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21、第 21 章

　　俯人间，大暑少清风，多炎热。

　　三伏天里的骄阳裹着绵绵晴雨一道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草荇泥土混合的芬芳。

　　“大爷！”
　　古大爷正坐在屋檐下喝茶，外面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真是麻烦您过来一趟了，”段琛说，“昨儿夜里，楼上的天花板剥落了好几块，把我跟小木头都吓了一跳，这不是又赶上下雨，我怕这房子再出问题，叫人顺便看看您这吊顶，再不济，咱们换新的！”
　　“诶，这是老房子了，”古大爷半阖着眼说，“也该到修理的时候了，昨晚没伤到你们就好，不然我这老头子啊，就成千古罪人了！”
　　“没您想得那么严重，”段琛笑道，“我一大清早就让人过来弄了，有几块天花板换了新的，其余的还都牢实着呢。”
　　“那就好啊。”古大爷点头道。

　　屋子里传来砰砰咚咚地声音，伴着外边的雨滴落地，很是和谐。

　　“小段啊，这两个月干活觉得怎么样啊。”古大爷示意段琛坐下。
　　段琛随手拉过一把凳子：“挺好的，慢慢地就熟练了。”
　　“我那些老顾客都夸你这小子利索！”古大爷笑着说，“不过啊，你还这么年轻，也得四处再找找其他体面点的工作，别跟我一样，一辈子对着车轱辘废铁，现在啊，可后悔了。”

　　古大爷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抽了起来。

　　“您放心，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段琛看着地面上弹起的水滴，“不过我还挺乐意修车的，就算以后找到工作，也会把这个当兼职。”
　　“我放心你，”古大爷叹息道，“人这一辈子不一定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但你要是有点什么能力，就得把它用上喽！”
　　段琛笑着点头，以表认同。

　　这天下午，林木放学回家之后一声不吭地就进了卧室。

　　段琛正在准备做饭，就看见背好书包，提着伞又要出门的林木。

　　“诶外面下着雨呢，你上哪儿去啊！”段琛叫住他。
　　林木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抓着书包背带：“我去上晚自习，现在高三了，全班都上的。”
　　“那好歹吃点再去吧。”
　　“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提前告诉你，本来就在教室磨蹭了一会儿，现在快迟到了，我得跑过去。”
　　“那行，以后我早点做饭，”段琛解下围裙出了厨房，“今天我送你去，天都快黑了，外面雨还没停。”

　　“不用不用，”林木慌忙摆手道，“我抄近路，很快就到了。”
　　“就是因为你要走那条又窄又阴森的小巷子，我才要陪你。”段琛说得很认真。

　　段琛披了件外套，走到林木面前摸摸他的头，浅笑道：“小木头，大槐树旁那条路太生，我牵着你走。”

　　雨下得算不上大，但大槐树旁那条窄巷子的确积了不少雨水。

　　“要不咱们走大路，或者叫出租车吧，这水有点深，走过去得溅一身！”段琛打着伞，对一旁的林木说。
　　“这时候打不到出租车的，走这条巷子能节省十几分钟呢。”

　　林木说着就蹲下挽起裤边，少年白净的脚踝暴露在眼前。

　　“我们这样蹚过去吧。”林木已经开始往前走，脚边渐渐泛起清脆的水花声。
　　“好吧，”段琛也挽起裤边跟在他身后，“你小心一点，这下面有石头，不要滑倒了！”

　　“有机会的话，光着脚踩水花，更有意思！”
　　林木在前边故意踩出一片片水花，就想是一只在水中欢快的小鸭子。
　　“段宝也，你别那么小心翼翼的，”林木在前边欢快地蹦跶边说，“踩水花和捏方便面一样，都能释压的。”

　　段琛在这小家伙后面撑着伞，没闹多大动静。
　　“你别玩野了啊，校服都溅湿了！”

　　这条巷子要是大晚上走的确瘆人，又长又窄，难怪人迹罕至。
　　两人就这么保持一前一后的步伐，一路制造出水花声地终于蹚到了巷口。

　　巷外是宽敞的马路，抬头可见一抹晚霞，落日余晖在这窄窄的巷口投出一方明亮的空间。

　　“好了，赶紧去学校吧，没几步路了。”段琛正要把伞递给林木。
　　林木突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胸口，不对，是捂上。

　　段琛眼睛蓦然睁大，刚被他捂住的地方雀跃个不停。

　　“别动，”林木低头说着，“有只青虫，趴在你这里。”
　　“哦。”段琛一动不动。
　　“诶，它怎么乱跑啊，”林木的手已经不在再捂住那一处了，而是在他的锁骨、胸前、腹部四处游走。
　　“你...抓到了没啊。”段琛喉咙发紧。
　　“好了好了，它可太调皮了！”林木抬起头来，将中指伸到段琛眼前，上面乖巧地趴着一只小青虫。

　　两人相距咫尺。

　　少年的头发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眼睛如同被江南水浸润过一般清澈。
　　他在段琛面前微笑，嘴角的一对酒窝极尽温柔。

　　段琛不知是不是被几缕日光照得有些发晕，总之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微倾。

　　下一个瞬间，他微微低头，吻住了林木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的，却又像是保持了很久。
　　脚下的波光重叠，倒影相贴。

　　林木指间的青虫滑了下去，落到地面上激起一小簇水花。

　　段琛的心脏跳得比刚刚还要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林木从刚才那个吻印上去开始就一直低着头。

　　段琛调整呼吸，断断续续地说话：“小木头...我...那个...我刚才是...”

　　“我要迟到了，拜拜！”

　　没等段琛说完，林木就抽回段琛手上的伞溜出了巷口。

　　没看他，不知道小家伙是什么表情。
　　会脸红吗？

　　送走林木后，段琛在雨中走了很久才到家。

　　他慵懒地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床单上。

　　心脏依旧跳个不停，管不住的那种，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困惑。

　　小木头那时的表情，很可爱。
　　所以忍不住就亲了？
　　不会是吓到他了吧？
　　可是为什么这块地方就是平静不下来呢？

　　以前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儿，学校里，店铺里，街道上，主动来搭讪的，或者大方点直接来表白的......
　　对她们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没有这股冲动呢？

　　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喜欢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未成年？还是个...男生？
　　男生喜欢男生，这...正常吗？

　　窗外雨点打个不停，屋檐上的，地面上的，树叶上的，碰碰撞撞，交织奏弦，如同男生的心事，搅得人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