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茫茫在远道》尤芊棯

4、第 4 章

　　早先他们是整日的犯愁，也不知自家这小姐什么时候能长大。

　　如今只过了一个月，从前还是被护在手中的娇俏小姐已经懂事，慧嬷嬷却巴不得她仍旧和从前一样只懂得玩闹。

　　她是该逐渐成长，却不该以这种惨痛，而掺杂着鲜血和利益的方式成长。

　　“盛都周围一直以来都还算安全的，只要咱们不透露身份应该不会遇上麻烦。”慧嬷嬷开口回答着。

　　不过这荒郊野岭只有他们几人，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害怕的。

　　早先出门有随从自是不觉，可如今便只觉得冷嗖嗖的。

　　眼看着进入了六月，才正是暖和时候，怎么也不该这般的阴冷。

　　胆子最小的蕊蝶靠了过来，小声道：“慧嬷嬷，咱们是不停错地方了，我瞧着这里阴森森的。”

　　刚才还不觉，可这么一说倒愈发让人脊背发凉。

　　明央四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皱起了眉头，却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人。

　　那人穿着僧袍步伐稳健，眉眼如墨目光坚定。

　　晏道远远看着她们几人也觉熟悉，过来之后瞧着了明央，这才仔细打量了几眼。

　　“你们这个歇脚地方倒是寻了个好，竟跑到了乱葬岗中。”晏道淡淡开口说着。

　　听得这话几个丫鬟们瑟缩着，就连慧嬷嬷都被吓了一跳，明央却望向他轻笑。

　　“都说佛本无分别心，这地方法师既来得，那咱们也来得，我们行得正坐的端，不曾杀生害命，不怕。”

　　明央轻声说着，心头末了悄悄补充道，倘若父债子还，那她也得心甘情愿的认。

　　“说的本不错，可惜有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并不是你们能歇息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晏道看向明央的眸色深沉了几分。

　　慧嬷嬷见此情况道：“小小姐，那就辛苦您一些了。”

　　明央摇头：“是你们辛苦了。”

　　听了这话，众人不由得心酸。

　　她们何时这般落魄过？竟连个秃头的云游和尚，也来指点她们行踪。

　　看着马车走远，晏道这才甩开僧袍盘腿坐下。

　　“佛祖常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小僧不仅渡魂，也渡人。”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几片叶子落下，繁密的树叶中露出几个脑袋来。

　　见马车走远，他们赶紧从树上滑落。

　　“我解决这个小和尚，你们赶紧追！”

　　一虬髯大汉开口说着，话毕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人人不愿做佛只愿做魔。”

　　“阴阳怪气的小秃驴，满嘴佛来佛去的，你的佛可渡过你？”虬髯大汉说着就朝着晏道冲了过来。

　　见此情况，那几个人朝着马车准备追去。

　　忽然间，他们听到耳边猎猎作响，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等到重新视物之时，只见虬髯大汉已经倒在地上。

　　这是此行中最强壮一人，不过短短时间竟就倒地，他们还没看清这小和尚的动作。

　　此刻几人才真正被吓到了。

　　一人结结巴巴道：“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你怎能动手打人？我看你和那大奸臣是一伙的！”

　　他说罢另一人倒是寻到了话口，趁着说道：“你们出家人也贪图钱财？定是那贪官给了你银两让你护着他女儿，你不愧对你的佛祖？”

　　晏道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你们是为了之前事寻仇，行刑台前还没有解恨？”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冷笑着：“杀母杀妻杀子女之仇，你以为能轻易解恨？”

　　“可冤冤相报何时了？”

　　听了这话几人愣怔了一下，随即开口道：“这与你无关，总之他害了我们的子女，我们也不能让他后代子孙如意。”

　　听得这话晏道哑然失笑：“你们本可选择在皇帝新政下开始新生活，如今却连自己子孙也不放过，要让他们一道与你们沉浸在仇恨中，堕入阿鼻地狱。”

　　在上次的灾情过后，皇帝不仅给了这些灾情受困之人充足的粮食，还额外赏赐了银钱，划分了地皮。

　　有时晏道不知，究竟是明瑞贪，还是人性本就贪。

　　听了他的话，虬髯大汉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口道：“凭什么他害人的人不入地狱，我们就要下地狱？”

　　“他之罪已有天子惩罚，足足两千六百刀，每一刀都在为自己的罪偿还。”

　　晏道摇头：“贫僧言尽于此，诸位施主如何抉择，子孙后代命运如何，皆在各位一念之间。”

　　他将僧袍披上，没再回头看这些人。

　　晏道记得，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样一个人，一个满心沉浸在仇恨之中的人。

　　后来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放下了。

　　“方才那和尚定是故弄玄虚，我瞧着那地方也不像乱葬岗，可不就是冷一些？连个席子都没见着就说是乱葬岗。”

　　马车逐渐走远了些，蕊蝶始才开始说了起来，见她这副模样诸位丫鬟抿唇轻笑。

　　“方才吓得几乎缩进旁人怀中，叫着速速离开的人，可也是你，如今倒又是变了卦。”

　　“蕊寒姐姐！您怎得专挑着人的痛处踩，人哪里有十全十美。”

　　听了这话明央才想起了什么，说道：“嬷嬷，您再讲讲，后来我爹爹和娘亲的故事。”

　　慧嬷嬷叹了口气：“嬷嬷只怕你听到了心头难受，这事终究已是过去了。”

　　明央摇头：“既已过去，我是不会再难受的，您讲吧！”

　　“小小姐，你小时候的记忆果真一点儿全无了？”谈起这个慧嬷嬷则是更加心疼。

　　明央点了点头：“正因如此才想要您讲讲，这样就好像爹爹和娘亲在黟县等着我。”

　　明央情绪低落了下去，慧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将她半搂在怀中缓缓说了起来。

　　那一日商人严苍友家丫鬟上门，说连听语女红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他们家夫人想请教一下。

　　说是请，可实则就是强制性的半推半就将人带走了。

　　慧嬷嬷不放心让一个丫鬟跟了上去，自己则是连忙跑到县衙去叫了明瑞。

　　二人上门好说歹说，守卫就是不让他们进去，明瑞一贯温润之人都急的快要砸门。

　　可无论怎么闹腾，就是有人守着不让他进去，甚至几个好友都过来劝明瑞不要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