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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爱憎一瞬,妄念皆生 ...


  •   下一秒,时元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时间仿佛冻结在那一瞬间,曲遥略略转过头,看向时元的眼睛。只见那眼睛里似有一片薄膜,薄膜后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你讨厌么?”
      曲遥努力压下眼底的凶戾之气,他沙哑着声音尽量心平气静对时元道:“我对你心存虎狼之念,可你若说一句讨厌,我便从此消失在桃溪,再不见你,你我老死不相往来。你便当从未听过曲遥这个名字。”
      时元看着那面容坚定的曲遥,那一瞬间他眼中的薄膜碎了。

      “讨厌。”时元面无表情地对着曲遥说。
      曲遥颤了颤,眉目里瞬间涌上错愕和失落,他正要起身,可下一秒却被时元一把拽了回去!
      “我讨厌你。”

      曲遥心下大喜,但是下一秒疼痛便从臀部传来,时元发了狠,直接给了曲遥一脚……
      平日里素来稳重清冷的医者眼中现出狠戾和凶残……时元颤声道:“但你要是敢从此和我老死不相往来,那你今天就给我死在这儿!省的我再去蓬莱杀你!”

      那素来沉稳冷淡的医者低沉的咆哮,眼中浮现出带着点病态的喜欢。

      他看着眼前那道影子,在黑暗中曲遥的眼睛闪闪发光。

      三根银针直直刺入曲遥几根大穴之中,把他定的动弹不得,时元府下身子,看着曲遥俊秀而硬挺的脸。

      想来那时的曲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周身啥也不剩,只有一张脸还能有些看头。

      “曲遥,曲靖远。”那是很久很久之后,时元在草屋的小凳上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

      “怎么了?”曲遥转过头,看着时元沉思而凝重的表情,轻声问道。
      “这两个字……却不那么好。曲折又遥远,起这个名字的人,怕是一生都要追逐。”时元拈起曲遥的一缕头发,轻轻嗅了嗅,然后握在手心之中。

      “可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追到手了啊……”曲遥抬起头,眼底已经染上妖冶的红,他低头看向时元,曲遥眯了眯眼睛,本是个俊秀以极的少年,那样微微一笑便有春水梨花之干净清冽。

      时元的眼神凛了凛,喉结微颤。
      “时大夫,其实你是个庸医,你看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得病了。我来你这里这么多次,你却始终没医好过我,从来都是治标不治本。”

      时元默了默。他垂下眼睛,他的眼神素来如水般冷静,如今却是夹杂了些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意思。

      “相思病这个东西,我情愿你此生无药可医。”
      他死死握住拳头,墙壁上自己的倒影摇曳,时元咬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但这个病,你只能在我这里犯。”

      时元是个极度压抑的性子,早已习惯了存天理灭人欲之类教导,又极其严苛。那时他二人心意相通,该干的基本都干完了,就差找找机会来一下最后一发了。曲遥将他师父曲天风唯一的遗物“齐眉”赠与时元定情。
      “齐眉”乃是一把匕首,刀锋便如流水一般闪烁着凛凛寒光。曲遥将此刀赠予时元时曾苦笑:“时大夫,我如今身无长物,只剩下这把匕首,虽然定情送这东西不甚吉利,可这是我师父唯一的遗物,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时元拿下刀鞘,但见那匕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一句诗。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曲遥那几笔烂字着实潦草的可怕,刻在那刀子上,仿若草爬子爬的一般。时元看罢,又好气又好笑,却只是轻声道:“你这几笔烂字,委实的将这把刀糟蹋了。”

      后来,曲遥回顾往昔,只感慨当日一语成谶。
      果然,定情之物选做匕首,是大大的不吉利。

      时元原本是个并不迷信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却破天荒取了曲遥的八字,拿着他自己的八字去问紫微斗数。得到的结果却是两败俱伤,你死我亡的结局。

      他和曲遥,要么死一个,要么一人远离,总之无法完满。

      可即便这样,那依旧是曲遥上辈子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时元当初没有说错,曲遥这辈子,确实在一直追逐,那些他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美好,转眼间便水涸湘江,云散高唐。
      他和时元的事情最终纸包不住火,桃溪涧主得知此事,气极之下直接给时元定了门亲事,本月十五便是大喜。

      曲遥闻听后,脑中一片空白,当即气极了去找时元,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时元不见他。
      这个男人死都不肯见他。
      曲遥在桃溪涧外硬是扛了三天三夜。那一夜桃溪涧下着雨,曲遥淋着大雨,冲着那间曾经最盼望的茅屋崩溃地大喊:“时元!你要是再不出来,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
      “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所有人都死了这才落个干净!”时元在屋里喊着,整个茅草屋伴随着那山崩般的嘶吼摇摇欲坠,曲遥愣了愣,眼中逐渐充盈起血丝。

      这个看似文静温柔不理世事的家伙,说话做事还是那样不咸不淡。曲遥是个胸无城府的人,是个可为知己掏心窝子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受不得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听不得这样刀片子般伤人的话。

      时元有着与生俱来的迥异常人的倔强。
      倔强到说话之时不会有任何一点转圜,倔强的无论何时都是直来直去。

      时元太倔强,曲遥又太刚烈,二人性格宛如风雷霹雳一般南辕北辙,纵使有再多惋叹,只能渐行渐远。
      曲遥听罢愤而离去,可惜一语成谶,死这个字,果然不是他这等不祥之人可以随便说的。

      震惊全仙门的桃溪涧灭门之案,便是在那一晚发生的。
      那一夜,桃溪涧惨上下所有活物尽数被灭,五百四十二位医者,连带仆妇随从,全部在一夜之间被杀个干净。桃溪涧内外被染成一片血海,医者们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谷,惨案震惊了整个仙宗!

      噩耗传来时,整个仙门都炸了,仙门宗主谢景奕立刻派人追查凶手,然而凶手却杳无音信!甚至至今无人知晓究竟是谁对这一群医者下了如此的狠手!曲遥听罢,一口鲜血咳出,哆嗦着连夜飞往桃溪,去寻那人的尸体。
      桃溪涧外,一片血海。
      时元的叔叔死前还保持着保护妻子的姿势,身上添了五六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平素里被妻子浆洗的发白的衬衫已被血污的难以看清本身颜色。

      婶婶就躺在叔叔旁边,怀里还护着两个孩子,胸口的鲜血早已干涸。
      会给曲遥采杨梅,最爱哄曲遥玩的大伯被利剑直直削进脖子,他手中还拿着捣药的药杵,临终前他曾奋力抵抗过,只为了为了护住身后那群刚入桃溪涧没有多久的小大夫。

      他们都是那样善良的人。
      他们都曾是那样好的人。
      他倒在茅屋外的琴机上,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致命伤是从后心扎进去的,一剑毙命。

      曲遥倒在时元身上,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猛然间,他瞟到了时元的右手。

      他颤了颤,那右手无名指上裹缠着纱布。

      时元的无名指……没有了。那根手指,被生生切断了……
      可那断口处还包着纱布,这明显不是灭门凶手所为……时元最后的时候死都不肯见他……便是那一秒,曲遥的脑子里“嗡!”了一声,他死死抱着时元,巨大的黑暗和浓稠的血腥几乎要把他吞没。

      桃溪涧,是个破规矩特别多的地方。
      这些破烂规矩里,其中便有一条,若是背离师门者,需得自裁,切断一根手指,从不不能施针,以还了师门多年栽培之恩。
      时元当时无论如何都不肯娶那位倾慕他已久的名门小姐。桃溪谷主大怒,气极道:“你若不娶,便离开桃溪涧,断掉一指!永世莫为医者!”

      时元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听罢这话,再没说什么,“齐眉”刀刃锋利,时元自腰间抽出那把与曲遥的定情之刃,神情坚定而悲凉。
      匕首起落之间,一片血花。

      于是时元生前最后一件事,便是断了手指,离了师门。死后亦不能和同门师兄弟一起,葬在桃溪的陵园。

      他不见曲遥,是怕曲遥发现自己的伤。依照曲遥的性格,必会提着刀上桃溪报仇。他只得忍着伤口的剧痛,拖住曲遥,那之后,便听见了曲遥在门外的叫骂。

      “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
      门外的曲遥扯着嗓子喊,那么绝情那么任性,听的他五脏六腑痉挛般的疼。
      时元就算再不咸不淡,再凉薄如水,可他也是个人。
      他也会疼。
      尤其是那一句至死不见,痛的他肝胆俱裂。那刚刚为了曲遥断掉的仿佛不是手指,而是半条命。
      当初床笫之上的那句玩笑是真的成真了,只是不是时元去追杀曲遥,而是曲遥去收他的尸首。

      时元不爱哭,可那一秒却是泪雨滂沱,他咬住牙关,不让嗫嚅溢出来,狠巴巴地怼回去,说的话自己都觉得无力又可笑。还未伤着别人,自己先丢盔弃甲夺路奔逃。
      他到死都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胸腔里跳的东西不是肉,是水。

      曲遥看向天边的月亮,惨然一笑,思绪回到现实。他回到了青年时期,回到了桃溪涧刚刚被灭门的那段日子。
      时元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杀死的,桃溪涧在自己离开的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曲遥毫不知情。他不是没有调查过震惊三界的桃溪神医灭门惨案究竟是谁做的,为什么要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仙宗的中央静肃庭一直在查,可无论前世今生,此事始终是件无头悬案。就算曲遥想复仇,茫茫人海,他都无处可复。
      曲遥不知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做的,可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要救时元。
      要把他救活。

      不惜一切代价,将时元救活!

      他最后再看一眼时元的墓,亲手将一抔黄土洒在了他的脸上,又将那把名叫“齐眉”的匕首塞进时元手中,埋葬了时元。

      时元,再见。再次相逢之时,我定诗酒清茶,迎你回家!

      桃溪涧的折心冢,葬着两个曲遥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他此生最美好的念想,时元。

      一个是他的魔头师父,曲天风。

      墓碑上刻着几个大字:绝世神侠。

      曲遥看了看,他无奈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上辈子自己对于师父的理解还是过于浅薄。他师父生前最厌恶所谓的大侠之辈,干的事情也实不光彩,鲜少有几件讲的出去的……被杀之后江湖上拍手称赞,五岳仙宗喜气洋洋仿佛过年。于是曲遥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疼痛,将“绝世神侠”四个字改成了“绝世魔头”。

      在遇上时元之前,曲遥只想当个小魔头,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一辈子坏事做尽,地狱里也是个逍遥鬼魂,在岩浆里泡澡,顺便和那些罪大恶极的鬼魂们斗斗地主……可遇上时元之后,他突然萌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他想变成个好人,变得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可一切都是那样的变幻无常,老天爷太毒辣,不给他那个机会。他终也没能成为一个好人,站在时元身边。
      曲遥葬了时元,最后看了一眼师父,他看了看自己那身满是尘土污垢的蓝白相间的蓬莱弟子服,讽刺一笑。

      蓬莱,终究是要去蓬莱。只有蓬莱才有殒生玉,只有蓬莱才有机会救活时元!只有蓬莱才能手刃甄建仁那畜牲!!

      上蓬莱!夺殒生!救时元!
      曲遥对自己暗暗发誓,这一生,他不会再向上一世一般窝囊凄惨,曲遥想着上辈子自己干的窝囊事,自己都恨不得打自己的脸。

      这一世的曲遥,断不会再做个窝囊乌龟,断不会再做那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一想起甄建仁他就浑身哆嗦……他势必要亲自手刃甄建仁那条狗!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请时大夫先稍事休息,后面一百多章的时候您还得出现(开天眼)
    时元: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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