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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介绍对象 ...

  •   请您做好长期的打算

      钱息这一阵子闷闷不乐。自打上回钱骓把她当肉票跟他爸爸“逗咳嗽”,她气得两天没吃下饭。那天晚上松绑之后,她看见钱易就抽了两个嘴巴,那狗一样的恶心东西还朝她笑。
      经过这事,她连钱絮雪也不愿意见,后来她在南京呆的实在没意思,便给袁二打电话,打算叫他来陪陪自己。可是谁知道电话一通,袁振竟然告诉他袁二跑天津去了。
      袁二天津有家她一直知道,连当家奶奶是谁养着几个小蹄子她都一清二楚。这下她坐不住了,急急慌慌指使钱易给她订票回北京。可钱易转脸儿就把这事告诉钱絮雪了。
      当天下午,饭店门口就来了接她的车。她上了车还打着告她哥哥状的小算盘,想着怎么收拾袁二身边的莺莺燕燕。

      可是,南京这个地方好像和她犯冲一样,只会给她添烦。

      “哎,别走别走,闺女啊,你想什么你爹我能不懂吗?”钱絮雪把钱息拉住,“这回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爸爸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钱息秀眉倒竖,刺儿她爸爸,“当年我那儿子生下来就没活几天,您要是不逼钱玉,兴许您现在吶,都当太爷了!”
      “钱玉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个叛徒。”钱絮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有我听说你现在的那个,那个袁什么,那也不是什么好的。”
      “得得,我跟谁过您甭管,”钱息觉着可笑,“也别跟我说什么传宗接代,您又不是不行,想要自己个儿生呗!”
      她真觉得这地儿她一分钟也不想呆了。她是来告状来了,结果钱絮雪敷衍她几句话锋一转,说什么她长大了也该定下来了,一下就把她给说懵了。她生下来那年到现在...嗯...少说一千五百年吧,已经老得她连数儿都懒得记,他爸爸现在说要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钱絮雪一瞪眼,扬起手照她的后脑勺去,挨上时却变成了呼撸,“不许胡说,你哥一人气我还不成,你也跟他一鼻孔出气。”
      实际上他不大管儿女这方面的事,自打钱息成年,爱看上谁那是谁的造化。钱玉是不是叛徒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血缘。
      按宗谱,钱息和他是有亲缘上的风险的,所以他怎么可能同意,要是傻子或者怪胎呢?!可他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背地里搞出了个孩子。他只好找个合适由头把他们分开。

      而他这闺女也是硬茬,自此以后不单不着家了,也再不生孩子了。当时他想不生也好,省的生了难受,总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钱息嘴毒,不给面子,“我妈没得早,你不再娶赖谁。你屋里那个,他也生不出来啊。”
      “钱息。”钱絮雪脸一下子沉了。
      钱息抬手耸肩,是个非常西化的嘲讽姿态。他爸爸唯独在这事儿上忌讳她的态度。从小,他就要求她尊重那人孝顺那人,可是,她怎么会尊重一个和自己母亲分享丈夫的男人!
      她不知道钱骓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只有厌恶,所以她也只好闭嘴不谈。

      “过会儿去看看你大伯。”果然,钱絮雪说。
      “我可没那闲......”话说半截,钱息看见钱絮雪的脸色,噤了声。她一翻白眼,怨声哼哼,“糊里糊涂的有什么好看的......”上回竟然叫她囡囡,还要抱她......膈应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
      张匀安三天没见到白先生。
      他今天穿的这件款式改良过的诘襟服内怀里没有口袋,此刻他紧了紧拳头,把手揣进裤兜里,在裤缝处拍一拍才又放开。对方又给他一颗白棋子。
      他现在有点闹不清他是不是好了一点,还是更严重了。为什么不说话?不是会说吗?
      张匀安一阵心悸,想起他发病时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在院子里那个眼神,当时让他产生了冲动,想把他......想,可实际上他什么也不能想,出了这个屋子,就会有人把那枚棋子从他身上搜走。
      张匀安伸手,尝试去握他垂在棋盒里的手,“你是明白的是么,你,你说话好吗?”
      又一枚白子。那手在他掌心捏了一下。张匀安瞪大眼睛,手心冒汗。手托着它,托着它,不大敢动。那手冰凉的,在他掌中徐徐展开。

      伶仃、苍白,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分布的手。没有一点瑕疵。

      张匀安猛然往那扇玻璃窗看去,碎窗已经换了,完好无损......没有一点瑕疵?他攥紧了它。
      “你?”

      叩叩!
      “张医生,今天时间到了。”那专侍候他的仆人道,神出鬼没的没个声儿,张匀安已被他吓熟了。这个仆人说话的声音一直给他留下挺深印象,尖细,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嘶音,就好像拉胡琴的马鬃要糟朽了,剩几根游丝,能拉,却也要断不断。再者,他身段从没有语气恭敬。
      “另外锐门主还说请您过去谈谈情况。”
      张匀安早就想问这称呼了,“门主?你们这是怎么讲?”
      “家里规矩,您别见怪。”
      滴水不漏的,张匀安也问不出什么,可他对钱锐的印象有点变得说不上来,这园子,现在都变得有点说不上来。
      张匀安看自己的手又看向那白影子一样的人,“那走吧。”
      出屋照例是被人把衣袋摸索一遍,咯哒,裤兜里的白子被摸出来,撂在桌上。
      “您往后尽量别碰着他,”那仆人如阴暗处的耗子,张匀安简直要被他这明目张胆的监视惹怒,可他没来及发脾气,对方又说,“要是他碰您,您躲开他。”
      门一开,另一个仆人在外接上他,门无声的在他后头关闭。他随着往外走,走出这个被高耸的马头墙围拢的院中院,回头看,一道墙,道道墙,像“回”字的樊笼,那樊笼深处的人执拗地要把白子给他,由黑围子里跃出的被吃的子。
      棋盘,回字,困在黑子中的白子。
      三次,三次,他给他三次,他想出来!
      不顾身后那个仆人的问询,他急速转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右转,右转,右转,怎么他回不去?几次三番还是原来的光景,那个每次经过的月洞门像被墙吃了。他一寻思看向近处那道墙垛,扶了扶眼镜,准备助跑。

      “匀安。”
      张匀安一下子冷静了,“钱锐。”
      钱锐身后跟着那个带他的仆人,带着怯意,脸色煞白。钱锐到是没为难谁,只谴走了那小仆人。自己带他往外走。
      “匀安,白先生的事是最要紧的,家主叫我来请你。”
      “Lud伯爵?”
      “是。”
      张匀安忍不住道:“他不一样,”他找着合适的通俗词汇,“我觉得他能好。也不对,他有点不一样。”
      “他能好?!”钱锐突地停下,目光似悬而不发的箭,瞄到他脸上,“怎么讲?”

      张匀安突然不敢说了。
      在德国,他的导师阿尔兹海默医生是神经学科的权威专家,治疗癫痫症和像这种原因不明的头脑混乱、失忆、甚至失智的精神病人。
      “我们通常用银染色法...会发现...”他艰难的说。他发现钱锐在点头,神态也很奇怪,像是迟疑。[1]
      “Ben,你知道那种疗法,对吗?”
      “我不大懂,但看过爱洛斯博士的资料,他切开了一个女人的头。”
      “是的,”他突然感到无措,对职业,对习以为常的治疗手法,闹不清是哪个因素使他怯懦,“是的,我们,我们什么都切,我们...会把冷冻后的脑干像羊肝那样切成丝状的薄片,放在凸镜下看脑皮质切片,看它里面的神经束状纤维和细胞,看它们是不是融冲在一起、变粗、变得毫无细节,看沉淀物,看斑块判断他们是否变成了白痴。”
      妈的,他在说什么呢。
      “他也需要吗?!”钱锐突然握住他的手,面上显出与他那凶恶相貌相左的惊恐与触动。

      而张匀安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多一秒都不敢停留在那只粗大如扇的手掌上。那里因为被咬伤至今留着显而易见的结痂皮损,而他刚刚所见的另一只本该被玻璃伤得更重的手却早没了一点瑕疵。
      已经不敢看真实的了。这太荒谬了这里整个都很荒谬,他瞎了不成。
      “不,不,”他奓起一只手,像推,又像要拍,又像安抚,“我们只那么看死人。死人。”
      钱锐静了片刻,“你刚刚说的那些医学方法我的确弄不懂,不过匀安,你能治好他吧?”
      张匀安再熟悉不好过这种表情,手术室外的家属人人都有这样一张希冀的脸,可这不是一台非生即死的外科手术。
      “什么样算好?现在这样也不算太糟糕。”他灰心的说,“这种病我觉得,我觉得...我觉得他太年轻了!”
      钱锐更加局促,“什么意思?”
      “他几岁,25,27?最多不过30岁是不是,钱锐?”
      “匀安能直说吗?”
      “不会好,”他叹息,“可能过程中会有好转有反复,但结果只会越来越糟。最开始是他自己疑神疑鬼的忘事,会害怕,发脾气什么的,然后做什么都开始没章法,哪怕是最常做的事。接着不认人不记事,越靠后的越记不住。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看什么想什么就很直接去做,喜欢水那看见湖就会走进去,看见火也一样,再往后,可能,可能饿了却不认得食物,渴了不会喝水,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的,哎!只会越来越糟糕。”
      “我知道。”钱锐点头,又低声跟了句什么。
      张匀安惊讶,声音有些颤抖,“已经有过了吗?”
      “嗯,去年的时候有好几次。家主亲自照料的。”
      “爱洛斯医生知不知道?”
      “知道。他给出了一些建议,所以家主...”
      张匀安听他戛然停住,心里已经明白几分。
      在这个动荡的时机回到中国,对Lud家来说可不是好的选择。现在他对钱家家主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伯爵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钱锐无法回答,这问题也像个讯号,提醒了他。
      “我们走吧,他在等。”

      可张匀安并没有见到言传中的Lud伯爵,他被带到明楼,只见到屏风后一个身踞卧榻之上的高大阴影。
      刚开始他还能简明扼要的做出建议,例如白先生需要陪伴,要多走动多晒太阳,多说话思考,需要有人和他谈以前的事。忘记的事不能一劲追问,尽量不要总去问他我是谁,你认不认得我,否则容易使他烦躁恐惧,情绪失控。但那屏风后的人像没有听见般一言不发,让他异常恼火。
      “大人您在听吗?!他不是一盆草,您不能把他孤零零的摆在屋里不闻不问,他会害怕的。他的手非常冰冷,身体也很差,我认为那个仆人没有好好的照顾他!”
      “你碰他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张匀安噤声,看那个身影从低处拱起,像一座山突然生长。他站了起来,但只是巍巍站立,没有走出隔阂的屏障。
      “他很排斥人,如果碰到他他会尖叫,或者咬人。我不能长时间离开他。”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张匀安突然感到抱歉,这只不过是一个病人家属,像所有愁苦的病人家属一样,他不应该那样去指责他。或许对方早就厌倦了侍奉一个没有希望的病人,作为医生,他的言辞有失医德。
      “对不起,”他急切的说,“大人,我很失礼。如果您允许,我可以做一个计划,从饮食到治疗,尽量促进好转,延缓他的病程。另外他的体重太轻了,应该到医院去做些更全面的检查,最好每天进行运动和按摩提高肌肉的力量,为今后,为今后的‘变化’做准备。”
      他说不出”恶化“这个词儿。他比屏风后的人要清楚这种病的病程情况。病人如果身体本身健康那么他们会一直活下去,即使往后会活成一块只有生理本能的肉,而这个时间可能长达几十年,长到可以消耗掉他人的一生。
      没有什么人能长久的坚持下去照顾他们。
      所以他们大都死于真真假假的“意外”。

      “他的一切慢慢都会离开他,”他沉痛地说:“请您做好,做好长期的打算。”
      “我记得,爱洛斯治好过一个女人。她不记得她丈夫了。”
      “不!大人,”张匀安从椅子上站起,几乎要冲向那座屏风,他已经顾不上有损导师名誉的风险,“她死了,在手术不久之后。现在白先生不是已经有了好转,所以您不要冒这个风险!”

      良久没有声息,“您还在吗?”张匀安问。

      门被人由外打开,一股阴冷的穿堂风吹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注册了大眼号:史泼Support
    [1]银染色法:银染是一种检测蛋白质的方法,用硝酸银镀染神经元,银离子在碱性环境下被还原成金属银,沉淀在蛋白质的表面上显色,以便观察样本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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