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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你就不怕我把你捂在这军营里! ...

  •   富贵逼人

      邢客甫已在电话里,听刘恩庆把事情概说了一遍,虽不具体,但他知道姓钱的是个军火贩子,胆子肥,要来打他的主意。
      至于是送钱还是送命,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刘恩庆:“我来介绍,这位是钱骓钱先生,是德国有名的实业家。这位是斯蒂文先生,是德使先生的顾问秘书。”
      邢客甫笑了笑,转头就吼了勤务兵一嗓子:“吩咐你他妈好好招待!妈了个巴子,这叫他妈好好招待?”他一指桌上清茶糕点,“去给我拿十瓶洋酒,架两个锅子,这他妈是外宾!外宾!”
      刘恩庆没想到此人骂街的词汇如此贫乏,但这并不妨碍他暗自竖起大拇指。绝!丘八有丘八的办法儿,他一个文职兵是绝想不出这种损招儿的。

      戴真在旁哆嗦一下子,敢怒不敢言。心说这崇洋媚外也太明显了吧,来个洋毛子就酒肉齐全的,自己要俩经费咋就那么难?
      不过泥炉一上,酒一摆,他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是典型的鸿门宴。
      蜀地嗜辣不假,但也不能摆辣椒席呀!这光椒就上了十三种,随后是剁椒鱼、辣子鸡、麻辣鳝段、香辣兔头、夹江腐乳......等到两个咕嘟咕嘟冒着白烟的红油汤盆被端上来,勤务兵抄起各式各样的辣椒一股脑全倒了进去,辣雾腾腾,薰得人睁眼落泪。

      再看那酒,戴真没眼看。连他一个月月打饥荒的都觉得寒碜!
      只见大桌上宽扁长圆十个瓶子,各个都是半瓶咣当的,没有一个原封的不说还都落着一层灰,丝丝拉拉的蜘蛛网将瓶身们藕断丝连,强调着过期劣酒独特的上头气质。
      戴真心说难为这兵蛋子,这都哪儿灌来的!

      “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见笑哈。”邢客甫拔.出酒塞子,一只黄豆大的蜘蛛从瓶口爬出。
      “.......”
      斯蒂文一脸嫌弃,他抱着一点善心提醒这位中国人:“这些,不能喝了,开过封的酒保质期很短。”
      邢客甫没有搭理,酒杯斟满,整三杯。他也不敬,就这么放着,双腿一岔坐在座上。

      “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好喝酒。今天的规矩,谁先喝完,谁说话!”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不管你要跟我谈什么,我先把你喝吐、喝倒、喝倒医院里面去,看你还来打爷爷的主意!
      戴真:“那个,督军啊,我还有事,我明日再来......”
      “哎,”邢客甫一瞪牛眼,“你不是来要钱的吗?这么位财神爷作陪你都想走?你瞎!!”
      “我,我......”没等他说出话,邢客甫便道:“人啊,就得识时务,是不是?”

      刘恩庆实在看不下去,怎么说,这也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的人。
      “我说客甫啊,不如我们什么也不谈,大家心平气和就当吃一顿便饭......”
      这时,钱骓抬手拦住了他。他执起一杯酒,仰脖,一整杯就被喝净了。
      “‘先喝完再说话。’”他说。

      邢客甫来了精神,终于正眼打量起钱骓。
      姓钱的唇角上还淌着酒,他的个头非常高,五官深邃,或许因为发肤的原因浑身上下都透着淡漠,尤其那双奇异眼珠,如酒,如茶,如两枚浅浅的琥珀。只见他掏出一个小本子,刷刷写了两笔。

      “您的军队目前是五万八千人,正兵不足四万,月饷七元,不算游兵一年军饷三百三十万,已两月未发。”钱骓抬眼,目光如有实质,压力十足,“这是一张六十六万的支票。”
      嘶啦——那纸被撕下,平放在桌上。

      钱骓执起了第二杯。照旧是‘先喝完再说话’。
      “我看过一份您七月向政府报备的装备折损费用和物资清单,数目是一百九十七万。至十月,政府拨款三十八万元后再无后续。这是一张一百五十九万的支票。”
      嘶啦——

      第三杯。
      邢客甫已经坐正了。
      “另外是一宗商业情报。采购需求是:斯柯达攻城炮1台、迫击炮3台、路易士轻机关枪12挺、马克沁机枪和勃朗宁1917式机关枪各10挺;德国毛瑟1896式7.63驳壳手.枪5把。对方报价......”

      嘭!
      子弹擦过钱骓的身侧,打断了他的话。

      邢客甫举枪,正正对准他印堂:“你就不怕我把你们,捂在这军营里?!”
      钱骓:“‘先喝完再说话。’您坏了规矩。”

      屋里针落可闻,其余三人张口结舌地看着这突来变故。
      子弹上膛——
      刘恩庆失声大喊:“邢客甫!”

      “哈哈哈!”
      邢客甫假意射击,紧接着利落地收枪,大笑起来。
      “刘先生,对不住。”他拿起桌上那瓶酒,注视着钱骓,眼中有了真诚:“钱先生说得对,规矩不能坏。我干了!”
      这人豪饮着,刘恩庆才匀实地喘气,他看向钱骓。
      青年非常平静,居然还执起筷,夹了一片鱼。

      “嗐,”邢客甫用手一挡,“这不能吃。来人!”
      “督军!”
      “换席!”
      “是!”
      钱骓:“还好。人岁数大了,口重。”

      这一句话把邢客甫说舒坦了,“老弟,我才三十一,这你要再不嫌口重,哥哥这老脸都腌得慌!来来来!”他薅起桌上新摆的酒,“我自罚一杯给各位压惊,今天是兄弟不对!”
      嘿,带劲儿!姓钱的这派头太合他心意了,是人才!是汉子!虽然他是个奸商!
      邢客甫一洗适才粗鲁,文绉绉道:“俗话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显然不很恰当,但是没关系。他提拉着酒瓶子,非常滑头地讲:“你有什么想办的说出来,能办我办,不能的,我也不应承。”

      钱骓点点头,并不因他语言上的亲昵而有所变化,“我想托邢督军在此地帮我征兵。”
      邢客甫面露难色,“这恐怕有困难。”
      钱骓抬了一下手:“我知道,各地方上难以支撑,大多都在裁军减兵。那么您裁多少,我要了。”
      邢客甫着实想不通,但他久经世故,把持住了面上的诧异之态,“你要了?”
      “对,军饷不用您发,兵不用您练,我会派人接管,只借您一块地界。”

      邢客甫眯起双目,‘卧榻之下自岂容他人酣睡’之理,青年不会不懂,而他还胆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已经不光是要在他这里养兵了,这是直接花钱,买他的队伍。可这有什么用呢?他匀出去三五千人,能干什么?
      他笑道:“给你三五千,这能有什么用?”
      钱骓道:“总得有个开始,神兵也不是天降的。”
      “哈哈!这要是能成‘神兵’得等到下辈子喽!”
      “下辈子就下辈子吧。”
      至此,邢客甫已经笃定,眼前这是个外行。他说:“行啊,到时候四千,只多不少!”

      钱骓其实胸有成竹,两个月前他就已派人进过山,邢客甫有多少兵,养在哪儿,能减多少,他心里一清二楚。
      开始总是艰难的。钱家为什么能够在异国他乡的德国立足百年?不仅仅因为得到了贵族爵位,最主要的,是拥有一支由钱家人豢养,已繁衍了三代的黑森佣军团。
      盛世藏宝,乱世养兵,世界发展的速度暂时还没有超过这个道理。况且他已经找到的他的宝藏,更要妥善安排。

      刘恩庆却有些明白,这是买了‘种子’。理智上他明明和邢客甫看法一致,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青年能够达成所愿。怪哉,真是疯狂!

      邢客朴又添一杯酒给钱骓,他可没忘了钱骓刚才说了一半的话,“我这装备上确实没着落啊,这方面你是行家,要不匀一点给我?”
      钱骓:“可以。”
      邢客甫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牛眼又睁,“可以?!”这姓钱的他妈真有钱啊!富贵逼人,富贵逼人啊!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嗐,你说!”

      “我要买羊峒山。”

      “什么?!”三个人齐声怪叫。这人疯了吧?买一座破山头干嘛,当土匪啊?
      斯蒂文:“羊峒山是什么?”
      戴真:“那上头有矿?”
      然而,并没有人为他们解答。
      钱骓对他们的反应不以为然:“羊峒建设、开发、使用的权利,如果您能办到,明年的军备我来想办法。此外,每年再支付一百万的军费开支。”
      !!!
      今年的军饷有了,军备也妥了,还有“外快”!这邢客甫要是再不答应,那他就是个瓜娃子!他心里头激动得说都不会话了,愣是故作深沉地哑了片刻......
      眯起眼:“你当真?”
      “当真。”
      他奶奶的......“成!”
      钱骓掀皮包,抽出一份文件:“签合同吧。”

      刘恩庆和戴真坐在一旁,一人意外,一人茫然。戴真想的是自己那经费是不是有了着落。而刘恩庆,他的思绪混乱有点跟不上事情的变化,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就这样买下了一座山,不用说,这是预谋已久。事情发展到此处,他已实难分辨这个人的真正目的。

      火车鸣起长长的汽笛声,它打断刘恩庆的回想,把人拉回现实。

      薛朗蹲身望着他,欲言又止。
      刘恩庆道:“先进去吧。”
      餐车里的食物非常丰盛,比泊站时隔窗叫卖的火车小贩或推车兜售的吃食不知强了多少倍。当然,在以往他们是不会花费享受这些的,经费不允许,工资更不允许。刘恩庆家是户殷实的,家底丰厚,但经过了多年的军旅和基层生活,已使他慢慢变得俭朴。[1]
      环境,塑造人的追求。

      “先生,要换热咖啡吗?”服务员看到两人回到座位,上来问。
      “换一下,有劳。”钱骓道。
      刘恩庆按住杯子:“不必了,可以喝。”
      看青年富贵的样子,怕是没有受过一点生活的苦楚,他感慨:“有咖啡喝已经很好,如果这是在美国人的战壕里,一杯咖啡还不知道要兑多少水。”[2]
      钱骓听了淡淡一笑,“啊,我也是受过苦的。”
      “你?”刘恩庆不信,“你连饿都没有挨过吧?饥荒、天灾、战争,老百姓是最苦的。”
      “您怎么知道我没挨过?”钱骓举了举杯子,他说:“我吃过人,味道还行。”
      薛朗当场就呛得一通咳嗦,嘴里的咖啡洗了车窗,他看他的眼神更加敌视了。众人一副震惊模样,失去了胃口。
      钱骓:“啊,开个玩笑。”

      刘恩庆还是不放心,问:“我们不去广州,那经费和人员......”
      “钱哪儿来您不要问,账户是瑞士的,很安全。您只需要找到可靠的人去指定的银行等。至于人,回了北京您就可以领走,”钱骓停顿一下:“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刘恩庆心里很凉。身在贼船,他早已见识了他的诡诈。
      难怪要他来北京接人,想来如果自己不答应这“小小的请求”,恐怕是要空手而回。
      青年谈判的技巧之一就是无限追加的权利与责任,你答应了他第一件,往往就会牵涉出第二件,以此类推,环环相扣。他自己也是学习军事政治的,学生时代也热爱辩论,更毋说做了那么久的谈判工作,但是和钱骓相比,他所掌握的,粗糙得不值一提。

      言语是魔法,逻辑是陷阱,两者并用,一言可斩千人。

      “你说吧。”刘恩庆只好被动回应。
      “北京的段之贵,那个京畿卫戍总司令,据说和您有点儿交情。我这里有几个人要安置,但毕竟天子脚下卫戌森严,所以这件事得请他帮忙安排。”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身份都是现成的,您只管引荐,其他不用劳烦。”

      刘恩庆什么话都没再应。他感到脊梁发寒,汗珠却在头发根里缓缓流动。
      这人,是把他从里到外,都扒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民国时期不少地方的列车餐车是被“中国旅行社”等旅行公司承包的。《广九铁路指南》中记载,那时候的列车餐饮中西合璧,以西餐为主,酒水饮料非常齐全,价格比较昂贵,却是国民公认的“大餐”。想必那时是我国列车餐饮文化的黄金时代。
    [2]“美式”咖啡:较欧洲人而言,美国人喝咖啡的习惯很不“讲究”,他们习惯喝淡咖啡,也就是浓咖啡液兑水。而战争期间物资紧缺,士兵们时常喝到的都是兑水过多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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