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妍花开》水墨尘

40、触

　　第四十章 触

　　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不知道已经走到了何处，待暮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饷和殿，泪流了满面。
　　呆呆地坐在角落，习惯性的蜷缩着身体。
　　楚晞，岚哥哥......
　　紧紧地抓着那只冰冷的手，是岚哥哥的手，怎么也不会放开，是你在我耳边说道，妍儿，岚哥哥的手被你抓的好痛，放开好吗？于是松开了手，曾经以为那只是幻听，只是因为太过伤心，太过思念而至，又何曾想到是你，真的在我身边一直一直照顾着我。
　　混混沌沌时，是你拉着我的手，在空中划了一瞬，让我感觉岚哥哥的存在。我还记得及笄那晚，宫中放烟花，你带着我跑了出来，我说不喜欢烟花，因为它太过短暂。那时你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在空中划了一瞬，你告诉我，用心去感觉那美丽绽放的绚烂，用心去留住那几刻钟暂短，让它存于永恒。而我真的就在心中留住了它，以致永久；听雨时，你伸手拍我的额头，那么亲昵的动作，那么熟悉的话语，是属于我和岚哥哥之间的默契；那随时漫在身边的暮妍花香，是你身上传出来的吗？原来府中根本没有植一株暮妍花，原来那一年暮妍花尽数败落，没有开出一朵，原来我送给你的香囊，你一直都带在身边；花灯会时，听到我选八角宫灯，你开心吗？你可还记得我喜欢琉璃宝灯，却因为那灯不能在民间流传，伤心了很久，你便在花灯节前赶制了与它相似式样的八角宫灯，派放到民间，然后花灯节时带我溜出宫游玩，那次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知道我喝羹时，喜欢到六成热的程度；知道我晚上睡觉喜欢开着窗子；知道我喜欢听史事；知道我喜欢穿轻柔的衣服；知道我喜欢听雨；知道我夏季怕热；知道我不想吃饭时，要别人激着我吃，一切的一切，其实我早就该想到是你，岚哥哥。
　　狄鬼节那日，得知茶铺坍塌时，而你又不知行踪，心里的恐慌骗不了我；当那一剑刺下去时，深深的心痛亦骗不了我。
　　只是，只是，我看不见。而心，也盲了，从看到你的尸体时，心，就盲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在乎，若是我能看到琹和府的房间都以紫色装饰；若是我能看得到府中并无一株暮妍花；若要是我能看得到你疼惜的眼神；若是我能感受得到你的心，那我早该明白的，是吗？岚哥哥。
　　我明白，是你的血换回了我的眼睛，我亦明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愿理我，可是，我真的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一切，而不是每次你都将一切自己担下来。
　　生离，死别。
　　经历了种种，妍儿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总是躲在你身后，总是任性的要你顺着我，总是不去体会你的感受的妍儿了。妍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知享受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万千宠爱的南林公主了，现在的妍儿，不再躲到背后，不再任性妄为，不再逃避，而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用自己的心，去守护那份爱，守护那份迟钝的，刻苦铭心的，爱。
　　当你的血溅满了我的脸，当复明后第一眼便看到那殷红的鲜血时，我忘记了自己为何霎那间会复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满满地占据了心头，那是再一次失去的痛，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岚哥哥一般的痛，甚至比那种痛更加的让我绝望，呆呆地看着你的血，突然间失明以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那些被忽视的，被遗落的感觉突然间让我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觉得岚哥哥一直没有离开，为什么会选择遗忘岚哥哥的离世，原来，原来，他是真的，一直都不曾离开，一直都守在我身边。
　　因为你是自愿被林清杀死的，所以你说，是你害死了林岚，你是不曾说谎，可是我呢？你可有想过，当那一剑刺下去时，伤的，何止是你。
　　恨自己，那一剑，让我明白了一切，可也，让我亲手毁了这一切。看着满地的鲜血，我笑了，那剑沾满了你的血，也让它，沾满我的血吧。
　　可就在剑举起的一瞬间，风婆婆拦了下来，她说，你安然无恙，在楚宫，只是，伤了心。
　　她说，暮妍花的传说，也许并非虚传。
　　于是我明白了，十岁时便决定赖着你，从此以后更依靠你，这份感情早已注定，不是我远嫁西楚能够逃避的，亦不会因为生离死别而斩断，只是，种种的磨难可否换来我们一世的相守？
　　所以决定来找你，所以决定再也不要离开你，所以决定不会再逃避这份感情，世俗或者是生死，都不会成为障碍，因此面对你的冷漠时，我笑；面对你的躲避时，我亦笑，没有伤心，没有失望，只是，想去守护自己的心。
　　可是今天，我却退缩了，怀疑了，也，伤心了。
　　岚哥哥，你要变得和林清一样吗？一样被仇恨蒙蔽眼睛，一样为了报仇将刀刃对向自己的兄弟。岚哥哥，我不想你涉险，不想你让两国百姓血溅战场。
　　我不想你将自己禁锢在复仇的世界中，即使是为了，我。
　　面对这样的你，我再也喊不出“岚哥哥”这三个字。
　　面对这样的你，那坚守在我心底的感情，动摇了，不确定了。
　　面对这样的你，曾经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心痛。
　　面对这样的你，我只有哭，哭着去接受你的决绝，哭着去接受自己的无能。
　　面对这样的你，我好恨自己，好恨，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