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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烈酒 ...

  •   云冰河唇角一丝冷笑,自打这些人总是凭空出现在皇宫,三皇子五皇子惨死后,先帝便让自己提前加冠,束发之年便搬到月王府邸。从此,这些人便不再出现在皇宫里,渐渐地,云冰河猜想此事兴许就过去了。不过三个月,北蛮人便把月王府当北疆,来无影去无踪,折磨着云冰河。也是那时,他才慢慢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他,月王殿下来的。

      所有惨死的人,都是因为自己,命丧黄泉!包括他的皇兄,甚至母妃……

      从此,身在京城月王府的他,被一群北蛮妖人魇着过日子,又为那些不明不白因自己惨死的人负疚。所以,少年的他已然学会忍耐,即使父皇问起,也绝口不提府内的事。

      他知道,没用!否则父皇不会让他搬出皇宫,否则父皇早就出兵攻打北疆了,而不是派北定侯一直死守边关,不敢踏入北疆一步。

      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冲他一人来吧。

      云冰河只是不断地让温管家增加王府侍卫数量,诺达一座王府,竟然无一个侍婢,全是身手不凡的侍卫,不知的,还以为是个将军府。

      从此,他一人,咽下所有恐惧与愤恨,撑着一条被折磨得如惊弓之鸟的烂命,与这群人斗到底。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取他性命,这样将一个孩子从小玩弄在掌心,乐此不疲!

      “怎么,不敢一刀了断本王这条命吗!”云冰河似笑非笑,几分青涩白皙的脸上,竟然也与浑邪王相似,有了阴森森的气息。

      浑邪王饶有兴致地从头打量了一下云冰河,像在看一头绵羊,又像在看一头正在被驯服的狼崽,“月王殿下真是越来越沉稳了,英雄少年呢,以前,你可是哭着喊着要父皇的,动不动就叫护卫。怎么,现今,不喊了。”

      云冰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悠悠说道,“门口的侍卫估计是给你们早收拾了,你们当真要我命,我现在喊了,满府的侍卫,赶过来,还来得及吗!”

      “月王真是英明。”浑邪王拎着马刀,一步两步三步……不紧不慢地向云冰河走来,身后的北蛮人,龇牙咧嘴,倘若不是怕惊吓到月王府的侍卫,早是要操起敲锣打鼓的喝彩了。

      藏在白衣下的几处刀疤,是在睡梦中惊醒痛醒留下的,光景悠悠,许久了,此时却隐隐刺痛。

      云冰河侧首,目光略过窗牖,静静望向那熟悉的方向。无星无月,有种深不见底的黑。他计算着这些人来的次数,知道其实他们还是忌惮着府内的侍卫,所以,他才一有机会,便时不时地增加王府侍卫数量。

      浑邪王似乎给他这漠视激怒了,方才的阴恻恻顿时化作面目狰狞,愠怒道,“月王,给你留点东西如何,总不能白来吧。”

      云冰河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不知谁黑沉沉地递过来一个貌似盛酒容器,两个人猛地摁住他的肩膀,浑邪王刚接过容器,便一只手擒住云冰河的下颌,手腕用力,他即刻疼得满头大汗,张开了嘴。

      浑邪王拿起手中的容器,咧着嘴冷笑着,说了一句云冰河听不懂的匈奴话,便往他嘴里灌酒。

      顿时,一股烧辣呛充斥着云冰河鼻子、咽喉、胸腔……他透过余光,看到了那个盛酒的容器,和那些人一样阴森森,颜色诡异凄白,竟是用人头骨做成的。

      “月王殿下也不小了,也可以试试我们匈奴烈酒的味道……”

      云冰河瞳孔惊恐地放大,须臾,便恢复正常,他努力地遏制住满腔苦呛,大口地吞咽着,竟捕捉到了一丝清冽后味……

      .

      军营中,公良忠掀帘进来,刚好见到云冰河紧闭着双眼眼,脸色苍白,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断霜,急忙大步向前,刚想伸手叫醒他,忽然,冷光一闪,云冰河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手不知何时拔出断霜,疾风之刃现于无形,顷刻间便要往公良忠身上刺过去。

      “将军,是我,公良忠!”公良忠大喊一声。

      云冰河迅捷旋回断霜,往后了一步,身子依旧绷紧着不敢放松警惕,门外的士兵听到声音,即刻冲了进来。

      公良忠自打跟随月王后,便成了他的近卫,现一看,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朝士兵说道,“无事,都出去。”

      “公良忠,你不要命了吗!本王不是说过,歇息时不准靠近本王吗!”云冰河一声低吼。

      整个月昭军,整个月王府,都知道月王殿下歇息的时候,绝对不可靠近他一步!

      公良忠一怔,即刻单膝跪地,“将军,末将知罪!”

      云冰河发现自己的握住断霜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断霜收回刀鞘,轻声说道,“起来吧,公良忠。”

      “将军……”公良忠欲言又止。

      云冰河知道他想问什么,“是的,又梦到那群北蛮妖人了。”

      公良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月王受命大将军前一年,匈奴人就已经没在月王府出现过,这几年打战也没见过他们的影子,他以为月王至少没再像从前那般草木惊心,原来他忽略了,月王从小被邪魔纠缠的梦魇,不可能随着邪魔消失不见,兴许他这一生都无法完全摆脱掉了。

      公良忠:“将军,他们没再出现。”

      云冰河缓缓摇了头。

      公良忠目光一直留在面前这位此时如伤弓之鸟的将军身上。他自小父母双亡,亲戚收留却总是冷言冷语,把他当畜生般使用干农活。每日田里劳作到虚脱,而每餐却只是一个馒头。咬牙切齿,绞尽脑汁,公良忠于一个深夜逃出了亲戚家,一路流落街头,沿途乞讨,竟是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京师。

      当日,月王与书容偷偷溜出宫时,便见几个乞丐因争地盘的事在殴打自己,二人即刻上前帮忙。由于月王与书容是悄悄出外的,身边无任何侍从,当时二人尚年少,虽也一身功夫,奈何寡不敌众,占了劣势。公良忠立马拉起二人便跑。三人中他最年长,书容气不过,当时还埋怨自己没志气。

      “谢谢,只是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公良忠从小寄人篱下,活得异常艰辛容忍,刚刚被殴打的事,对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自己当时衣衫褴褛,见二人衣着高贵,知不是普通人家,便拱手致谢,不想高攀,正准备离去。

      一直未开口说话,站在抱怨男子身旁的那名少年,公良忠后来才知,便是当今的月王殿下,一身雪衣,莹白如玉,竟是浅笑感叹道,“是啊,命没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烂命也比没命强。对了,你叫什么名,为何在这里?”白衣少年边整理衣襟边温和问道,身上却有一种不是那个年纪才有的东西。

      公良忠停住了脚步,沉吟了一下,说道,“公良忠。父亲当兵,战亡了。母亲病久不医,也去世了。就剩我一人,流落至此。”他故意隐去了从亲戚家逃出来的事,或是当时觉得根本没必要说,或是打从心里痛恨他们吧。

      “我是当今的月王殿下,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如何。”白衣少年走了过去,朝他笑道。

      公良忠不知为何,从未掉过眼泪的他,被亲戚鞭打皮开肉绽,被饿到头晕眼花,被多少冷言冷语暗伤,都能咬紧牙关撑过来。此刻,却只是听了前面这位翩翩少年一句话,便眼眶泛红。

      “月王,我何德何能……”公良忠不知为何,对这少年的话,竟未有半点起疑。

      “你父亲是大夏的士兵,为大夏身亡。而你,坚韧刚毅,本王相信,日后是难求的人才。”少年谦和道,语气无比肯定。

      三言两语,便笃定自己是个坚毅之人。

      这几年,他谨言慎行冲锋陷阵,的确证明了云冰河的目光锐利。只是,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不想面前这位少将失望。

      至此,公良忠便成了云冰河近卫。也就此,才明白当时他那一句“烂命”的意思。

      当初皎皎如玉,风度翩翩,深受先帝喜爱与厚望的月王殿下,至如今心思缜密,杀伐决绝,令敌人闻风丧胆震惊朝堂的大将军,他亲眼看着这名当初在街头,一身雪衣,洁净无尘,换了一身银甲,沾了红血,当初眼神温润,现遗有一分,剩的全是深不可测,杀伐决断。

      云冰河见公良忠双眼惆怅地看着自己,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了。”

      公良忠即刻回了神,“无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云冰河想起方才做的两个梦,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便手支着额眉,竟然无意脱口问道,“公良忠,问你一件事,你做过春梦吗?”

      “……”

      死寂。

      云冰河立马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思索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而且,还是同平时最严肃不过的人询问,还是……还是自己的近卫。

      公良忠:“做……做过。”

      云冰河真想一头拍晕自己,这公良忠也真是过于实诚,竟然还就回答了。

      忽然,书容掀帘进来,笑道,“公良忠,做过什么?”

      ……

      云冰河猛地站了起来,“本王有点累了,出去遛遛马。”话未说完,风一样的刮走了身旁的银枪。

      书容:“累了?遛马?对了,你们方才说什么?”

      公良忠:“正事!”

      书容:“公良副将,你干嘛脸那么红。”

      公良忠:“我……也有点累了,出去遛遛马。”

      ……

      何时,遛马成了修生养息的良药秘方了。

      .

      三日后。

      公良忠与书容,站在将军营帐内,沉默不语地看着斜坐在上方一身素衣的大将军。

      “又去了吧,有没有问到什么?”月王整了整袖口,悠悠问道。

      书容抱着双臂,翻了个白眼,哼道,“在进食,问了也不说话。还彬彬有礼地说道,别打扰他进食,待他用完饭,再说。月王殿下,这人,是被饿过吗,如此看重吃饭这事的。”

      云冰河揉了下眉头,苦笑道,“本王只问到他的姓名,叫白日。”顿住,便看了下公良忠,问道,“公良副将,可有觉察到什么吗?”

      公良忠蹙眉拱手道,“看他用饭举止神态,应当不是普通百姓,不是富贵人家,便是世家子弟。”

      云冰河微微颔首。

      “只是,将军……”公良忠似有所疑,问道,“只让几个士兵守着,妥吗?”

      云冰河站了起来,拿起几案上的断霜,藏于腰间,说道,“白日,身手不在我们三人之下,如果要逃,刚才便早已逃走。既然刚才不逃,说明他想留在军营。所以,他不会逃,确切地说,他不会走。”

      公良忠点了点头。

      “只是,这人是敌是友不知,把他留在军营,不是很危险。”书容问道。

      月王嘴角荡漾起一丝笑容,徐徐说道,“书容,明敌和暗敌,哪个更难防。”

      “当然……”书容即刻明白月王的意思,佩服拱手道,“将军英明。”

      “将军,为何一身素衣?”公良忠问道。在军营,云冰河始终以一身银甲出现在众将士面前,这几年打战以来,除了他受伤得卸下整身盔甲,公良忠与书容便未见其穿过便服。

      将军如此,整个军队将士亦都如此。

      云冰河走至二人中间,拍了一下公良忠的肩膀,他虽比公良忠年幼几岁,却还比他略高些,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容,感慨道,“公良忠懂我,当初本王见到你,便眼前一亮。本王说得不错吧,日后难求人才。这几年,还好有你在身旁。”

      公良忠依旧挺拔站在哪里,只是眼光明亮,愈发坚毅。

      “还得多亏本小侯爷把你带出宫去。”书容在旁边笑嘻嘻说道。

      月王交叉着双手,佯装郑重地了下头,“小侯爷功不可没。”

      随后,三人会心一笑。月王与书容笑得最是大声。

      “石灵国。”云冰河突然开口道。

      公良忠与书容立马屏息静听,二人知道云冰河要说战事了。

      “想必你们也觉察到了,东凉国尘城城门,根本不稳固。破城而入,轻而易举。”云冰河说道,“只是,你们想过没有,东凉国与我们之前收服的凤歌,南晋国,西金国,胡国相比,国力如何?”

      书容一手支颌,凝思稍顷,说道,“比凤歌、南晋国、西金国弱,比胡国稍强。”

      “不错,东凉国的国力仅比胡国稍强些,而胡国已然不战而降;其他比之厉害的国家均已战败。此时,东凉国,要么与胡国一般,投降;要么,血战。现今两国人民都清楚,血战,也不过是争口气,结局仍是败。不可否认,各国有勇士,但现在不同,两国交战,不单单文武百官的事,还有黎民百姓。”云冰河望向营帐外,面色严肃,继续说道,“现在,东凉国既不投降,也无奋死一战的决心。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尘城一旦攻城,大夏军队便会长驱直入。”

      “玄。”书容又说了这么一个字。

      公良忠不语,显是也想不明白,只是注视着将军。

      云冰河转过身,负手而立,轻声说道,“你们,听过石灵国吗?”

      “北部匈奴的一个异族国。”公良忠回道。二人不知为何将军突然提起这个国家。

      云冰河微微点了下头。

      书容不禁皱眉道,“北部匈奴,我们大军在东部,石灵国不是北定侯应该担心的事吗?”

      云冰河回身,一只手放在腰间那把银短刀刀鞘上,说道,“先帝在世时,凤歌,南晋国,西金国,胡国和东凉国屡屡侵犯大夏,而先帝只是派将领抵抗,并未出兵攻打。主要原因是,当时先帝想收复北部失地,统一匈奴各小国。”

      公良副将与书副将从军多年,对大夏国军事自然熟悉,只是二人不知为何将军突然说起此事。

      “后来,二位副将也清楚,先帝驾崩,都未见王师北定。”云冰河停了下来,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不甘,轻呼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抗击匈奴的龙大将军,其实已经收复了一半以上的匈奴小国。只是,在与石灵国一战中,龙大将军率领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包括龙大将军在内。唯有一士兵,在龙大将军与三位副将的护卫下,跑了出来。那位士兵,其实已然重伤,不过硬撑着一口气,只为把龙大将军的一句话带给先帝。”

      “什么话?”书容迫不及待问道。

      云冰河星眉剑目,眼神犀利,冷冷说道,“石灵国,不可战。”

      “不可战。”公良忠与书容不约而同重复道。

      二人会意地相视一眼,无法相信。石灵国,不过是北部匈奴的一个小国罢了,为何当初率领几乎踏平半边北蛮之地大夏铁骑的龙大将军,拼死也要让一士兵带回这么一句话。

      云冰河自然明白二人的困惑,他右手抓着左手腕,晃动了下,笑道,“以后,你们就会知道,石灵国,才是大夏国最大的敌人。这也是为何,皇上改变战略,把大夏最精锐部队给了我月王,目的是要我们尽快先把东部、西部、南部屡屡侵犯大夏的各国平稳了,再前往北部协助北定侯,收复失地。而北部匈奴各国,皇上最担心的,始终是石灵国。”他忽然顿住,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小国家,邪得很。”

      “将军是怀疑,东凉国与石灵国有联系。”公良忠道。

      云冰河颔首道,“东凉国现今这种状态,只有两种原因。”

      “要么是有其他国家相助。”公良忠缓缓说道。

      “要么是东凉国内部已经动乱,给他人控制了。”书容接着说道。

      云冰河点头默许。

      公良忠略思忖,眉头微蹙,惑道,“只是,相助的国家,未必就是石灵国。不对,将军刚刚见过探子,他们有发现。”公良忠忽然记起,刚才来将军营帐途中,便碰到之前派出去的其中两位探子。

      “嗯,探子回报,东凉国国王身体抱恙,已经多日未上朝了。”云冰河道。

      书容听完,更加困惑了,“哎”地一声,无力道,“那,他们到底打不打。这个东凉国,不打,降不就是了。怎的像个小媳妇生闷气啊,也不说话也不动手。”

      公良忠眉头都快皱成了一个疙瘩。

      云冰河听完,双手捧着腹,大笑了起来,“书容,你这比喻真是生动形象!妙口生花!”

      “将军,严肃。”公良忠轻声说道。

      同为大夏的两位大将军,北定侯战场上战场下,并无多大区别,刚正勇猛端正豪爽。而这位,月王殿下,战场上威风凛凛杀伐无情,战场下有些时候却是过于放浪形骸不顾形象了。公良忠实在看不下去,便会稍作提醒。

      云冰河直起身子,轻咳一声,正色道,唇角带着未消失殆尽的笑意,说道,“书副将,今晚随本将军去做一回斥侯。”

      书容语气不解,“尘城吗?”

      云冰河微微颔首。

      “将军!末将……”公良侯急道。

      云冰河自然清楚他的顾虑担忧,未等他说完,便摆手道,“无事。有些事情,本将军得亲自去验证下。这几天你替本将军守着军营。”

      公良忠向前,拱手道,“是。”

      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将军今晚一身素衣,是早有安排了。

      “书容,寻几套东凉国士兵的衣服。”云冰河道。

      书容拱手道,“是。”

      “对了,那个白日,盯着。”云冰河道,随后顿住,峻声说道,“还有,今晚关于石灵国的事,你们二人,一句话都不能泄露。”

      “是!”公良副将与书副将齐声道。二人心知肚明,以龙大将军的威名,他那六个字会带来的影响与后果。特别是“不可战”这三个字,若让大夏百姓听到,势必会引起恐慌不安;士兵知道,斗志定会给削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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