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一梦成真》安南以南

18、万妖壁

　　淡蓝色荧光依然在石壁上流转，苏黎仔细看去，却能够在每一个石块中都看到黑烟缭绕。
　　这些石壁……是封印。
　　举目望去，幽蓝色的甬道连绵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苏黎心下一沉，他们到底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草草包扎的伤口很快渗出血来，浸湿了从苏黎衣服上撕下来的棉布条。
　　楚笑炎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再出不去的话……他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冷静。
　　苏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苏黎，想一想怎么出去。

　　她站起来，顺着甬道走了几步，在看不见楚笑炎的时候立刻折返身来。
　　这甬道……根本看不见尽头。
　　苏黎不放心把楚笑炎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外走。拖着楚笑炎一起寻找甬道出口也不现实——他身上伤口太多了，鲁莽地挪动只会加速他的血液流失。

　　苏黎再次撕下几块布条，换掉那些被血浸成暗红色的布条，把楚笑炎的伤口绑紧了点。
　　楚笑炎唇色很淡，平日里整个人看起来便是清冷不近人情，此时失去最后一分血色，那张精致的脸彻彻底底像是用冰雕出来一样。
　　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苏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冰块脸，别吓人啊。”
　　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堂堂百年不遇的修真天才，就这么死在这里，说出去不得笑死人。”
　　苏黎嘴上还在贫，手指却往他的脖颈处探去——脉搏越来越微弱。

　　苏黎抱着腿叹了口气，“刚刚应该我护着你。”
　　“要是现在醒的是你，你肯定有能力带我出去吧？”
　　苏黎在心底暗自唾骂自己一句，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苏黎，醒醒，现在不仅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楚笑炎也得靠你呢。

　　强行让自己略略翻起漪涟的心湖平静下来，苏黎开始客观分析两人现在的状况。
　　这次入梦，和往常并不一样。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目光落到楚笑炎身上，他们在这里会受伤，会流血。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样看来的话，他们更像是通过梦境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假设梦是一个入口……
　　苏黎眼睛一亮，入口？

　　苏黎解开楚笑炎的腰带，把自己和他牢牢绑在一起。对方就像一块冰雕，又冷又硬。
　　苏黎抱紧他，对着他面上吹了一口气，“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只有我出去了，你可别怪我。”
　　“我会给你烧香的，纸钱也多烧一点。”

　　苏黎闭上眼。
　　既然是从梦境中进来的，那能不能从梦境中出去呢？她得试一试。
　　楚笑炎比她高了很多，苏黎发现自己没办法把他搂到自己怀里，只好把自己贴近了点，脸放在他的胸膛处。
　　有微弱的心跳声。

　　苏黎展开双臂抱住他，“那……这次就换我勉为其难保护你吧。”
　　苏黎闭上眼，感知一头扎入这一个甬道的妖物中，不管是入了哪个妖物的梦境……
　　只要能进去，或许就能离开这里。

　　脑海里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啸着四处撞击，嗡嗡作响。
　　苏黎感觉头快要炸开。
　　她顶着疼痛努力辨识，突然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一抹亮光——苏黎朝着那里奔涌而去。

　　雾气横生。
　　苏黎抬手拨开雾气，是漆黑压抑的天空。
　　楚笑炎呢？
　　苏黎只身一人，原本绑得牢固的楚笑炎，消失不见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默默垂下眼睫。
　　还得继续往前走。
　　青石板被踩踏得油光水滑，台阶的缝隙之中，生出一层毛茸茸的青苔。

　　这是一个祠堂。
　　黑漆漆的沉木威严地矗立在半圆形的台阶两旁，苏黎抬头一看，横匾上写着几个厚重大气的字：楚氏祠堂。

　　“楚氏家族几乎尽数覆灭……”
　　苏黎心口一跳，不对……莫非这是在楚笑炎的梦境里？
　　苏黎很少会通过梦境去主动窥探别人的记忆，那并不算磊落。

　　但是眼前这个情况……本来和她绑在一起的楚笑炎不翼而飞，而自己又莫名其妙入了楚笑炎的梦。
　　只能继续往前。
　　苏黎拾阶而上，推开黑沉的木门，“吱——呀——”

　　屋子内燃着的烛火飘忽跳动，一个身着孝服的男孩跪在地上。
　　苏黎站在祠堂入口，头顶一道闪电劈过，雷声滚滚间，她的影子被拉长，交叠在男孩身上。
　　男孩一动不动。
　　那是……幼年的楚笑炎。

　　密密麻麻的牌位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楚笑炎头顶，牌位上的暗金色字体如同一双双眼睛，审视着苏黎这个外来者。
　　苏黎不知不觉中往后退了一步。
　　令人窒息的压抑。

　　“咚——”
　　楚笑炎突然磕起头来。
　　额头着地，沉闷的响重重敲击在苏黎心口。

　　“咚——”
　　“咚——”
　　……

　　苏黎静静站在他背后，看着一片暗色血迹在地上晕开。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他的身子在发晃。
　　“楚笑炎。”苏黎喊他，对方没有反应。

　　“咚——”
　　二十三。
　　“楚笑炎，别磕头了。”

　　“咚——”
　　二十四，这一拜，时间太长，楚笑炎额头着地，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
　　“楚笑炎！你这样磕头有什么用！”他听不见，但苏黎还是喊出来了。

　　楚笑炎瘦弱的背脊倔强地挺直，他的手指抓在地上，起身。
　　“咚——”
　　二十五。
　　“楚笑炎！”苏黎伸手去拉他，却看着自己的手指活生生从他的后背穿过——她不是实体。

　　这一次，楚笑炎用了更长的时间，从地上起来。
　　“咚——”
　　二十六。
　　最后这一响，磕得如此之重。楚笑炎弯曲着背脊，长久地匍匐在地上，给人一种他再也不会起来的错觉。

　　苏黎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她蹲下身子，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瘦小的他。

　　楚笑炎双手撑在地上，一点一点直起身，背脊挺直，整个人如同一把刚刚开了刃的剑。
　　小小的少年双眼猩红，用还带着孩童稚气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列祖列宗在上。楚氏第三十五代传人楚笑炎，必承遗志，竭力寻找阴阳鱼、镇压大难。以此为誓，誓不成，以死谢罪。”

　　誓不成，以死谢罪。
　　苏黎看向他年幼稚嫩的脸颊，潸然泪下。

　　***

　　冰凉的指尖从她的眼底拂过，沾染了一手的水迹。
　　后脑勺嗡嗡作响，心口像是被人粗鲁地撕裂开，痛得苏黎想要蜷缩起自己的身子。
　　突然有一双冰凉的手托住她的后脑，额头抵上坚硬的、泛着淡淡暖意的胸膛。

　　苏黎睫毛微动，渐渐睁开眼。
　　鼻端嗅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苏黎仰起头，入目的是线条坚毅的下巴。
　　那人声音像是被粗砺的砂纸打磨过，“醒了。”
　　苏黎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他的手掌绕到她背后，轻轻拍了拍。

　　仍然无法从那巨大的悲恸中走出来，苏黎的反应慢了半拍，一时竟忘了拒绝。
　　只听到楚笑炎声音温柔，“你又到我的梦里去了。”
　　苏黎后知后觉，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把两人绑得太紧了……

　　苏黎扭动了下，垂下眼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笑炎的眉眼是异样的温柔，笼罩在一片幽蓝的荧光之中。
　　苏黎环绕周围一圈——他们没能出去。

　　楚笑炎抬起手来，拇指从她眼底轻轻扫过，苏黎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往后一缩。
　　楚笑炎垂下手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都看见了。”
　　苏黎别过脸。

　　楚笑炎神情不变，又抬起手帮她拭泪，“谢谢。”
　　两次，都是在他反反复复的噩梦里。

　　“再不出去你真的要长眠在这里了。”苏黎语气很差。
　　楚笑炎失血过多，唇色苍白，“抱歉……要靠你了。”
　　苏黎沉默不语。

　　“你把我们带到梦境里，我负责破开，我们就能出去了。”楚笑炎道。
　　他也猜到了。
　　苏黎表情迟缓，“但是我刚刚试过了……不行。”
　　这里的一片混沌，她根本无法控制。

　　楚笑炎淡笑道：“那是因为你入了我的梦，我……无法破开自己的梦。”
　　正因如此，才会深陷噩梦，无限循环。
　　“苏黎，入你的梦。”
　　苏黎眼睫一颤，下意识道：“不行。”

　　楚笑炎有些讶异，但是没有多问。他沉吟半晌，“那就入这些妖物的梦。”他的目光落到石壁里。
　　脑海里依然残留着方才的疼痛，苏黎咬咬牙，“我再试一次。”

　　两个人被他的腰带牢牢绑在一起，苏黎扭了扭身子，错开他的脸，朝着石壁看去。
　　没有变化，依然是荧光烁烁，黑烟缭绕其中。
　　“苏黎，那块。”楚笑炎突然出声。

　　她看向楚笑炎指的那块石头，它颜色清浅，里面缭绕的黑烟似乎也很了许多。
　　“石壁颜色对应着里面妖物封印的等级，越浅的石壁，封印的妖物危险程度也就越低……”

　　“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苏黎却在他的话里捕捉到别的信息。
　　楚笑炎神情一肃，“这里……应该是万妖壁。”
　　万妖壁乃上古大能合力所建，封百鬼、镇万妖，庇佑众生。他也只是在古籍里看到过相关描述。

　　只是他感觉得到……这存在了数千年之久、以牢不可破著称的万妖壁……出现了破口。
　　他眸光微动，如此看来，集齐的阴阳鱼最后应该就是用在这里。

　　“先出去吧。”楚笑炎动了动手，握住她，“别怕，我在。”
　　苏黎手指一僵，没有挣开。
　　她的指尖触上冰凉的石壁，那黑烟快速流转起来，渐渐汇成具体的形状——竟是一对小兔子。

　　苏黎闭上眼，“楚笑炎，抱紧我。”
　　揽住她腰的手臂，往里箍了箍。

　　再次开始天旋地转。
　　尖啸声在她脑海里回荡，贯穿，苏黎疼得几乎痉挛。那双手始终紧紧勒着她的腰，几乎让她窒息。
　　苏黎，再忍忍，再忍忍……

　　一对……兔子形状的光……
　　苏黎拼尽全力奔过去——
　　白雾散尽。

　　苏黎感觉自己砸到了地上，身下有人闷哼一声。
　　顾不上头疼欲裂，苏黎连忙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不料那腰带绑得太紧，她一个踉跄，再次朝着身下人重重砸了下去。
　　楚笑炎再次闷哼一声。

　　苏黎：“……”
　　要完，该不会被她压死了吧？
　　苏黎拼尽全力把自己的重量从他身上卸下来，用膝盖和手肘支撑着自己。

　　所幸他们的落点是一片被围绕在密林中的柔软草地。
　　应该压不死吧？
　　苏黎朝着身下人看去，树荫光影落在他脸上，冰雕似乎融化了一点。

　　“楚笑炎？”
　　对方没有反应。
　　苏黎手贱地用手指戳了戳楚笑炎看起来像是从冰块融化成奶油的脸颊，“你不会被我压死了吧？”

　　一双温暖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疼不疼。”
　　苏黎抿紧嘴，“不疼。”
　　他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苏黎，你该减肥了。”
　　苏黎：“……”

　　“还有……”那双寒星目突然睁开了，阳光落入其中，星光点点与暖阳在他瞳孔中一齐飞舞。
　　“苏黎，你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糟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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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心疼与调戏不能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