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复志异》史泼

131、敢惦记我爷们儿，宰了你

　　叫金爷

　　深夜两点来钟，钱息突然回到北京，宣南宅子里的人便都惊动起来。
　　她发现居然联系不上袁二，拿起电话才想起也并不知道袁家的号码，问旁人，说只有袁振知道。而袁振也赶去了天津，说是那边死了谁活了谁的，宅子里就留一名平时帮衬他的人代为理事。于是她带着钱伍到袁振屋里翻，这一翻，失了色。
　　袁振屋子里头没剩下什么。钱息沉着气，推开了袁二的宝贝书房，文房具在，可他平时玩赏收藏的那些个东西全不见了。
　　“不对劲，钱伍。”
　　钱伍也看出来了，劝她别着急。钱息踹了一脚门，跟在后尾的几个下人吓得纷纷后退，她挨个问了一遍这些日子家里发生过些什么事，结果都说的是些鸡毛蒜皮，没些有用的，她只好绷着脸往回想。从她走，袁二一直没回来住。她从南京往回赶之前通过信儿，那时候袁振还没去天津，这不过才三天功夫。因为有钱骓给她“打掩护”，她没被抓住，已经算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南京。
　　她这一跑肯定会惹她爸爸不快，有钱玉的前车之鉴，就不得不防患未然。所以她一路上思前想后的担心，但怎么，回来却是这人去楼空的征兆？到此时，她心里头像刮起了大风，不禁发慌。

　　“太太。”那个留下理事的说道：“我们跟您都是前后脚进这个院儿，平时袁管家也不跟我们说本家的事，您看要不，去...去趟本家，请安？”
　　“放你的屁！”钱骓兜手一个嘴巴子。
　　“哎呦！”
　　“拿你跟我论？姑奶奶自己就是本家！滚，滚！都滚！”
　　人赶紧都散了，钱息的火正叫他的话拱到害处，虽然她从来不把袁二那些正房偏房的放在眼里，可是旁人不那么认为。世俗眼光下，这家、这院还有她这个人不过就是袁二的一个傍尖儿，大概连姨太太都数不上。可她心里头知道，她是真好好在过日子，真把这儿当家。她不能嫁，不是他不乐意娶！
　　但是现在她没有别的招数，头一个反应是给她哥哥挂电话，虽然从小挤兑他，但钱骓一项是她的主心骨。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
　　最后她只剩下一个念想，只要袁二能安安当当，别出事。
　　脸面不值钱。

　　啪啪啪！啪啪啪啪！
　　“来了来了！”院门里头骂骂咧咧，“他妈的！！报丧啊！不看看几点！”
　　院门一开，吓了门房一跳！
　　黑黢黢的门外，一条勾了光的窈窕影子，挑着盏白纱灯。

　　“金净棠呢？”
　　门房看清人，一嘴腌臜全咽了回去。是对门那位惹不起的奶奶！
　　钱息迈腿就往里闯，门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又不敢上手，叫叫嚷嚷的劝，径直进了内院儿。

　　“金净棠，金净棠，你出来！”

　　身后的廊子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男人们由前院的倒座房里涌出，轻而快，像暗河湍水，分秒间形聚，把她个女人围在院子当间。一个人由她左手转到眼前。
　　是那个六子。
　　“钱小姐，您等等。”六子朝她一拱手，挺恭敬，“金爷房里睡下了，不方便，容我给您叫一声。”

　　三五分钟没有，金净棠出来了。他光着脊梁，敞怀披一件看不清颜色的军大衣。春寒料峭，突如其来的惊动扯破他白日间斯文，露出暗夜里，难论臧否的野蛮。

　　“钱小姐，找我。”

　　“金净棠，袁二要出了事，你管不管？”

　　远水不救近火。钱息猛然就想起了他们家的对门“常客”。她曾经问过袁二俩人之间的渊源，袁二说大概是他那爹闹着做皇帝时候的事，自己无意间救了他一命，本来就不相识，所以也没当过回事。
　　不出所料，姓金的没二话，还是一字儿。
　　“管。”
　　钱息心里头一动，仗义每多屠狗辈，是个念旧的人儿。这一个字，把她心里刮了一晚上的惊风给定住了。
　　钱息瞬时提住一口气，手腕子上镶满细钻的精工表是凌晨四点过三分，她要吃顿羊肉，洗个澡，上袁家走一遭！
　　“还有个事，麻烦金爷。”
　　金净棠听这称呼，眨了下那无情的眼，“请讲。”
　　“等清早借我辆车。”
　　“好。”

　　然而，备好的车钱息却没来得及用。
　　烧羊肉、热水澡，一条海棠垂丝的旗袍掮上雪白貂领，钱息在娇兰香水的朦胧雾里转半个圈儿，镜中是武装完毕的丽影。她带着钱伍跨出院子的当儿，和夜里那挨了巴掌的小子对个正着。
　　“......太太，”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架势急切，到跟前对上钱息又怯步了，“那个，那个...本家来人了！”他让出身后的人。
　　钱息想撕他的嘴，“怎么结巴了，舌头给你扇肿了？”
　　“这院子，本家夫人要卖！”他舌头没肿，脸是肿的，解恨道：“您得给腾地方！”
　　一共三个人，接茬出来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账房样的男人。他手在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是这院子的抵押字据。

　　按照吩咐，六子敲门来请钱息，他今天做司机。
　　可门里动静不大平静，也没人应门，他就垂着手在台阶上等一等。
　　不大会儿门哐啷破开，窜出三个人慌里慌张朝大街跑，后尾，两个下人抬出来一个。这人伤得不轻，身上却落着不少银元，经过他跟前时，血滴答滴答顺着路淌。一枚银元滚落，四只脚停了停，六子捡起这滚到他鞋边的“血钱”，放回那人身上。地上蹭出一条模糊的印子，院门里传出的话也模模糊糊。“还谁不想留的，找钱伍领月份。”
　　六子捎带听着这么一句，就想先回去，转身，金净棠站在门阶上。

　　钱息一迈门槛看见了金净棠。米褐格纹的呢子大衣，开司米，西装裤，带着皮手套。刨除那双削薄的细眼，挺人模狗样。
　　“怎么，要给我撑腰？”她带着一副白手套，拉开驾驶座。
　　金净棠坐进了副驾驶，没说话。他还是头一回坐女人开的车。
　　“不用你，”钱息示意六子给车“上弦”，转脸凑近金净棠，“我去我爷们儿家，你跟着算怎么回事？下去吧。”
　　“二爷把猫放我那儿了，”他转脸，说，“你我也管。”

　　钱息拿着3500块银元的兑票，拍在了袁二本家的桌上，之后她攥着宣南小院的房契走出去，等被太阳光一照，俨然发现自己算半个善人。
　　这家里头乱成一锅粥，虽然她男人的原配夫人遣散了几位没有子嗣的姨娘，可还是难让一家人维持原先的体面日子。自从半间院子着过火就像伤了元气，不知走上了什么背运，接连小灾小祸不断，再是天津那头办丧，北京天津两头亏空，凑不出钱。钱息这个外宅赫然在列，所以动了宣南院子的主意。结果她一登门，反倒解了燃眉之急。
　　她在德国多年，稀罕的却是法国矮子拿破仑那样叱咤风云的战神。领土对女人和男人都一样，但是比起征服的心，她更爱他们仰人鼻息贡献的虚荣。何况，出于对她爸爸那拿放火当做下马威的粗暴行径表达歉意，她意外地还做到爱屋及乌。于是进门时她怀揣刺刀，走出来时留下的却照拂。多留了800块银元，顺便也把“有钱烧的”的倒贴形象深深留在了袁二一家子心里。
　　然而这种虚荣并没能持续几分钟，金净棠流露出些许关切的眼神让钱息冷却，她点了一颗烟，阴霾在车内弥散。
　　天津，伦敦道93号，门里的人同样也联系不上。
　　“你说，他会不会真出事了？”
　　“走。”
　　“走？哪儿去？”
　　“叫几个人，我们去天津。”
　　“姓金的？”
　　金净棠这回还是没言声，只是皱眉，甩开了她的手。这女人挑男人下巴的事儿也干得出来，比他这个流氓还要像流氓。
　　钱息端详他片刻，轻轻摘了右手白手套，涂着猩红丹蔻的葱白嫩手插进男人的大衣，缓缓的钻，按在左胸口，“姓金的，你是不是惦记我爷们儿？说实话。”
　　他嘴角弯了一下，“叫金爷。”
　　“你要是敢，我就宰了你！”
　　“他...不缺我，”他把她小手从怀里掏出来，“走么？”
　　钱息看着他重新把手套给她套上，“走。”

　　*****
　　钱骓没想到是钱息那边先有行动，现在他不想管她这档子事也不行了。
　　钱絮雪看来早就有过预谋。天津他们留的人很少，主要是港口的商号，也没有间人，所以现在派去找袁家次子只能用钱先碰碰运气。钱絮雪捏死一个富贵脓包容易，想叫钱息就范却难。钱息这次听从他的安排，答应找到人就安安分分的去四川先避一避，她很少这么听话，这回也知道怕！看来谁也不想重蹈覆辙。
　　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钱玉来，他焦头烂额之外，加个“更”字。好在他们目标一致，不愿任人操控。
　　“哥！你一定得帮我找着人，找不回来，我就跟姓彭的结婚！”
　　钱骓并不理她的疯话，“钱易明晚到，你到商号去等。”
　　“为什么又是那狗东西！换个人？”
　　他捏捏眉心，“不要老是骂他。挂了。”
　　“哎哥，别挂！”
　　“还有什么事？”
　　“姓彭的，他，他到底什么人啊？”
　　“......”钱骓沉默片刻，“他和你我一样，是彭人。”
　　钱骓听着抽气声挂上了话筒，任钱息处在震惊之中。

　　钱絮雪的异想天开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不得不承认，如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他想让兮象娶钱息又是极为合理的事，甚至可取。

　　所以事情不容再拖，他必须，找机会见大伯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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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系统要求，前文会有点不影响剧情的细节修改，这两天旧章节可能会频繁显示更新，不用看~
前些天都没空写文，如果晚上写得完，争取12点左右再发一章~小仙女们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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