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陌》桉树未眠

1、鲸落

　　序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
　　林深时起雾，海蓝时浪湧。
　　鹿踏雾归来，鲸随浪而湧。
　　鹿见人而惊，鲸踏浪而上。
　　鹿惧人前，潮退鲸落。

　　民国二十八年的上海让人喘不过气，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甚至连爱一个人也是错的。
　　天边的乌云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过往的行人匆匆忙的，富人流涟于烟花柳巷，穷人流窜于街边小巷。
　　民国二十六年到民国三十六，抗战胜利，有的人熬过了战争，有的人永远留在了焦土之上。一个新的纪元伊始民国二十六成了历史载入史册，战争成了笔墨在史书上的字，战死的人有的载入史册民留千古，还有的人连姓氏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英雄所有人都这么说。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
　　民国二十七年冬，我们一起从南京逃到上海，在这安了家。
　　我们熬过了战争，却熬不过世俗的条条框框。
　　我们熬过了战争，却熬不过闲言碎语。
　　我曾以为我们熬过了战争新的纪元伊始，那些腐败的思想便会一扫而空，爱一个人便不再有错。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我们终究被世俗的条条框框所束缚，逃不开，躲不掉。所有的挣扎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们的相爱就是错。
　　我们的爱就是原罪。
　　我们所有的爱都化作了厉剑把我们伤得体无完肤。
　　我们所有的爱都化作了无尽的咒骂。
　　我们所有的爱都是我们犯罪的证据。
　　我们所有的爱都是肮脏的，活该被人践踏，踩在脚下，踩进泥里。
　　整整十年，我们经历最黑暗的日子，它比战争还可怕。我们熬过了战争，再也熬不起了。
　　我曾以为我们过熬了战争，我们能被世俗所接受。我们只是爱自己所爱的人，只是想和自己爱的在一起，我们错在哪？我不明白。
　　你告诉我说，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时代。
　　林深时起雾，海蓝时浪湧。
　　我也还记得他们闯入我们的家时脸厌恶的的表情，他们口中肮脏的咒骂我都记得。
　　我听着人群中的咒骂，我听见你对他们撕吼着，我们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木棍砸在身上很疼很疼，你没说话只是笑笑的看着我血溅在了青石板上，而你到在了血泊之中。
　　我还记得，那天天很蓝。你说，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总听先生说，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我们一起去看看鲸鱼。
　　而我们还没有等到出海去看鲸鱼，却等来了战争。
　　而现在我们再也无法一起去了，你也再也看不见了。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其实林深时起雾，海蓝时浪湧。
　　我看着他们把你的尸体抬到城外的荒山，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的眼瞎了，腿瘸了，成了一个瞎眼老太太。我穿着你裁的衣裳，和你买的鞋子，脸庞上涂的是你喜欢的胭脂，唇上也是你喜欢的口红。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这些一个瘸腿老太太身上看起来就只滑稽，引人发笑。
　　鹿踏雾而归，鲸随浪而湧。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城外的荒山找到了你，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衣裳、鞋子、发簪。我想把你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么爱美的人到了黄泉入了地府也该漂漂亮亮的。
　　忘了告诉你，其实我还悄悄的带了喜烛和红绫。我涂了你最爱的胭脂，抹了你你为我买的口红，穿上了你为我裁的旗袍，穿上了你为我买的鞋，梳你喜欢的发型。
　　我为你穿带好，在你身旁点上了喜烛在旁边的大树上将红绫系紧。
　　你还记得结婚证上的誓词吗？我念给你听：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我爱你，无畏于世俗的条条框框。
　　我爱你，无畏于闲言碎语。
　　我爱你，从未悔过。
　　我爱你。
　　红绫绕过脖颈，我闭上了眼。
　　你且等等我，你生性纯良没了我我怕你被欺负，黄泉路黑，我怕你摔着了，你等等我，等我去给你探路。黄泉炼狱我陪你走，你别怕，我这就来了。
　　鹿见人而惊，消失于林深。鲸踏浪而上，搁浅于浅滩。
　　 终究，鹿俱人前，潮退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