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舟上客

12、番外（四）萍水相逢·下

　　又是约半小时的沉默相依。病房内的两个人终于察觉到些许怪异，邵靖在小O后脑勺来了个弹指，开口。

　　“你发没发现，这破医院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维拉转过身，掀开被子，想去病房外一探究竟。邵靖伸出完好的左臂一挡，把他拦在了床边。

　　“我去。”

　　病房门是从外上锁的。邵靖左腿聚力，咣咣咣三下，脆弱的门锁应声而开。邵靖迈开步子，尽量轻柔的踩在大理石地板上。

　　他穿越整个长廊，路过许多大敞四开的病房，很多都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摆在小桌上的水果，吃到一半的饭菜，尚且运行的医用仪器，翻开的病历本，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没有人。

　　邵靖一路小跑回到了他与维拉的病房，将这一层的情况说给他听。

　　维拉沉思半晌，得出结论。

　　“我们应该是被遗弃了。”

　　四道目光交错，湛蓝与墨黑互相倒映，他们都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在末日之际，这座医院，连同这里的病人，都已经被放弃治疗。他们若是想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

　　“跟哥走吧。”邵靖向床上坐着的蓝眸少年伸出手，“我一只胳膊，可抱不动你。”

　　少年浅浅一笑，将细嫩手心放进他粗糙大掌里，跳下床。

　　他们顺着逃生通道一层层往下走，路过无数凌乱的医疗器械零件，几只不同大小的拖鞋，来到医院一层。

　　“不对。”邵靖看着就诊大厅里玻璃灯的碎片。“这里曾经发生过地震。”

　　维拉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出去看看。”

　　医院外部的景象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停车场零星散落几辆轿车，花园里的喷泉还在孜孜不倦地降下水瀑，几颗瘦弱的树苗生长在路边，与街灯一同伫立。

　　邵靖牵着维拉的手，快步走着，想去看看远处情况，却突然发现身后人动作越来越迟缓。邵靖回头，看着弯腰喘气的少年。

　　“你怎么了？”

　　“大概，是刚刚被碎玻璃扎到了脚...”

　　邵靖剑眉微蹙，犹豫五秒，蹲下来伸出左臂。

　　“坐上来，我抱你。”

　　维拉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屈服于了自己娇弱的身体。他坐上邵靖肌肉紧实的小臂，双手环绕邵靖的脖子，让他慢慢托着自己起身。

　　“还行，挺轻。”邵靖并没有太吃力。“以后要多吃点，小家伙。”

　　维拉安静靠在他怀里，红着脸没吭声。随着邵靖的步伐，属于末日的灾难景象进入他们的眼帘。几栋居民楼拦腰倒塌，大块房屋结构横亘在马路中央，碎石块的缝隙中夹杂着各类生活用品。一阵风起，邵靖看见一隅沙尘朝自己急速逼近，伸手将维拉的头按在自己胸膛，自己也闭上双眸。

　　风过，睁眼，还是那个可怕的末日。

　　邵靖抱着维拉在废墟上走了许久，眼看天色见晚，他们寻了处背风的桥洞过夜。邵靖将人放下来，把刚才随手捡来的薄毯裹在他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眨着蓝眼睛的粽子。

　　“老实待这儿，我去找吃的。”

　　邵靖揉把维拉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邵靖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他曾在城郊北部原始森林里，参加过为期半年的野外生存训练项目。印象中这里有让人意乱情迷的夜晚，莱纳河波光粼粼，天鹅在霓虹中交颈，闲散游人从青年旅舍中推门而出，笑声就传开在繁华街巷...

　　对了，莱纳河边的青年旅舍，一定备着食物。

　　邵靖借着河面上折射的月色，在废墟上一深一浅的走着，终于在倒塌的砖石中翻出一个上世纪的桶装泡面和几盒鱼罐头。他又掏出个空水瓶，在河岸灌满了水，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维拉的小身体还靠在那个桥洞。只是当邵靖靠近的时候，有些不正常的颤抖和退缩。

　　“你，你别过来。”

　　邵靖站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看着他目光中的闪躲。“你不舒服？”

　　维拉一只手从薄毯中伸出来，掌心张开，里面有一小条橙色试纸。

　　邵靖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又靠近一步，想探他额头温度，却被躲开了。他沉声问。

　　“你哪儿弄的试纸？”

　　“在医院里，你出去的时候，我在房间里找到的...”

　　“还有没有？”

　　维拉转身，另一只手伸出来，递给他一个未使用过的白色试纸，随后又立即把五官埋在毯子里。

　　邵靖无奈低笑，站起来用试纸刮过喉咙壁，五分钟后，试纸从末端呈现出了蓝色。

　　未感染。

　　邵靖潇洒一甩手，试纸便落入莱纳河中，随风飘远。他扑过去，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搂紧维拉，伸出舌尖轻舐其后颈，以作安抚。

　　“哥也感染了，所以，不要躲我。”

　　他掀开薄毯一个角，硬是把自己高大的身体挤了进去。维拉终于回头，眨着蓝眼睛问他，真的吗？

　　邵靖点头，把下巴搭在维拉肩窝，未受伤的左臂将他整个箍在怀里，融化着怀里的滚烫。

　　“还冷不冷？”

　　维拉摇头，眉眼弯弯，眸中盛一隅月色。他略微推开邵靖，将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换成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双手搂住邵靖的腰，将头靠在邵靖胸膛。

　　“你为什么要救我？”

　　“嗨，想救就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邵靖抬手，从他后颈一直抚过整个脊背。“再说了，我不会容许别人在我面前要死要活，而我什么都不做。”

　　“嗯。”一声简短的应答，怀中人呼吸逐渐绵长。

　　邵靖忽然也昏昏欲睡，给人把薄毯掖了掖，闭上了眼睛。

　　朗月繁星在顶，一桶泡面和几盒鱼罐头在侧，见证他们一夜好眠。

　　此后的几十年里，他们都这样一同入睡。

　　经过两次余震之后，他们在城郊找到了一处未坍塌的废弃别墅。庭院里被人撒过种子，只需些许水分，便能长出蔬菜和土豆。

　　邵靖也开始反反复复的发烧。在烧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他和维拉紧紧拥抱在一起，像两团分不开的火。

　　然而最终他们都挺了过来。退烧的那天，邵靖抱着维拉，在阳光明媚的庭院里转了几十个圈。

　　这片大陆仍被灾难肆虐蹂躏着。地震，海啸，飓风，山火，每一种死亡的可能，都与他们擦肩而过。

　　若说他们战胜了概率，倒不如说，是概率选择了他们。

　　萍水相逢，逢后，便相许余生。

　　在炼狱般的人世，幸好有你，与我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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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想写更多，但那就是另一篇文了。
不管我写多少，反正他们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