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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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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吆喝声一直持续到晚上,由清亮渐渐趋于沙哑。东民巷巷口两盏灯笼挂得又高又气派,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过了九点半,竟有人在巷口搬来电脑投影仪投屏放电影,门里门外的大爷大妈热情地搬出小板凳,很快就组成了一个还算正式的露天电影场。
“诶,锅巴辣条巧克力棒,你们随便拿,我请客!”
周家云一听说巷口放起了电影,死活要去凑热闹,拽着段琛和林木出来先进了小卖部。
“小木头,想吃点什么?我拿给你。”小卖部地方本就不大,这会儿扒在前柜的小孩就有十来个,段琛不敢挤着他们,不过凭借胳膊长的优势就能够得到不少。
林木晚饭时被王姨投喂了好几个红糖年糕,现在看着货架上高高摆着的膨化油炸食品,丝毫没有食欲,但又怕一会儿看电影嘴闲着,犹豫了一阵才回答道:“酸奶,浓的那种。”
“好。”段琛笑了笑,抬手便够到一打,又顺手拿了两包薯片。
周家云还半蹲在前柜,跟几个小孩子抢着零食。
“小朋友们...最后几包亲亲嘴辣条,让给我好不好?”
“不好。”他们异口同声地拒绝。
“哎呦我叫你们一声哥,”周家云是真的无助,“再说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没亲过嘴,这辣条包装容易误导你们。”
“哦?你亲过嘴?还跟我们抢?”个子高点的男生高声道。
周家云语塞又心塞,放弃了。
“行了走吧,”段琛笑道,“你都买这么多了,缺这一种也不见得满足不了你,尝多了都是一个味儿。”
“哦...”周家云垂头丧气地扛着他那丰盛的大袋午夜剧毒跟在两人后面。
坐在前头放电影的管理人员一时误调了音量键,电影片头突兀的那几声简直震耳欲聋,坐在前排的几个孩子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段琛和林木坐在最后一排,这一轰响刚传过来,他就赶忙捂住了林木的双耳。
片刻,那人终于调整完毕,周家云被一堆小哭包围得严严实实,只得忍痛贡献出心爱的零食哄他们。
段琛松开手,发现林木的双耳被捂得红彤彤的,忍笑问:“小木头,没吓着你吧?”
“没,”林木羞臊地揉了揉耳朵,嘟囔道,“你保护得好。”
电影正式开场,看画质应该是许久前的美国爱情电影了,前面几排的小孩子们已经拼起桌子打起了牌,其实就是借个理由找个场子凑热闹扎堆玩儿,最边上平均每两排依偎着一对情侣,举止暧昧,低头玩着手机打情骂俏。
“小木头,冷么?”
段琛没等林木回答便用外套遮着,温柔又快速地将他的一只手塞进了装零食的塑料袋,再用外套一角盖住,这一顿操作结束后,立刻坐得笔直,跟个没事人似的。
林木没反抗,自顾自地喝着酸奶,两个人各自一只手停留在塑料袋里,距离不过三厘米,谁都没有动作。
电影快要过半,林木才缓缓移动手指,探索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温度,最后鼓起勇气覆了上去...
段琛登时手指一颤。
“有风,冷了。”林木低声道。
段琛笑了笑,翻过那只手握紧了林木的,两人十指相扣,温度慢慢中和一体。
最后,还是段琛注意到不同于电影煽情背景音乐的其他声音。
“小木头,好像是你手机响了。”段琛松开林木的手说。
林木眼皮有些沉,确实是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电话还是闹铃?”段琛嘎嘣嘎嘣嚼着薯片问。
“哦...电话,”林木声音很低,也没有立刻接起,站起身说,“我去接一下。”
“好,要我陪——”
段琛话还没说完,林木就已经迈着步子拐到槐树后了。
“喂...妈。”
这个称呼对于林木来说很陌生,这样叫出口时嘴唇都觉得不自然。
“小木啊,新年快乐,”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至极,像是含着笑意说话,“刚从你爸那里要来的号码,他说你在外面和人合租啊。”
“嗯,”林木淡淡地回答,“和一个大三岁的男生,正经人。”
“我不会过问你这些的,”那头笑了笑,立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哟,只剩一分钟了,那小木,就给你补个生日祝福吧,礼物...我这也没法送过去。”
“你今年会回来吗?”林木问,语气中带点无所谓。
那头愣了几秒,接着又是极其温柔的语调:“这个要看上级安排,我尽量...把握机会。”
“哦,”林木这一声短促得那头肯定没听清,“我现在一米七八了,你...脱发还严重吗?”
要是能视频,这几秒就不会浪费在问这话上了。
“噢,我吃药勤,没什么毛病了,小木,你...”那头像是不远处有“嘟嘟”的警报声传来,“时间到了,小木,那我挂了啊。”
“嘟—嘟”
挂断了。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林木立在原地,脚边被风卷来的残叶沙沙作响,他甚至忘记挂下耳边还在作响的手机。
上回听到妈妈的声音其实算不上久远,几个月以前,她和林世华商量离婚的事情,开的免提,林木就在旁边,气氛轻松又和谐,他们谈及离婚这件事就如多年同居的好友即将各自启程般平和,甚至借着这难得的通话时间交流起了学术问题。林木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但也说不上有多高兴,他从小在被父母包容和文化熏陶的环境中长大,目睹过这夫妻两人的相敬如宾和敬业守业,却从未从他们眼里看到过炙热牵绊的爱情。
或许就如奶奶所说,他们在一起,只因他们合适。
林木耳边如同隔绝了一切外界声音,只有刚刚那温柔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在林木那不短不长的记忆里,妈妈本就是个及其温柔的人,从名字就温柔,不过极少有人唤他的全名舒雅雪,林木听到的大多是舒老师、舒女士此类称呼。小时候,舒雅雪手把手教他练字,起初只是一家三口的名字就练了四五天,最终公认还是“舒雅雪”这三个字写得最为好看。
陪伴会扎堆地来,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去。
林木早就有这一觉悟。
从初中起,他就不曾见过舒雅雪,连在同一片城市天空下东奔西走的林世华也只是三五个月见一次。听老徐说,妈妈被调去一座沿海城市重点监狱里担任心理医生,这是她主动争取的结果,至于是哪座城市,哪所监狱,什么工作环境,什么工作内容...老徐只知道两个字:保密。
因为保密,林木没再见过她,也不知道一年一个电话的机会是不是她争取到的,但她肯定有这个能力,林木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她几个月前赶回来离婚了,只不过他没见到,消息也没有提前收到。
即便是这样,舒雅雪也的确是个温柔的人,记忆里的她很漂亮,和宁岚不同的那种成熟女人的漂亮,毕竟他们两个差了接近二十岁。她的笑容很治愈,许多人都这么说,所以市区不少学校抢着请她从事心理教育。最终她选择了市区一所特殊学校,由于教育效果显著,甚至还有了小名气。
林木想到那副笑容以前面对小孩,如今面对犯人,就说不出的不适。
或许是因为私心。
风吹得干巴巴的,眼前的槐树枯得招人嫌弃,离了槐香,风也招人嫌弃,林木不知不觉间就想了这么多。
直到肩上一沉,段琛从身后环住他的脖颈,他才从深度的挖掘式回忆中被拔出来。
“小木头,谁的电话接这么久?”段琛凑在耳边问,“这边路黑,万一蹦出个小流氓被劫走怎么办?”
林木笑了笑,说:“小流氓都聚团过年去了,哪顾得上啊,是我妈,好久没联系了。”
“哦...”段琛没问别的,牵起林木的手往光处走,“快点儿,怎么着也得撑到这场电影结束啊。”
两人再次回到场地时,一个座位被周家云的大屁股占着,另一个铺着大袋的零食,看样子是刚买的,没拆开几包。
“哟,偷完情了?”周家云贱兮兮地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道,“太快了...段儿,你这不行啊。”
“起开!谁让你坐这儿的?”段琛一抬脚踢在周家云小腿上。
“哎呀前面那些小屁孩太闹腾,借你一个位子,还你一包薯片的事嘛,”周家云抱起旁边椅子上的零食,翻出一包薯片递给了段琛,“呐,给你,”又拍了拍那椅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坐这儿,你让小水灵坐你腿上呗!”
这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对人转过了头。
林木脸上一红,向后退了退。
“行,我俩回去啊。”段琛说着就要拉着林木走。
“诶别别别,”周家云立刻窜起了身,着急地拦住他,“你俩先回去,我妈不得骂死我...得得得,你俩坐着,我蹲旁边,总行吧?”
“行啊,”段琛挑眉道,“显得你多接地气啊。”
于是,周家云像个打地洞的老鼠一样蹲在两人座位中间叽叽喳喳吃个不停。
“唉,这男主啊,就是死缠难打,好吃好喝的哄着,女主盛情难却,”周家云边吃边点评,“等着吧,到最后女主事业成就,两人肯定得吹,这电影绝逼是个悲剧。”
段琛像是出了神,半晌才垂着眼说话:“追人要是抛却盛情,就连等一个结果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极其认真,周家云不以为然,林木却放在心坎里度量。
“看看看,十几只炸鸡都送出去了,”周家云惊讶地指着屏幕,“啧啧啧,真tm直男!”
“炸鸡?鸡?!!”林木猛地惊起,转头刚要对段琛说话,段琛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周家云,我们带回来那小鸡你放那儿了?”段琛忙问。
“后院花园旁边。”周家云平和地说。
“你大爷的,它要是饿死了,我把你掰折了扔鸟笼里!”段琛甩完这句话便拉着林木急忙拐进了巷口。
“我操啊,多年的友谊做了土了。”周家云委委屈屈地往嘴里倒了一整包薯片。
还好那小鸡仔这几天被喂得健硕了些,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它也只是饿得趴在笼子里,肚子一起一伏,一把碎米刚放进去,即刻探过脑袋迫不及待地啄了起来。
“慢点儿,”段琛抚着小鸡的脑袋笑话它,“瞧你这狼狈样子,暴饮暴食会撑死懂不懂?”
林木蹲在一旁没看小鸡,视线全落在段琛脸上,那张一转头就会让他心猿意马的脸。
片刻,他有些忐忑地开口:“段宝也,我对你,不是盛情难却,只是相见恨晚。”
晚得恰到时候那种。
段琛顿了顿,转头就看见林木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小木头,你看个电影也和周家云一样感慨良多啊!”段琛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就是想说,我可能没说过几次喜欢你,但也许...”林木声音渐渐小了,垂眸支支吾吾,“还说不准...谁先喜欢谁呢,你追我,就算不用好吃好喝的哄...我还不是会答应。”
段琛敲了敲林木的脑门儿,浅笑道:“傻木头,我足够喜欢你,所以怎么着都乐意,喜欢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上不了秤也卖不了钱,只能放在心坎里,管它有多重多贵,在里头待着长久就行。”
“那...你不怕我走远吗?”林木眼睛有些发红,这话他从接完舒雅雪的电话就开始酝酿,现在说出口了,还是觉得心上如同覆了一层薄雪般敏感。
“怕啊,”段琛叹了口气,盘腿坐下来,向后仰了仰上身,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半晌才又开口,“你总要走远,我想和你一起过平凡的生活,但不想让你被柴米油盐牵绊,我的小木头,有能力成长为参天大树,身高、学历、眼界都会长...颜值就不用长了...已经好看得羡煞旁人了,”段琛笑了笑,接着说,“可是我只是怕你走远,不是怕你走开,因为我不会放手,你没这个机会。你走远些,我就追快些,不信咱们就打个赌,堵我敢不敢追。”
“不赌!”林木刚刚嗓子眼干得厉害,这会儿说话都喑哑起来,“我走远了,你要是想见我,我就等着,只要你体力够用,我就不会等到累。”
段琛看他这认真又可爱的小表情,藏不住的稀罕。
说话间,四面八方的烟花爆竹惊雷般轰响在遥遥夜空,零点的钟声敲响,鼓舞着天南海北的人们欢呼祝福,巷口的小孩子们高举着窜天炮围着圈玩闹,各家各户敞开门任凭过节的气氛东窜西窜。
月亮慷慨地将清辉洒在两个男孩身上,他们相拥着,在一片万家灯火之中接吻。
......
“宝也,听说你们北方过年会下雪?”
“会,白茫茫的,可好看了,踩在那上边,比踩水花过瘾。”
“真的吗?”
“明年带你去,一起走远,我不用追,你也不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