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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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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段琛换下工作服正准备下班回家,就被杨姐叫住了。
“小段啊,我今天翻看职工信息,才发现今天是你生日啊,别走这么早了,我刚让小苏去买蛋糕了,咱们给你庆祝庆祝!”
段琛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杨姐,我不过生日的。”
“怎么就不过呀,一年就这么一次,再说了,这是你第一天上班,当做欢迎仪式也行。”杨姐说着就拉着他进去。
服务班总共八个人,六个都是女服务生,还有一个负责楼层安全检查的张大叔也被分配到了服务班,此刻这八个人正挤在一个包厢里。
从刚刚大家一起切了蛋糕吹了蜡烛之后,段琛就再没融入其中,一旁的女同事喝酒唠嗑,兴致正高。段琛静静地在一旁喝了几大杯水,这才倏忽记起那个“小螺号”,趁现在他还没等很久,段琛马上掏出手机发微信:
—抱歉,我们有集体活动暂时回不来。
—您先回去吧,我们明天有时间再聊。
......
那头久久没有消息。
按这家伙白天惜字如金的表现来看,这时候看到了不回再正常不过了吧。
一堆人玩到11点左右才尽兴,整个服务班仅有的两位男同胞将这些喝得烂醉如泥的女士们一个个地送回家,才各自回去。
段琛打了车回去,到巷口下车的时候,发现巷子两侧那几盏路灯已经暗下去了,槐香依旧浓郁,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久久萦绕在狭窄的空间。
古大爷在门口安着的一盏声控灯很灵敏,他这还没到门前呢,脚步声就已经被捕捉到了,那盏暖黄色的灯立马就亮了起来。
一步,两步,回屋的脚步近了,一下,两下,心里咯噔一声,段琛被吓了个踉跄。
只见一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男孩子,枕着书包,蜷缩在门口,看样子是睡着了,胸膛缓缓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卧槽!
段琛也是纳了闷了,为什么有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睡得香,之前古大爷年纪大还可以理解,可这一年轻人大晚上的躺在陌生人家门口,心得多大啊!
等等,这孩子不会就是那什么“小螺号”吧,应该就是了,可这还是个学生吧。
段琛走近,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男孩翻了个身,露出被胳膊压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睫毛长长的,皮肤这么白,果然是江南水养活出来的后生。
想是在这儿躺了有一阵时间了,男孩前额的刘海还沾着汗珠,全然没有醒来的征兆。
段琛就这么盯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好几分钟,晃过神之后,他点开手机上的乐库,搜索到了“小螺号”这首歌,然后把手机靠近男孩的耳边,慢慢调高音量,闷热狭窄的门前,音乐声倒是悠扬: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
男孩眉头皱紧了一点,然后猛地睁开眼,呆呆地望着段琛,愣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书包站起来。
“你是...房主?”男孩试探性地开口说道。
段琛关了音乐:“房东另有其人,不过那个合租启示是我搞的,我也是前两天刚搬进来,想找人合租,一个屋檐下的。”
“哦。”男孩声音轻轻的。
哦,什么鬼?还真是惜字如金。
段琛:“我8点多给你发消息了啊,说我有事,让你先回去,你没收到?”
男孩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却没划开看:“这里没网,我没收到。”
没网?你可别告诉我你连查看消息的流量都不够,怎么在21世纪活下去啊!
男孩抬起头,眼睛如同被洗过般明亮纯净,声音还是低低的:“那个,我还没办电话卡,没流量,微信号是用同学的号码注册的,还有…白天发消息是在奶茶店蹭的网。”
......
段琛想到白白让这男孩等了好几个小时,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本来就是我失约,让你等那么久,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男孩低着头,站着不动。
这孩子不会是让家里人给赶出来了吧。
“那要不,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
男孩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开口:“我困了,能借宿一晚吗?”
什么?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和家里人联系方式的陌生男孩,要在他这里借宿一晚,怎么着都觉得不对劲啊,万一人家家长找上门来,控诉他拐骗未成年该怎么办?
不行,坚决不行!
......
几分钟后,屋内的沙发两头坐着两个人,一个平平静静地捧着一杯水,一个内心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放他进来了,只能怪这小子装可怜,对!装得还挺像样!
“你还是未成年吧,我这合租也是有合同的,你没成年,从法律上讲,肯定不能租给你,顶多收留你一晚上,明天赶紧回家吧。”
男孩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喝水,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过了暑假就高三了,有身份证的,而且我有经济保障,这个月的房租马上就可以打给你,从法律上讲,只要甲乙双方协商同意,签订合同,我就能搬进来了。”
小家伙还挺会说。
“你有身份证?有身份证连电话卡都还没办?”段琛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男孩挺直身子,眼睛圆圆地看着他:“我...我正在离家出走,身份证忘带了。”
说离家出走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看,你都说了,你现在没证儿,所以我让你借宿一晚已经够意思了吧,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出什么家,离什么走啊!”
额...我tm都说了些什么!
“我都十七岁了,请不要用小孩子称呼我。”他说这话时表情严肃,明明就像个倔强的孩子,还不让人说。
段琛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行,不叫你小孩子,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啊,总不能,”段琛靠近他一点,“叫你小螺号吧。”
男孩抬眼看他:“我叫林木,双木是姓,单木是名。”
段琛理解了一会儿他这句话才开口:“噢,懂了,你五行缺木,那你姓林名木,是不是该取个字是森啊!”
林木皱起眉头:“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段琛不知道是被哪里击中了笑点,哈哈笑了几声,对面那人沉默地注视他。
“好的小木头,就按我的理解,这么叫你。”
为什么老是要强调“小”?
林木攥着拳头,愤愤地挤出几个字:“我、不、小。”
段琛这个成年人,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捧腹笑道:“好好好,你不小,你可大了。”
“那你呢,你还没自我介绍呢!”
“你不是都看过启示了吗?我微信也是实名啊!”
“那不一样,我都很正式地介绍过自己了,你也得坦诚一点。”
难缠的家伙,果然像根木头。
“我叫段琛。”
“就这样?”
......
“不然呢,还需要我说明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吗?”
“我是说,你的名字,没什么意义吗?”
操,又是一个在名字上纠缠的。
“这能有什么意义啊,字典一翻,随便取的呗!叫什么阿猫阿狗的有什么不一样的,证明你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一份子不就行了。”
“琛,宝也。”林木看着他,认真地说。
“宝也?那是什么东西?”
林木:“......”
文言虚词,这家伙没学过的吗?
林木一本正经:“解释说明,意思就是,琛,等同于宝也,所以也可以叫你段宝也。”
段琛已经烦于讨论这个问题了,这家伙说话就跟高中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教古文一样,想想就头疼。
“行了,我先去洗澡,今天晚上你睡床,我睡沙发,毕竟你呢,是祖国的花朵,可不能受了怠慢。”段琛说着就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这地方的浴室占地面积比彩钢房里那间还要小,所以不一会儿,热蒸汽就充盈着整个空间,墙壁上唯一的一块镜子布满了水珠,映出少年模糊的身影。
段琛出了浴室,看到林木立在另一间卧室门口往里探。
“别打这间房的主意啊!”
林木抽回身,转头看着他:“等我拿回身份证,就租这间房。”
老老实实回家吧你。段琛心道。
段琛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扔到沙发上:“你不洗澡吗?洗完了赶紧去睡吧,明天不用上学啊!”
林木正拿起沙发上的书包要往段琛的卧室走:“噢—我今天去跟同学一起泡温泉了,不用洗,还有,这两天高考,我们放假,明天不用上学。”
高考,对啊,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好久没过生日,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跟这倒霉的高考是同一天了。
段琛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去睡吧。对了,房里没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你随意。”
“哦。”
言简意赅。
......
“磕头啊,再磕响点!”
“祸祸了人一家子,负点责任吧...”
耳畔炮声轰鸣,唢呐声约拉越近。
“你要走是你的自由,但让你受些罪也是我的权力!”
“段琛...这条道,你要还想入,随时欢迎......”
五颜六色的灯球晃得人晕眩,脚步声,嗤笑声,慢慢远去。
眼前一黑,什么都消失了,或是什么都没消失,只是藏起来看不见了。
......
该死!缠住不放了。
闹钟准时响起,段琛满头大汗地从沙发上蹦起来。
他扶额冷静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洗漱。
直到他从外面买回来早餐,卧室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上学就起不早,还真是妥妥的学生党一枚。
不过还是叫他醒来吧,等会儿要上班,总得安排好这小子。
段琛推门进了卧室,床上的人紧紧卷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看不见。
这要是周家云,他早就一把掀起被子大吼一声了,但眼前的还是个17岁的未成年,还得像哄小孩子一样叫他起床。
段琛走近床边,把完全盖住了脑袋的被子往下慢慢拉到林木的脖颈。
睡得这么沉?头发都被汗水浸得湿湿的。
段琛轻轻拍了拍林木的脸颊:“小木头,起来了。”
脸颊热得发烫,人却没有反应。
段琛再靠近一点,这才感觉到脊背凉嗖嗖的,转过身一看,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来。
这家伙,昨晚上开窗睡的觉!
段琛拨开林木额前贴着的刘海,试探性地把手放上去,额头烫得灼手。
操!发烧了。
段琛坐到床边,让林木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小木头,林木!醒来了。”
“难...难受。”林木喃喃地闷哼。
“大晚上开着窗睡觉能不发烧难受嘛!”段琛小心翼翼地将林木放平在床上,取来热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
“冷...冷...”床上那人不安分地蹬着两条腿,被子褪下去一半。
“知道冷还大晚上开窗,现在还踢被子?”段琛帮他重新裹好被子。
“昨晚...热...热得难受...”一声接着一声的颤音冲进段琛的耳朵。
段琛一手抚上林木滚烫的脸颊。
这个动作,真的是,下意识的。
段琛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7点,操,附近的药店还没开门。
他轻叹一口气,然后低声对眼下眉头紧蹙,嘴唇发白的小朋友说:“我们打车去医院挂吊针好不好?”
“不要...不想动。”
“那我背你,乖,很快就到了。”
段琛正打算掀开被子帮他穿衣服,就被林木一把掐住胳膊,紧紧的,还有点儿痛。
段琛咬牙“嘶”了一声。
小家伙发烧了,力气倒是不小。
林木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不愿睁开,睫毛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挤出的眼泪打湿了,声音也哑得厉害:“不去...不去医院。”
意识还暂且清醒。
“好了好了,不去医院,咱们只吃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拒绝,就是觉得他这样,很让人心疼。
段琛把他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重新打了一盆热水,浸了一小会再覆上去。
段琛坐在一旁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周家云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