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路人甲语

171、大局

　　江寒一直在观察梁剑的表情，看到梁剑读完信后陷入沉思、半晌无语，料定是有大事发生。他从梁剑手中抢过信，迅速地浏览一遍，不禁也变了脸色，把信撕得粉碎，抛在空中，骂道：“苏逸那个混蛋，他在骗你入瓮，已经上过他很多当了，别再信他的鬼话。”

　　摄政王苏礼淡然一笑，说道：“禅位诏书是真的，太子苏承即位也是真的。”

　　梁剑瞥向少奶奶怀中的婴儿，小婴儿看到母亲的脸，不由绽放出纯真无邪的笑。梁剑也随之笑了笑，一脸温柔，但转瞬间脑海中却是诸多念头，神情又变得复杂：魏国新皇？难道这货就是？那么我是？太后娘娘？

　　苏礼察觉出梁剑心思的变化，更是趁热打铁，继续劝道：“新帝尚幼，少不了太后娘娘和摄政王辅政，但摄政王从小就身体不好，不时会病休一段时日，军国大事怕是都要仰仗太后娘娘了。”

　　梁剑在意的是什么，江寒最清楚，魏国来使的话已经动摇了梁剑的心，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江寒忍无可忍，抽出剑，剑指苏礼，喝道：“敌国细作，胆敢在我面前策反禁军元帅，去死。”挥剑砍向来使。

　　随摄政王而来的武将一直在做戒备，眼见情况突变，手疾眼快，抽刀挡住江寒的劈砍。

　　刀剑的撞击声让梁剑从沉思中醒来，她喊：“冷静，他们不是细作，是魏国使节，斩杀来使有悖道义。”

　　但江寒的怒火不是一句劝就能浇灭的，心中的不安更是让江寒停不住手。梁剑只得抽出剑，挥向江寒，护下魏国使节，抵挡冷厉的剑锋。

　　对战的是梁剑。江寒的臂力顿时软了几分，招式上留有余地，气势上便落了下风，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楼阁上，退到屋脊上，退到琉璃塔顶。

　　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不会打出什么结果的。站在高高的塔尖上，江寒收剑入鞘，面向追赶而至的梁剑，苦口相劝：“蜀国需要你，禁军大营需要你，孩儿安平需要你，还有我，我……”江寒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怕话说出口会适得其反，倒逼走梁剑，只得忍下一肚子的相思，眼神中的光芒却把心事暴露无遗。

　　你？你怎么了？你就算了。梁剑撇撇嘴。但蜀国、禁军大营、安平，却是梁剑魂牵梦绕、望穿秋水迫切想见的。该怎么取舍？梁剑一阵心慌意乱，但她必须做出选择。站在高高的塔顶上，小城的全貌尽收眼底，亭台山水人家，温馨恬静，画卷一般，真美啊。没有战火硝烟的净土，人人安居乐业，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

　　对这片土地爱得越是深沉，梁剑越觉责任重大，心潮翻涌，头脑却是理智，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守护好百姓祥和平静的生活。

　　破釜沉舟一般，梁剑决绝地说：“我必须回西京看一眼，也许苏逸真的病入膏肓，那么魏国的皇位谁来担？谁来担，才能护好蜀国的太平天下，小婴儿是最好的人选。我，梁太后，挟天子以令诸侯，魏国境内没有敢不遵从我的懿旨。”

　　江寒冷笑：“别傻了，你以为回到西京，就能把权力握住。这只是苏逸抛出的一个诱饵，诱你入瓮，不费吹灰之力带回他的孩儿，顺便把你囚禁。以卑鄙手段强留你在身旁。”

　　“他没那么卑鄙。”梁剑脱口而出，转瞬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改了说辞：“他确实卑鄙。他虽然卑鄙，比你却还是强些，至少他有那么一点点底线。他不会下药给我，甚至他是主动把柔心散解药还我。如果他歹毒、无情，此刻的我应该还是武功尽失的弱女子，被他囚禁在皇宫或是铁牢，受尽侮辱，也许我早已经惨死了。他愿意给我自由。我相信，即使我孤身回魏国也是安全的。”

　　下药？柔心散？这两个词汇像两记耳光扇在江寒脸上，江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搓了搓脸，深吸气，难堪地说：“我犯过错，我道歉。我保证，今后我绝不卑鄙、龌龊，一定做个光明磊落的好男人，做一个值得你仰望的男人。”

　　“仰望你？”梁剑瞥一眼江寒：“对你来说，难度太大。”

　　梁剑不以为然的眼神让江寒心生惭愧，但江寒不准备纠结这些，当务之急是把梁剑留下，他苦着脸劝：“你留下吧，陪伴安平成长，至于蜀国百姓的太平生活，有你和我共同守护，怕什么？豺狼胆敢来犯，定让它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想再见到死人了，不想再见到战旗遮天蔽日，如云翻滚，战旗下血肉翻飞、血流成河。”梁剑心中的答案越来越清晰：“我心意已决，别再劝了。”

　　“我……”语言毫无力量，难道就这样了？江寒望到结果，心碎一地，他把心拼凑起来，鼓起勇气，张开双臂，向梁剑冲去：无论如何，即使是抱，即使是抢，也要把她带回京城。

　　但梁剑身手敏捷地躲开了，骂道：“刚说过要做个光明磊落的好男人，转眼就开始卑鄙龌龊了。江寒，你冷静些，满城男女老幼都抬头仰望我们呢？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抱在一处，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我要带你回家。一扑未中，江寒并不气馁，继续张开手臂，冲着梁剑飞身而去。猛然间，却被剑锋抵住了胸膛。

　　梁剑一手持剑，一心相劝：“江老弟，大局为重。你低头看看，看看这天下的百姓，他们都在盼着什么？是太平的日子。我们是好兄弟，兄弟情深，有你在蜀国、我在魏国主持朝政，就不会有魏蜀之间的征战，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不会有年轻的生命血染江山。”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江寒的心又碎了一地，他却虚弱得无力拾起。

　　“当然，欢迎你来魏国做客，别忘了带上皇后安宁，我会想她的。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你我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兄弟情义，绝不相忘。”梁剑灿烂一笑，收剑入鞘，扭头跳下琉璃塔，飞檐走壁，来到朱府门口，冲着摄政王苏礼说道：“稍等，梁皇后一会儿便能出发。”

　　又冲着少奶奶说道：“事发突然，我有急事，不能陪你去京城了，你独自前往吧。去元帅府，报我的名字，女管家王盼盼会好好款待你。”

　　苏逸刚才一直在仰着头望，琉璃塔上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清梁剑与江寒说了什么，但梁剑挥剑指向江寒的举动却让苏逸悬着的心落了地。他心中欢喜，但碍于少奶奶身份，费力地往脸上挂起淡淡的失落神色，说道：“啊？是这样？好吧。”

　　梁剑转身回府，换上女人装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接过孩儿，冲着摄政王苏礼说：“我们出发。”

　　在众人目送下，在江寒噙着泪的目光下，梁剑和苏礼一行人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了身影。

　　行过两日，便在一家客栈的大厅遇到了熟人。

　　“少奶奶，是你，你这是要去哪儿？京城不是这个方向。”梁剑诧异地问。

　　少奶奶坐在餐桌旁，桌上是几个小菜，脸上却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憔悴：“我去不了京城了，我要去西京，前天晚上突然收到家信，爹爹病重，想见我一面。”

　　“西京？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同路。”梁剑惊诧地说。

　　“同路？太好了，一路上都能抱到我的孩儿，太好了，有两天没见就想他了。”苏逸脸上显出惊喜神色，眼睛四处张望：“他呢？”

　　“在孩儿伯父手里，我去找。”梁剑转身出客栈，很快就拽着苏礼进门。

　　摄政王苏礼把小婴儿抱在怀里不松手，嘴上说着：“让我再抱一会儿。别抢，别着急，再等一个时辰。”

　　梁剑歉意地冲着少奶奶笑笑，指着苏礼解释道：“他是孩儿的伯父，可稀罕这个孩子了。我是孩儿的亲娘，都抢不到孩子抱。你这个干娘，就看看算了。”

　　这怎么能行？苏逸站起身，迎向苏礼，说道：“你一个男人，如何懂得照顾孩儿，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孩儿的亲爹来要，苏礼毫无办法，千不舍万不舍地把孩儿交到三弟苏逸手里，眼睛却盯着小婴儿的脸，不舍得移开眼睛。为了这个孩儿、血亲的小侄儿，半年多的时间，苏礼任劳任怨地担起朝政重任，全力支持三弟去蜀国守护孩儿诞生的行动。

　　苏礼以为皇帝半年未理朝政已经是极为过分的事了，没有想到还有更过分的事。

　　当收到三弟打算禅让皇位的书信时，苏礼最开始是震惊、是拒不相信。三弟一定是疯了，或是受到胁迫，迫不得已写下禅位诏书。但来到蜀国，望到三弟怀抱孩儿，如绿叶衬托鲜花一般陪衬在梁剑身边，看到三弟脸上又柔又暖的慈母笑容，苏礼明白了：三弟没疯，也没有受到胁迫，三弟只是太爱了。

　　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一切都很顺利，终于梁剑、苏逸、小婴儿一家三口都踏上归家的路，在无名客栈聚到一处。

　　一路顺风顺水，回到西京，受到的礼遇是迎接储君的奢华仪仗。梁剑怀抱孩儿回到皇宫，没有见到自称病入膏肓、驾鹤西去、弥留之际的皇帝苏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据总管李全禀报：皇帝苏逸驾鹤西去、不知所踪。

　　苏逸不见了。孩儿的干娘自称探望父亲，匆匆离去，只过一天，便又匆匆出现在皇宫大门口，请求觐见。

　　见到梁剑后，苏逸扮装的少奶奶面带喜色地说：“我爹的病并无大碍，见到女儿我，病就好了八成。闲来无事，我来照顾我们的孩儿。”

　　有干娘帮忙照顾，梁剑省心很多。奏折的批阅，太子苏承登基大典的筹备，花费梁剑不少精力。

　　黄道吉日，太子苏承登基。苏承是被皇后小梁抱着登上皇位的。走向帝王宝座的路上，摄政王苏礼还有一位神秘女人一左一右侍奉在皇后身侧。那个形似皇上的高大女人是谁？皇帝苏逸的亲信重臣都知道。

　　朝堂上，太后小梁垂帘听政，摄政王苏礼辅政。苏礼眼见梁剑政务处理并无纰漏、爱国爱民，便推说病休，回归书房，一心一意创作诗词去了。

　　日子安稳，苏逸的心并不安稳，而是蠢蠢欲动，心中问过自己几遍：现在是不是最好时机？向梁剑一点点地透露我这个少奶奶的来历：不是女人，是替姐易嫁的儿郎。以男儿身守在梁剑身旁，她会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