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变成植物人了怎么办》秋子梨

9、第9章

　　人的一生当中，有时会发生一些事，像命运之刃用力划下的无尽深渊，将你以后的人生与从前彻底割裂，你一个人站在深渊的另一边，从此走向一条完全陌生的路途。

　　对于路从妄来说，第一个深渊是14岁那年外婆去世。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母亲很快就改嫁，将不足一岁的他丢给了外婆，那是个狠心的女人，她从没回来看过他和外婆。

　　路从妄小时候觉得妈妈这个词是神秘且美好的，他会在脑海中幻想这个人的形象，将书中各种美好的形容词放在她身上，他翻找着老房子里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不断地美化着她。

　　即使外婆对她避而不谈，即使她从没回来看过他，他却总觉得她一定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她也许是在秘密地拯救世界，也许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无法回来，又或许她只是在等着他长大，在每一种假设里，他的妈妈都是毋庸置疑地爱着他想念着他。

　　书本上的妈妈都是温柔又善良的，他那时候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它不懂怜悯，于是毫无预兆地撞碎了一个孩子关于母亲的所有美梦。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外婆换上了新衣服，将他的衣服，书本和玩具都装进了一个背包里，然后背着背包，拉着他的手坐上了汽车。

　　路从妄没有发现外婆的异常，听说要去找妈妈，他一路上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可是过程并不顺利，他妈妈似乎搬家了，他们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很繁华的别墅区，路从妄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的房子，好奇地左顾右盼。

　　外婆和保安解释了很久都没能进去，两个人只好每天站在附近干等，等了好几天才终于见到他妈妈。

　　那是个很优雅美丽的女人，路从妄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他妈妈，他那时并没有失望，他甚至有些隐隐地骄傲，他的妈妈比他想象中更加好看。

　　但是那个女人见到他们并不高兴，她像见了鬼似地看着他们，然后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就满脸怒火地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声音尖锐地质问外婆：“你来这里干什么？”

　　外婆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颤巍巍地递给她，女人扫了一眼，将纸又塞到外婆手里，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所以呢？你活这么大岁数了得点病不是很正常，来这里找我干什么，跟我要钱治病？”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钱啊，你知道在大城市里生活有多不容易吗？刚给天艺报了个钢琴班，一个月就要好几万，我现在都要省吃俭用呢。”

　　外婆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我不跟你要钱，只是想把小望交给你。”

　　“什么？”那个女人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惊吓般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控制不住地大喊道：“你疯了吧？为什么要把他交给我？”

　　外婆冷静地看着她道：“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他不是！我只有天艺一个孩子！”那个女人面色通红，愤怒地指着她：“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我日子刚好过一点你就要来害我是吧？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外婆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帮你养了小望12年了，现在该是你负起责任的时候了，否则我死了他该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惊慌失措的路从妄，轻声道：“小望，喊妈妈。”路从妄沉默地抓着她的衣角，低下头一言不发。

　　外婆声音强硬了些：“小望，喊妈妈。”

　　女人尖叫着打断了她：“闭嘴！不准喊我妈妈！把他送到孤儿院，或者就让他去死，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喊着喊着就哭了出来：“妈！求求您了！妈！你走吧，你们走吧，我不能让我老公看见你们，他会跟我离婚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外婆静静地看了一会痛苦流涕的女人，然后拉着路从妄离开了。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路从妄一眼，后来怎么回去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在路上就发高烧陷入了昏迷，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温柔地看着他，他忍不住走了过去，女人摸了摸他的头，路从妄不知怎么得感到很委屈，他情不自禁地想喊一声妈妈，可是女人的面目突然狰狞了起来，她变成了一个魔鬼，充满恶意地看着他，用力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怎么还不去死。

　　他却一点也不挣扎，反应不过来似地怔怔地看着她，只有眼泪慢慢地滑下来，后来胸口越来越闷，他越来越痛苦，愤怒悲伤不甘才齐齐涌了上来，他用力地推开了掐着他的女人，她惊慌地摔倒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白色的光，路从妄觉得悲哀，又觉得轻松。
　　那一次路从妄昏迷了一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守在病床边的外婆，她头发白了大半，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看见他睁开眼，一下子流下眼泪来，嘴里却不停地安慰着他：“咱们也不要她，咱们俩相依为命，外婆陪着你啊，是外婆的错，外婆不该带你去见她。”

　　路从妄缓慢又用力地抓住了外婆的手，然后冲她绽开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外婆忍不住抱着他痛哭起来。

　　从那天起祖孙俩都没再提起过那个女人，路从妄将画过的画，写过的日记以及所有与妈妈这个词有关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

　　路从妄也知道了外婆给女人看的那张纸到底是什么，那是一张化验单，查出外婆得了癌症，她的积蓄本就不多，因此想要放弃治疗，将老房子和存款都留给路从妄，可是路从妄坚决不同意。

　　路从妄在这两年间迅速成长起来，变成一个会照顾人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大人。

　　存款和卖掉老房子的钱都花光了，也只让外婆坚持了两年，最后半年她几乎是躺在床上耗日子。

　　她总是不愿意花钱，担心她死后路从妄一个人该怎么过，路从妄就骗她说有人捐款，也不知她信没信，临死前死死抓着他的手，眼里有解脱更多的却是放不下。

　　路从妄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外婆，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的手才渐渐失了力气。

　　路从妄在外婆远房亲戚的帮助下举办了葬礼，等到一切结束后他抱着外婆的遗像一个人回到了简陋的出租房，这一刻伪装的平静终于破了相，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心里空荡荡地不知该干些什么。

　　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得睡不着觉，惶恐不安地藏在黑暗的衣柜里，以此获得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

　　14岁那年，他如同无根的浮萍般被命运裹挟着跨过深渊，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陌生的路途。

　　他本名叫陈望，希望的望，据说是他过世的父亲取的名字，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给自己改名叫路从妄，外婆的姓，从此不再妄想的从妄，他知道今后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活下去，路从妄必须工作赚钱。

　　刚开始的时候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餐厅打工，餐厅老板就是那个帮他举办葬礼的远方亲戚，工作很轻松，只让他帮着点单送菜，给的工资却很高。

　　路从妄觉得这样不太好，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就找了个门路帮低年级的同学补习，有家长本来不太信任他，但一段时间以后看自家孩子的成绩确有很大进步，也就放下心来，后来还把他推荐给其他家长。

　　路从妄就在这种忙碌的生活中养活了自己，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他聪明努力又有天赋，大一下学期已经可以自己通过做网页还有设计软件来赚钱了。

　　大二的时候通过一个计算机比赛认识了几个快毕业的师兄，他们共同设计了一套管理系统，魏师兄门路多，将它推荐给了几个公司，其中一个公司有意向购买，但还想再听听更详细的介绍。

　　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路从妄，他带着精心准备的PPT，去了那个叫“易卓科技”的公司，在那里遇见了他人生的第二个深渊。

　　易卓科技规模不小，占据了C市商业中心的一整个办公楼，听魏师兄说它的创始人很有能力，不过几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小公司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这个办公楼有些奇怪，有两个电梯，但不是像大多数地方那样并排放在一起，而是相互对立着，路从妄没多想，随便选了右边的电梯走了进去。

　　很顺利地找到了1104会议室，路从妄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人应声，就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不大的会议室，里面只坐着一个男人，他长得很英俊，五官深邃。

　　他叼着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本来似乎在闭着眼睛休息，听见门口有声音，他的眼睛很快睁开，直直地看了过来，带着一股明显的不耐烦。

　　路从妄愣了一下，迅速解释道：“何总您好，我是来给您详细介绍我们的管理系统的，我们约好了的。”还是不太爽他的态度，路从妄着重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何总将烟从嘴里拿下来，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路从妄只沉默地看着他，等他回话。

　　何总端正了坐姿，表情有些玩味地看着路从妄，向他伸手示意了一下：“你请。”

　　路从妄将PPT投到投影仪上，认真地将整个管理系统从各个方面向他介绍了一遍，着重介绍了优越和创新之处。

　　“大体上就是这样了，何总，您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都可以尽力解决，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尽力改进，希望我们能够达成合作。”

　　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路从妄。”

　　男人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对他说道：“易政。”

　　“什么？”路从妄没反应过来。

　　男人似乎想看他的反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我说我叫易政，不是什么何总。”

　　路从妄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那么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易总。”

　　易政被他逗得直乐：“你知道我是谁？”

　　路从妄点了点头：“听说过您的名字。”

　　他看了看这间会议室，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走错电梯了，对吗？”

　　易政点了点头：“这是B栋楼的1104，何风应该在A栋楼的1104等你。”

　　路从妄十分冷静地询问道：“那易总觉得我们的系统怎么样？”

　　易政倒很干脆：“确实不错，我一会给何风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安排合同。”

　　路从妄这才笑了笑：“谢谢易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那我就先过去了。”

　　易政低头又点了一根烟，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明天有空吗？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路从妄一愣，他觉得两个人并不熟，一起吃饭很奇怪，下意识地拒绝道：“我明天有事，可能不太方便。”

　　易政笑了笑，倒没强求，只说道：“那就给我个你的手机号吧。”

　　于是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还加了微信号，路从妄的头像是自己随手画的一些无意义的线条图，他扫了一眼易政的头像，发现是全黑色的背景图，倒挺有个性。

　　离开会议室，回到办公楼的一楼电梯处，他正想跟何风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就先收到了他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解释道：“对不起啊，何总，我走错地方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没事没事，易总刚才跟我说了，怪我没跟你交代清楚地方，不过跟易总介绍也是一样的，他很满意你们的系统，合同拟好了我会通知你们来签字，也就这几天的了。”

　　两个人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他们很快签好了合同，路从妄和几个师兄都得到了不菲的报酬，因此师兄们喊着他出去庆祝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只是没有想到易政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