足勇气,以最诚恳的姿态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虽然我实力低微,但是非常擅长各种符咒的制作。您先前也说过自己正在找寻道路,而我恰好知道通往平安京的路...可否请您带上我呢?”

      “唔...”三日月略作沉吟,欣然道,“当然可以。”

      “我知道这些话语也许无法打动您这样实力强大的....诶!?可,可以吗!?”

      “没错,可以哦。”

      三日月的果断反而吓了奈奈子一大跳,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反而有几分呆呆的可爱。太刀神色十分坦然:“毕竟我的确不认识路,如果有人能够带我前去平安京就真是太好了。”

      “但是,您就这样相信了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没关系。”三日月笑道。身为三条家特意为源氏制作的宝刀,他虽然不知道源氏什么时候还客串起阴阳师的角色,不过这无碍于他将对方送过去。“我看人还是有些眼力的,不必担心。”

      奈奈子愣了愣,眼神也不禁柔和下来。自从老师与师兄死去以后,她就整日整日忍受着煎熬。一个人前往平安京的旅途十分危险,若不是她还有些保命的东西,可能早就死在了路上。即便如此,也已经很久没人会对她说出这种话了。

      她心下有些伤感,也有些温暖,脸上却是绽开了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那么三日月大人,路上就请多指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三日月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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