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光景》桃源骑驴

47、星浩

　　清晨，于皇后带着几个女婢，脸色苍白的来到了大牢。

　　“皇后，皇上说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一名狱卒头领上前礼道。

　　“放肆，皇后是闲杂人等吗？”站在于皇后身旁的奴婢呵斥道。

　　狱卒头领：“这……皇上说了，于皇后也不许进内。”

　　于皇后脸色愈发苍白，贵为皇后竟然向狱卒头领微微欠身行礼，“有劳狱卒大哥通融下，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定一力承担。”

　　狱卒头领急道，“皇后，可别折煞下属们了。这……”

　　于皇后：“国舅爷是我兄长，从小相依为命，这次不见，不知以后……”

　　“皇后。”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狱卒们见状，纷纷行礼道，“月王殿下。”

　　于皇后回头，只见一身白衣清越俊朗，身旁站在一位一身玄色俊雅至极的男子。

　　云冰河笑了笑，朝于皇后微微颔首，看向狱卒头领，说道，“让皇后进去，我同皇上说。”

　　狱卒头领急忙让开了路，于皇后朝云冰河微微欠身致谢，便走了进去。

　　.

　　“兄长。”于皇后两眼汪汪，身旁几位近身奴婢第一次看到贤德的皇后如此神态，不免心惊。

　　于国舅挣扎着圆鼓的身体从牢房站了起来，看到于皇后，见有其他人在，便咧嘴开心笑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于皇后却是不管礼节之事了，“兄长，早知道我就不进宫了。”

　　于国舅叹道，“是兄长无能，妹妹，你过来，我与你说句话。”

　　于皇后走近，脸色一阵白青。

　　.

　　“濮校尉，将军让我们跟踪于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跟在濮校尉身旁的一名月昭军士兵好奇问道。

　　濮校尉络腮胡子抽了抽，“别多话，将军叫做就做。”

　　于皇后戴着个斗篷，垂下的丝巾遮住了她那清丽温婉的脸，身旁几名近身奴婢，看方才赶脚的功夫，竟然都是隐藏身手的人。

　　“国舅爷府。”濮校尉心道，“半夜三更的，跑来这里干嘛？”

　　府邸已然给查封，空无一人，院子都是零星散落的物件。于皇后走到一口枯井旁，朝身旁的女婢说了几句话后，便见其中一人拿出绳子，两个女婢便缓缓地进入枯井里去。

　　两个时辰后，濮校尉给眼睛的景象给吓到了，这，于国舅到底是有多爱财。枯井里面，竟然藏满了金银财宝。

　　于皇后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的金银财宝，里面还帮藏着一封信。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轻声念道，“妹妹，宫里勾心斗角，你我兄妹无后台，迟早有一日是要给挤下来的。这些是兄长给你筹集的，往后落魄了，拿着这些偷偷出宫，好好在民间过日子。兄长知道，穷人难活，有了这些钱，兄长就放心了。”

　　濮校尉带着士兵包围在枯井四周。

　　“皇后。”濮校尉拱手道。

　　几名女婢纷纷护在于皇后身前，几十人，地上一堆金银珠宝，不知的人还以为这群人是分赃出了问题。

　　于皇后摆了摆手，上前一步，温婉说道，“这位校尉，是月王让你来跟踪本宫的吗？”

　　濮校尉愣了愣，没想到于皇后这么快就猜到了。

　　于皇后：“我只想保住兄长的性命。”

　　“那皇后，可听我一建议。”众人循声看去，不知云冰河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枯井旁。

　　于皇后：“王爷，只要能保住兄长一命。”

　　云冰河指了指地上，“这些，兴许不止，全部都上交军机处。皇后，国舅爷这几年贪了多少钱财，皇上心里明白。”

　　于皇后轻叹道，“他，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兄长。这几年，为了支撑你前方辎重，弥补国库空虚，他真的是无所不用。”

　　云冰河敛起神色，“皇后，皇上也很难。”

　　于皇后：“我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吧。”

　　云冰河：“皇后多虑了。”

　　于皇后颔首道，“有劳月王了，国舅爷近些年多拿的所有钱财，我都会如数还回去。”

　　云冰河朝门外看了看，“皇后稍等片刻，户部李枫芦李大人正在路上赶来清点。”

　　白日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濮校尉早知道他的性情，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万分不敢靠近他半步。士兵们也是，满眼的恭敬瞅着这个一直以来冷眼旁观又无傲慢无礼的白大人。于皇后的近婢们不觉偷偷瞧着他，感觉从没见过如此庄美齐整的人儿。

　　满府的安静，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默契地落在了白日身上。除了于皇后，满腹心事悲伤。

　　云冰河轻轻用手肘碰了碰白日，低声笑道，“白大人，方才让你牵上李枫芦，就不必在这里干等了。”

　　濮校尉与众士兵倒吸一口凉气，于皇后与其他女婢们不明所以，也警惕起来倒吸一口冷气。

　　白日竟然并未发怒，只是微微侧过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我不与他人触碰。”

　　大门猛地给推开，李枫芦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算盘，身旁跟着两名侍卫，扛着两袋东西。

　　云冰河笑道，“李大人，是跑过来的。”

　　李枫芦摸了摸脸上的汗水，苦笑道，“王爷见笑了。”

　　云冰河：“那就有劳李大人与皇后娘娘一起将数理清。濮校尉，到时你再将皇后护送回宫。”

　　濮校尉与李枫芦同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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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散去后，白日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国舅爷会和皇后说钱财藏匿之处。”

　　云冰河：“白日，你知道吗，进宫前，这两兄妹便同姓于了。”

　　白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药发傀儡。”云冰河有点惊喜道。

　　二人正走在京城大街上，虽是入夜，却还依稀有行人往烟兮楼方向走去。云冰河立马拉起白日的手，正要往人群中寄去，突然想到夜阑星人的习俗，便赶紧挺了下来，发现不远处有一台阶，便拉着他走到高处，饶有兴趣地观看着。

　　只见烟兮楼红灯笼高挂，文人雅士坐在美人靠上，把酒言欢。楼下寻常百姓也是拿着大碗勾肩搭背地喝酒吃肉。云冰河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花衣，一把花扇，悠闲地坐在顶楼之上。

　　“喂，这几位兄台，怎么烟兮楼今夜都这么晚了，还如此热闹的。”云冰河朝急急忙忙赶过去的几位男子问道。

　　“你不知啊，大夏总算要出兵北疆了，京城达官贵族都激动振奋，纷纷出钱，在烟兮楼备好酒菜，还有舞乐欣赏。”其中一人说道。

　　“都是免费的，只要有时间都可以去。”另一人道。

　　“而且，已经连续表演了三晚上的药发傀儡了。你们还站在这干嘛，还不赶紧挤进人群看。”又一人道。

　　云冰河挑了挑眉，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先去，我们等人。”说完，突然不怀好意地看了白日一眼。，“白日，下次我们换个位置好吗？”

　　白日：“不行。”

　　云冰河笑吟吟道，“我们刚见面那会，你不是说，不会上我的吗。”

　　白日:“你。”

　　云冰河又挑了挑眉，“我怎么了……”

　　白日:“咬文嚼字。”

　　云冰河捧腹大笑，“白日，我发现，你记性很好吗。我随便一说，你就懂了。”

　　白日抬眸，满目星河，忽然款款说道，“云昉，我的记忆并不好，只是，我只记与你有关的一切。”

　　云冰河往他身边靠近，虽然二人已然发生更深一步的接触，他却还是始终牢记夜阑星人的习俗，在外总是与白日保持一定距离。毕竟，按白日姐姐所说的，靠得太近，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了。

　　“白日，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梦见过自己，骑着一匹骏马，痴痴地在一棵桃花树下徘徊着。”云冰河看着不远处的人潮说道。

　　白日竟是难得的在外人前与他再靠近一些，只差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又是难得的嘴脸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将军，爱和梦，是人类始终不解的，超越一切存在的东西，或许是连接不同维度的秘密。”

　　云冰河刚想说话，突然前面人群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只见，烟兮楼前面空旷处，几十根粗长的竹竿支架上，捆绑着圆盘和方形木框，小竹筒围着圆盘或木框插成一圈。另外，在竹竿上搭一根长棍，两端悬挂着人偶。

　　此时，竹杠顶部数十只竹制凤凰，在焰火抵达顶端后，不断地迅速旋转，释放火星无数。火苗继续顺着这些导火线一路向上蔓延，突然，盒内的人偶出现在众人眼前。五彩缤纷的焰火朝着竹竿顶部，层层递进，白色火星四射，华美至极。

　　“精彩！”云冰河不住拍掌称道，他余光瞥见白日被火花映红映烫的脸，头上的美人尖竟与此时有了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不住笑着问道，“白日，你们夜阑星人都如你这般好看吗？”

　　白日带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淡淡说道，“在夜阑星，我是最好看的。”

　　云冰河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就承认了，揉了揉眉心，又问道，“好看吗？”

　　白日认真地盯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看。”

　　云冰河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觉得有点奇怪，半晌，才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白日，我是说，药发傀儡好看吗？不是说我。”

　　白日侧过头去，耳垂不知是给火花映红，还是尴尬所致。

　　云冰河则是站在一旁，抱着臂，幸灾乐祸地暗道，本王看来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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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突然，一穿破力极强的声音直奔二人来。

　　云冰河看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温东风与朱春花，更是喜上眉梢，“温……管家，你们两人三更半夜，不在王府待着，跑这烟兮楼来了。”

　　朱春花忙行礼喜道，“王爷，白大人，看药发傀儡，这里的比上次王爷带我们去昭乐郡王看的还好看。”

　　温东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不禁问道，“王爷，不是在北大营吗？”

　　云冰河：“有事，便回来一趟。过几日，再回去。对了，上次让你把剩余的所有火药都给书容送去，已经送到了吗？”

　　温东风低声道，“已经让兵部的人护送，安全交到书副将那了。”

　　云冰河一脸狡黠，冲温东风挤了下眼色，“温管家，你是不是认识烟兮楼老板娘。”

　　温东风点了点头，“王爷，要安排一个雅间吗？”

　　云冰河瞄了一眼白日，见他未多说什么，便继续道，“嗯，我请白大人尝尝大夏有名的佳酿。”

　　温东风立马朝朱春花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便往烟兮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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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果然有治理社稷的才能，才五年，便有了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夏。”云冰河倚在长廊靠栏杆上，拿着酒杯，有意无意地说着。他见白日只是端坐在圆墩上，酒桌上的酒却纹丝未动，便问道，“白日，这是大夏有名的玄酒，你不尝尝。”

　　白日：“不是还有女子香吗？”

　　云冰河差点呛了一口，嘴角抽了抽，忙道，“那个，我每次来就只是喝酒。况且，烟兮楼乃文人雅士聚集地，白公子你别想多了。”

　　白日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随即，又斟了好几杯，喝完依旧面不改色。

　　云冰河笑道，“原来白公子酒量可以，我还以为你不喝是因为不剩酒力。”

　　白日：“如此，你还总劝我喝。”

　　云冰河挑了挑眉，故意不语。

　　白日忽然轻声问道，“你知道了是吗？东凉王那时。”

　　云冰河忽然手抖了下，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声动听乐音，“知道什么？”

　　白日看着他，不语。

　　云冰河突然垂下双眸，往楼下看了许久许久，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低声道，“是的，原来那个不能说话的老宫女，就是我失踪许久的母妃。她……”云冰河猛吸一口气，声音哽咽，“她与东凉国王一样。怪不得，浑邪王一直说，母妃就在宫里，父皇把整座皇宫掀了个底朝天，根本就找不到。当时，谁能想到，谁又能相信，所以母妃不说。”

　　白日坐到他身旁，轻声问道，“还冷吗？”

　　云冰河抬眸，星汉灿烂，人流翻涌，他忽然淡淡说道，“白日，有的时候我觉得，经历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从小，就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看着身旁的人，一个个因我而死，却什么都不能改变。五年征战，杀伐决绝战功赫赫又如何，身旁的将士，兴许今日见明朝别。我如同困宥在这里，怎么走都走不去，那些能掌握住光景的石灵国人，我对于他们而言兴许不过一只蚂蚁。白日，如果你没来，大夏会是怎么样，黎民百姓，光景混乱，南柯一梦，这将是比战争还令人绝望。”

　　白日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最近我抬头看着这星空时，忽然有种恍惚，个人的生死好似也不是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事。大夏于这宙宇不过一粒微尘，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既活着，一天是一天，嗜血蛊能全解也好，不能也罢。父皇没完成的事，既是大夏皇子，便要全力以赴。”云冰河顿了顿，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像父皇，从未放弃过等待；就像母妃，到死都在护住我和皇兄。”

　　白日始终静静地听着，忽然，云冰河回过头，细声问道，“白日，星汉广阔，那里，你的征程，又是什么呢？”

　　云冰河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总有种感慨，大夏广广，他们蜷缩在这一隅里，如果白日走了的话，他能去哪里找他，又如何去。一想到这些，云冰河便无比恐惧，星月浩浩，无从说起。

　　白日愣了好半晌，似乎有些迷茫。云冰河见状，仰头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笑道，“白日，我只是无聊，问问罢了。”星汉灿烂，山河不敌，他觉得此人不应当沾染过多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