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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桃色关系 ...

  •   下了炕就不是你了!

      天还黑着,彭兮象突然醒了。自己这屋里,有人!
      昏暗之中一个大黑影坐在床上,他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当下拳头猛挥过去,让人抓住手腕一把带到怀里。

      “是我。”灯亮了。

      彭兮象禁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有病吧!”
      真是把他吓得够呛!十天半月的不见露面,露个面神出鬼没的,不是偷他的东西,就,就是占他的便宜!偏他又拿这个人没办法。
      他心里头又惊又气,浑浑噩噩地骂了一溜够,等回过神来,已经让人喂下一碗茶水。

      “莫名其妙!”
      “嗯,歇口气再骂。”钱骓嗯嗯应他,彭兮象感到他在笑。只听这挨骂的好言好语的,搂着他道:“没想吵醒你。对不起。”
      彭兮象一愣,假洋鬼子今儿这脾气怎么这么好?他到不好意思再撒火了。他挣了挣,钱骓不松手,半扇身子反而越压越沉。
      “哎,你又干嘛来了?”
      彭兮象感到他摇了摇头,“七点火车。”一会儿他又说:“好久,见不着你。”
      “见不着就见不着呗,这有什么可......哎!”
      “彭兮象!”钱骓推倒了他,两只大手按住他的脑门,头发捋过头顶,完完整整的露出面容。

      彭兮象让他瞧的心里犯毛。这人指名点姓的叫他是头一回,那双夜明珠似的眼珠子死死瞪着自己,噌噌泛金光儿。
      “你说有什么?!啊?”钱骓箍着他的太阳穴,有点咬牙切齿的,看那装傻充愣的样儿就窝火。

      彭兮象让人问的面红耳赤。他活那么大岁数了,不至于浑事不懂,自古分桃断袖这事就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是一个道理,实在不稀奇。他心里头明白,一个大小伙子这么缠磨他不能是别的意思。可这道理归道理,轮到自己身上,还是......他臊得想微微扭个头,又叫人把脸给扳正了。
      “说话!”
      “说什么阿...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姑娘,”他小声咕哝:“也,也不是像姑。”
      钱骓恨不能掐吧死他:“谁把你当像姑了!”
      “这不你说的吗!”彭兮象对这事记得贼清,想起来就气得要死:“那回在使馆,你拿枪指着我说我是人家送你的像姑,还逼着我...还...反正!你他妈怎么欺负我的你都忘了!”
      “没忘。忘不了。”钱骓松了点儿劲儿:“你先招我的。”
      “谁招你了!”
      “在我屋里,就是招我。”

      彭兮象没法儿跟他讲理,讲理一向也没讲过他,他也不讲理!所幸问别的,“你留那照片儿什么意思?那个人,他是你什么人?”
      钱骓低头,彭兮象直觉他又要索要交换条件,麻溜儿捂住了自己嘴唇。没亲着,钱骓愣了一下,心甘情愿地舔挵起那肉乎的手心儿。
      !!!
      彭兮象浑身一机灵,手抽出来,简直自作孽。钱骓更紧地盯着他,呼吸都变浑了。
      俩人谁也不好受。

      “别动手动脚的!”这回轮到彭兮象逼他,“说,说话!”
      钱骓趴在他颈窝平气,道:“是一个,长辈。”
      “长辈......”好吧,爹确实是长辈。彭兮象又想起那位陈记者的话:“他是外国人吗?”
      “嗯算吧。华裔。”
      “能不能带我,见见他?”
      “他生活在德国。”

      “嗯?他......”兮象一急差点儿说漏嘴,赶紧改口:“他不来中国吗?”
      钱骓闷笑:“你想让我带你,见我的家人?”
      兮象心存侥幸:“行吗?”
      “行,三媒六聘。”
      看他又不好好说话了,彭兮象想他这苦楚确实也没人能明白,不禁道:“我那故人,一直没有音信......”这大概还是虚妄一场,自欺欺人。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嘲,渐渐空洞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东方之既白。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钱骓细密的吮吻声清晰地蚕食着彭兮象的理智。
      爱欲难离,没有什么意犹未尽,是永远都不够。他把他搂得更紧,一点点都不乐意松开。

      汽车在院儿外鸣一声笛。
      “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钱骓慢慢放开他:“等着我。”

      兮象心中惶然。
      过往,喜欢他的人他遇到不少,除去一晌贪欢图快活的,也有很多真心实意想跟他过一生。结局不外是疏远对方或是以他的消失收场,当断则断,他没心烦过。但是钱骓让他心烦。
      对一个人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动不改动的心思。所以这个人是谁,干什么的,他从来也不问,回避是最好的。至于那些无端端想起他来的时候,把持住,慢慢就淡了。动心又怎么样?现在把持不住,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人会死,情会忘。他够够的。

      “往后你别再来了。”

      钱骓愣住了。院儿外边的车子又鸣,长长的两声。

      “等一会儿!!”他拉开门就吼了一嗓子,也不管外头听不听得见。
      他爹爹这是要把他气疯了!他没着没落困兽犹斗似的在地上转了两圈,彭兮象怕他动手,并拢双腿,打床沿缩到了床里。
      最后钱骓抖着手,憋出一句:“下了炕就不是你了!”

      哐!一下甩上门,走了。

      彭兮象跟着一哆嗦,双腿落地,自言自语:“我还没下炕呢。”

      ******

      “喂?飞燕车行,对,傅动竹先生......好好,马上下来了。”
      陈广生挂掉电话,检查了一下记者证后便匆匆下楼。一辆汽车停在街边。

      “今天时间不多,”车前座的人看了看表,“三点钟前。她在东安市场的咖啡馆。”
      “好,先走。”

      国强咖啡馆位于长安街东安市场的顶层,这两天市场对过新开了一座“百货大楼”,多少抢了它的生意。青年男女们都爱往新潮的地方去,咖啡馆生意也连带着冷清,光顾它的多只剩各国的侨民和大兵。

      “我在等我丈夫。”
      朱韵在拒绝了第二个外国小伙子的搭讪后,决定先点一客冰激凌放在对面。她中不中洋不洋的混血相貌,有时也带来些困扰。外国人对她不像对欧美妇女那样“绅士”,中国人呢?又把她当“洋妞”,总之免不了有色眼镜。

      “嗨,这儿。”朱韵起身招呼。
      两个男人朝她走来,在小桌落座。
      “我介绍......”

      “先生们要喝什么?”女服务员赶上来问,他们便停止了对话。
      这里的服务员有不少是唱戏的女旦或唱坤书、大鼓的女伶,她们不像家庭妇女那样顾忌脸面,很愿意在这里兼一份服务员的差使,以便贴补家用。
      这位亦不例外,只见她记了餐牌,烟视媚行地看一看两个男客,问要不要听一段。

      陈广生摆手叫她走了,对打断了说话的人道:“江河,咱们继续。”
      江河点头,声音更低些:“这是朱韵同志,我现在的‘太太’。这位,就是‘动竹’同志。”
      “动竹同志,你好。”朱韵主动伸手向陈广生,两个人短暂地交握。
      陈广生很高兴,“我很早就听说过你,在东北。”他朝两人比划了一下,“能安排你们两个一起真是合适,都是圣彼得堡读书回来的,有共同经历,不好碰。”

      江河和朱韵相视一笑,江河道:“怎么点冰激凌?不冷?”
      朱韵不好意思说是为了免遭打扰,只说:“你吃。”她知道江河爱吃。
      江河十分自然的就吃起来,两三口,服务员上来了热咖啡。
      朱韵:“又冷又热,要闹肚子。”
      “不怕。”

      陈广生看到他们两个有些感慨。情报工作里扮夫妻不难,难的是假做了真。

      吃喝告一段落,江河开始谈正事。
      “‘目标’按计划和德国人讨论过,今天早上我送他去了火车站,没有意外的话,他是在履行承诺,目前看来是可信的。最近他的产业都在转让,为撤资做准备。不过,他临走前让我跑了一趟南横街的米市胡同,不知道去做什么。另外就是他有时会自己开车出去,大概就这些情况。啊,还有个细节,他总去六国饭店买奶酪。”

      朱韵听到米市胡同有点耳熟,但一时没想起什么,她便先从小皮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盖子翻开里面夹了一张印刷的纸相片,是个小孩。
      “这是谁?”
      朱韵给他们看过就收了起来,示意他们听她说。
      “最近‘目标’多次拒绝日方提出的合作,他们对他非常不满。之前一个中将叫做柴山四郎,他自作主张执行了一项有关‘目标’的行动,被坂西责罚了。具体的原因保密,我没有探听到,但我猜测,与暗杀有关!”

      两人惊诧:“他们要杀他?!”
      朱韵摇头,做出判断,“暂时不会,否则坂西不会惩罚柴山。”她点一点自己的小皮包,“这个孩子是他们探听出的一个钱家暗线的弟弟,据说曾经寄养在钱家,后来失踪,坂西正在找他。那个暗线,被钱家处死了。还有一件事,德使辛慈来过两次坂西公馆,坂西亲自接待的他,这会不会是个变故?”

      朱韵的情报使事态突然变得迷惑不明,三人纷纷陷入了思考。德日双方不合,此时德使和坂西频繁接触是为了什么?

      这时陈广生问:“江河,你记不记得你向‘老酒’汇报过一个‘目标’的相关人?”
      “是,一个棺材铺的老板。怎么?”
      ”那个人还能接触上吗?”
      “能,我们打过交道,而且他住得离钱宅不远。哎?”江河触动了思路,“今天早上‘目标’去的就是米市胡同,棺材铺就在那儿啊。”
      “米市胡同......”朱韵犹疑地重复,道:“柴山整理过一份材料,是那个暗线生前提供的,他曾经跟踪‘目标’,发现好几次都在这附近。这之间,会有关系吗?”
      陈广生:“啊,这......也是我正要说的。”他看了一眼朱韵,黑瘦面孔隐隐发烫,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

      只听陈广生轻轻说了四个字,“桃色关系。”

      两人犯了狐疑,同时注视他,没想通其中关窍。
      话已出口,陈广生也不再觉得为难,快速把情况同步起来才是要紧。
      “组织回传一个情况。我们的一个同志,看见了‘目标’和那个相关人......”

      “什么?”
      “接吻。”

      “啊!”朱韵抽了一口气,捂着嘴,“那他,那他是去会情人的?”
      “不可能吧!”江河不信。
      彭兮象那个人他见过好几次,很朴实的。而且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沾边儿,怎么可能?
      不过他反过来回想却有一些发现,挪亚曾经在街上追了彭兮象半条街,他早上还提着奶酪......那,挪亚是不太正常!或者说,终于正常了?

      要知道,‘目标’好似从没有私生活的这个情况已经困扰了他许久。对于一个正常的适龄男青年,没有妻子、没有情人,甚至没有欲I望,这是多么不合常理。
      江河被这一联想所落实的结论弄得惊讶不已,却又因此贯通了诸多无理细节。就仿佛这个人终于抹去了一些超人的神秘,变得接近于人。

      “千真万确。”陈广生道。他下达安排:“鉴于他们之间是这种关系,江河,你想办法和他保持接触,现在情势关键,不要节外生枝。”
      “好。”

      时间不早了,陈广生叫了结账。他们三人这餐一共花费九角,他付一枚“孙小头”,其余乃做小费。[1]
      江河开车有事先走,朱韵和陈广生亦不顺路,三人于是分道扬镳。

  • 作者有话要说:  [1]民国早期发行的硬币,以孙中山的头像为图案,是那一时期主要的流通货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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