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船板胡同 ...

  •   Paula lvon

      船板胡同,是一条半弧形的巷子。
      它不长不短,西起哈德门大街,对过儿近挨着,就是高尚文明的使馆区。而它本身却又离”高尚“、”文明“十分遥远。
      这是一片雜芜丛生,充斥着颓靡气息,又满是流亡者和下三滥的恶土。如果说,一座城市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那么,它就是流浪汉身上生着跳蚤,泛着腋臭的咯吱窝。

      在这块法制无法涉足的“飞地”上[1],荟萃着来自五洲四海的流氓以及由此滋生的独特“文化”,或许那些文化远够不上价值,姑且只能称为低级趣味。然而,低级的趣味,永不缺乏耽溺于它的人们。
      酒精、毒品、娼妓,一切醉生梦死的笑与泪在这里下贱成众生平等的、苟合的繁荣。

      刘恩庆走进Caucasian酒吧,这地方名副其实,酒保都是高大白皙的高加索人。光线低糜的室内满是劣质烈酒和刺鼻烟草的气味,当中的舞台是夺目的。白俄舞女们壮硕而肉谷欠十足的大腿和着爵士的节奏不停弹动、起落,昏暗中星星点点,盘踞着买醉者。他经过一个德国佬,也可能是波兰人,那人盯着他人中上的“卫生胡儿”[2],吐出一个简短的词。刘恩庆没听清,大约,是对日本人的蔑称。
      他在黄包车上做了一番装扮,现在看来,更像一名来人肉场子找快活的日籍洋行理事。

      他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旁边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酒柜,各种劣质酒杂乱的插在储酒槽里,格挡上全是肮脏的油渍。在右边,两名伎女瘫坐的小桌上,紧邻后门。她们大概正在“过瘾”。酒保很年轻,有双蓝色的眼睛,刘恩庆塞了些钱给他,不久送来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鸡尾酒和一张色晴的卡片。

      一个醉汉倒在伎女身上,打断了她们抽搐的快感。他扶着桌角晃荡地站起身,又倒在了刘恩庆对面的沙发上。
      身侧一个臃肿的醉鬼经过,那壮实的手肘撞在他的头顶上,使他的头抵得更靠近桌面,像是即将呕吐。
      刘恩庆听见他说:“我看见和您一起来的,有个车夫。”
      “是我们新吸收的同志,你认识?”
      “他是‘薛万琪’的堂弟。”醉汉微微扬起了脸。
      他梳一个油头,因为醉酒,粘腻的黑发已经散乱,一绺绺贴在他平凡无奇的脸上。

      “这真是意外。”刘恩庆沉默了一小会儿,“组织会处理好,放心。”
      “他曾经接触过‘目标’的一个相关人,但目前无法判断这人是否有价值,可以进行试探,再做判断。”

      刘恩庆点头,缓慢道:“‘江河’同志,现在我代表第二军总参谋部正式通知你启动‘来客’计划。潜伏‘目标’不变,任务更新为收集‘目标’与日军军备事务间的相关动向。你的上线,是这个人,他会想办法和你联络。”他将一张黑白照片递给他,上头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男人,面孔黑瘦,挺斯文。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句“寄语”:开门复动竹,似是故人来。[3]

      刘恩庆确认他记下了,就着桌上的烛火点燃了照片。他接着道:“另外,组织会派遣一位新同事到你身边协助你的工作,她的化名是‘朱韵’,出身沈家‘八角楼’。”
      “朱韵?我们接触过,在火车站。”
      “是。”刘恩庆又拿出一张照片,很小的单人照,一个穿着毛呢料子套裙的女人倚着窗台,面孔有点背光,一条粗粗的辫子反而最显眼。
      ‘江河’微笑了一下:“是她。”他记得她,非常青春茂盛的头发。那辫子在火苗中成了灰烬,略略遗憾。
      刘恩庆点点头,语气里有一丝怅然:“今天过后,如果没有极端情况,我将不再和你联络。‘江河’,保重。”

      “保重。‘老酒’。”

      忽然,一阵疯狂的喧嚣震动了整个酒吧。
      美艳的老板娘“Paula lvon”姗姗来迟。她的歌喉韵味十足,兼具雌性的婉转与雄性的沙哑。由于她的姓氏成迷,人们给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冯葆拉
      冯葆拉是这片恶土之上开出的花,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她掀着长长的裙摆,光滑莹润的大腿闪着湿漉漉的磷光,水蓝色鱼尾裙像是被剖开的尾鳍,贝母和鳞片尚未从幻化的下肢间消失,她已等不急张开新生的双腿,走向人间。追影灯跟随着这个波光粼粼的荡FU,她在下流的哄叫声中摇曳,在水手们腥膻澎湃的性郁间游荡,流经处,一块块璀璨的鳞片被饥渴的手指抠掉。

      酒保和招待们连成一气,阻挡着那些前赴后继想要撕碎冯葆拉的男人们。伊万站的地方离舞台很近,他紧张地撑着手臂,在混乱的呵斥和推搡中被扯烂了衬衣,那些粗糙的手原本打算痛揍碍事的青年,而包藏在布料下的肉骵意外美好,它洁白刚健,触手可及,如最上等的大理石雕塑,对流氓们来说,足以使台上的冯葆拉更加遥远。

      刘恩庆已先行离去。江河还佯醉着,他们要错开。突起的骚乱让他张开双眼。
      紧接着,他捕获到一双蓝色的眼,目光相撞,青年的神情更显狼狈,很快,他就将衣不蔽体了。

      “啊!”伊万的胸口被人狠狠咬了。
      他没来由的恼怒,那抱臂的旁观者!华人青年的审视仍在,这让他感到耻辱,弱者的鄙薄能激起血液里的狼性。他的怒火不受控制,拳头暴烈地挥起,将那个下流货色打翻在地,他的骨骼咯咯铮响,拳拳到肉。
      男人们哄避出一小块空场,嚎叫着,为临时兴起的角斗群情激奋。年长的酒保津津乐道地看着平日顺驯的羔羊行凶,尽管这洁白躯体还带有隐约的青涩,但已十足雄性。它块垒分明,肌肉贲勃,淌着晶莹的血汗,正因暴力而爆发出无穷的性感。
      直到,那个人快要死了。

      嘭!
      蛇蝎美人此时彰显出她的果敢和世故,冯葆拉毫无征兆地开了枪。
      子.弹是最有力的震慑。
      她冷漠地下令,“拉开他!”
      酒保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在斗败的男人变成尸体之前把他抬出酒吧。

      伊万如梦惊醒,他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那双凌厉的黑瞳。直到看见烂醉的青年被一个壮汉狎胁,拽出了后门。

      江河挣不开这个高大的猥亵者,看来血腥的斗殴不仅没能带来警醒,反而刺激了他们的兽性。他在里面不便动手,后巷,是摆脱麻烦的方便之所。
      男人手热烘烘的,感到江河不再奋力挣扎,他便急不可待地将他推向墙角,手口并用的当儿发出如瘾君子般满足的叹慰。亚洲人皮肤细腻,他们清香而羸弱,小腹上甚至没有明显的毛发。
      而洋鬼子头发挺长,刚好遮住江河手上的手术刀片。

      江河顺从地扬起脖子,目光越过胸前耸动的肩膀巡视,四下无人,很好。又一名寻常的“醉鬼”,将倒在肮脏无人的酒吧后巷。
      但是......

      “嘿!!”

      刀片缩进了袖口。杀气迅速软弱,江河的不悦只维持了一瞬间,他开始发出弱者的哀叫,在惊恐中挣扎。
      伊万兴奋极了!此前暴行带给他的亢奋还未消耗殆尽,或是脆弱的自尊需要重建,或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他迫不及待要冲向这名施暴者开始一场新的争斗。
      看啊!懦弱的男人正在求救,而他可以救他!

      江河蜷缩着,像所有的宿醉者昏昏欲睡。男人间的争斗结束得很快,男人变回小男孩也很快。
      伊万把江河拖到后门的台阶上,他的胸前都是吻痕,伊万感到尴尬,得设法弄醒他,否则马上,他就会被人“捡走”。
      水快泼在江河脸上的时候,江河无奈的“醒过来”。

      “我,我救了你。我......”噢!他发誓,他不是想说这个,可又怕这个醉醺醺的中国人不知道他英勇的行为。当然,他更不愿他这愚蠢的样子被这双黑眼睛正正盯着。
      江河心中好笑,攥一下拳头,“Ура!”成功地看见傻小子一愣,紧跟着“Ура!”然后露出笑容。[4]
      他在害羞。
      “ Ты говоришьпо - русски? ”伊万重复:“русский ?”[5]
      这个中国人的眼神又涣散了,大着舌头模仿他的话。伊万有些失望,他并不会说俄语,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乡。
      他扶着醉鬼,在深秋的凉夜里感到孤寂,世上全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你想找个地方睡觉吗?”他剥开江河的头发,寻找他的目光,“今晚你可以睡在酒窖里。”
      “伊娃。”
      伊万一愣,“不。是伊万。”
      江河看着他,“伊娃。”
      伊万不能和醉鬼争辩,却为这个巧合失笑。
      在圣彼得堡读书的时候,他比现在矮小得多,就像如今他的妹妹们,纤细、柔弱。学校里很多坏蛋叫他“伊娃”,俄国女人很普遍的名字。这个人大概真的醉了,分不清男女。可是他的眼睛还望着自己,伊万觉得它们含情脉脉,像凝视情人。心跳迷惑了他,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向他求爱,甚至,想亲吻那双被冻得殷红的嘴唇......
      他被推开了。

      “对不起。”
      江河站起来走下台阶,伊万不想放走他:“你叫什么名字?”
      “放开。”江河说。
      伊万讪讪地松手,脱下外衣,他又成了赤膊的样子,“你,你穿吧。你这样......还会遇到麻烦。”那些漂亮的吻痕。他情不自禁盯着,又像被人发现做了不道德的事情,低下头。
      巷子里很静,伊万光着上身却感到热气蒸腾,江河的沉默使他更加羞愧,他连脚趾都要蜷缩起来。
      一声轻笑,“你还是自己穿吧。”江河把衣服扔到他身上:“我叫褚童。”
      “嗯?”
      “пока, Ева.”[6]

      男人不起眼的背影很快走远,消失,像没有来过一样。
      伊万抱着外衣,露出一个微笑,他慢吞吞穿上,如同回味,对夜晚的寒风后知后觉。

      门灯下立着一个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的男孩。”她昂着头,被温暖的皮草簇拥着,她的眼睛却像蛇一样阴冷:“那是谁?”
      “Hintze先生......”伊万慌张起来,绮念烟消云散:“我......”
      “是Paula.”
      “我不认识他。Paula.”
      “过来。”男孩裹足不前。她扬起脸。

      伊万跨上台阶,Paula涂着猩红丹蔻的手指顺着他的腹腔游走,伊万知道它们有多么冰冷,锋利。他阻挡不了它残忍的抚摸,它得到证据,开始像钳子一般有力地咬合。
      “啊!”伊万发出哀叫,剧痛使他匍匐在她脚下。

      这是惩罚。

  •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1]飞地的本意是指只能通过飞行到达的区域。后指特殊的人文地理现象,这种地区通常是边缘地区,历史背景或民族文化复杂混乱,政府管控力量薄弱,无法有效推行法治的地区。
    [2]方块形的那种胡须。卫生方便,不妨碍吃饭,便于清理。具体参看希特勒的胡子。
    [3]《竹窗闻风寄苗发司空 曙》唐·李益
    [4]类似:“我们赢了!”或”万岁!“”冲啊!“[5]“你会说俄语?”[6]“再见。伊娃。”均自百度翻译
    ·
    会有一些无奈的别字,见谅。又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连续大红锁,现在可以看了。感谢在2021-10-19 20:00:03~2021-10-21 21:2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落千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