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董大

81、第 81 章

　　“我哪里高冷哪里腹黑啦？你可别抹黑我！”招娣愤愤抗议，“谁不知道我是个平易近人善解人意体贴下属的好老板？不信你问他们仨！”

　　“嘿，拿着你发的工资他们会反对你这话才是怪事呢！”亚楠继续嘲讽：“还想不想在你这混啦？”

　　“你！”招娣气结。这倒是成了个死循环了，找旁人来评论她是不是好老板吧，亚楠肯定要说旁人不了解她的真实性情没有资格评价；那么能评价她是不是好老板的人按亚楠刚刚那逻辑他们的评价根本就不客观，不能作为证据，这这这……

　　“我不管，他们能在我这一直干下去，本身就说明了我是个好老板。事实胜于雄辩！”想了许久，招娣灵光一闪，得意洋洋地宣布。

　　“德性！”亚楠被她突然而来的声明打断了思路，白了她一眼：“真是一点都输不起，懒得跟你争辩。”

　　招娣终于想出了反驳她的立足点，心情大好，笑嘻嘻道：“明明是你说不过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种行为我能理解。”

　　亚楠又奉上白眼一枚，不理她。

　　招娣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再就这个话题不依不饶，而是问起艾珍的墓：“还有多远？要多久才到？”

　　“快了。”亚楠指着前方的小丘道：“就在那山上，穿过去就能见着那水库了。”

　　招娣盯着窗外看，平原地带没什么高耸的山，便是略有起伏的小丘也可被称为山了。此处离市区有段距离，原本是荒林，后来被外来的公司看上说此地风水极好，便大手笔地买下了这片山地搞了个墓园，一开始没什么生意，最近两年生意突然爆发，墓地一位难求。

　　很快就在墓地停车场停了车，牧鑫明将招娣抱上轮椅，由牧鑫兰推着她往前走。此时不是祭奠的高峰期，整个墓园都看不到人，只有一排排墓碑俯视着他们，宁静而肃穆。招娣看着这场景，心中震动：再过几年，是否也只有这小小的一块碑，见证她曾经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艾珍的墓地只在停车场往上几层，算是这个墓园最平民化的存在了。不知为何，这墓园没有无障碍设施，只有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最高的豪华墓区。这就是用得上牧鑫明的时候了。他将招娣连人带轮椅一起提上了艾珍墓碑所在的那个平台，又慢慢推到艾珍的墓前。大理石的白色墓碑，右边写着“慈母方艾珍之墓”的几个大字已经被漆黑了，而左边老牛的名字还是丹红色的。

　　“艾珍，我带着招娣来看你了。你也别怪她这么久没来看你，为着你她的老毛病复发了，在医院躺了快半年了。昨天一出院，今天就来看你啦！今天我们两个老姊妹都来看你了！”亚楠一边把包里带着的食物、杯碗和酒拿出来摆好斟上，一边唠唠叨叨开始对着这墓碑倾述，仿佛艾珍就坐在对面一般。

　　招娣示意牧鑫兰将买的花放到墓碑前，细细地看了看墓碑上艾珍的照片。看得出这张照片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艾珍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带笑意，看起来和蔼又温柔，正是她这一生的写照。招娣看着看着，便落下泪来，却只喃喃道出一句：“艾珍，我来看你了。”

　　亚楠先洒了一遍酒，又再斟了一杯，递给招娣：“你也敬艾珍一杯吧，虽然来晚了，但我相信艾珍能理解。现在看到你没事她肯定很欣慰。”

　　招娣学着她的样子将酒洒在碑前，道：“艾珍，抱歉我来晚了，不过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现在我也没以前那么忙了，想忙也忙不动了，很多事情都交给小辈们去处理啦，我同你一样，也该好好歇歇了。你若是能听到，也就放心吧，老牛他们我们也会帮你看顾的。”

　　亚楠去问墓园管理处借了一只焚化炉和打火机，将叠好带来的纸钱元宝先一只只撑开，放了一大捧进那桶里，点燃后才慢慢将剩下的纸钱放进去。招娣也帮着她一起撑开之前叠好收拢的元宝，慢慢往焚化炉里丢。火势虽不大，却绵延不绝，烘得两人微微沁出汗来。

　　亚楠一边丢元宝一边道：“老牛现在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人也开朗许多，现在每天都要往街上跑两趟。你说奇怪不，以前你管着他的时候他可爱往麻将桌上去，现在没人管他了他反倒不怎么去这些地方了，就菜场逛逛，公园逛逛。他有的时候一天能逛三四个菜市场和超市，什么东西哪里便宜，问他保准一问一个准。我说他都可以帮别人代购赚劳务费了。”

　　“小牛现在也出息啦，单位领导可重视他了，什么重要的任务都少不了他一份，忙虽然忙点，但是我看着这架势，离提拔也不远了。你要是在那边能帮上什么忙的，就也使使劲，保佑保佑他，给他带点儿好机会好运气。自己儿子还得自己疼。”

　　“彤彤也很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去看过了，是个男孩儿，你高兴吧？我都替你高兴呢！母子俩我们都帮你照顾着，你就放心吧。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我也去了你那边，你多照顾照顾我就行了。”

　　“你在那边，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给我们托梦，我们给你烧。他们小一辈的，要是有什么灾劫之类的，你也预先给我们提个醒，可别只顾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自由快活，就不管我们了。”

　　亚楠絮叨着，招娣听着却觉得亲切得很，就好像去年她们老姊妹三人坐在一起闲聊一般，可惜现在却只剩两人了。

　　“再过几个月，你孙子就出生啦，到时候我们再来给你报喜。你也要保佑彤彤生孩子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不然下次来我可是要骂你的。”亚楠说着还拉招娣站队：“招娣你说是吧？现在就她一个人在那边躲清净，这点事就该她当心的，对吧？”

　　招娣笑笑：“彤彤不会有事的，艾珍的大孙子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现在医学昌明，彤彤他们又年轻，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能出什么事呀，别自己吓自己。”

　　亚楠听了点头同意：“这话你说得对，倒是我多虑了。艾珍，你就继续躲清闲吧，招娣给你打包票了。”

　　招娣哭笑不得，身体斜过去拍她却没拍着，只能笑骂：“话都让你说完了，真是说不过你那张嘴！”

　　亚楠义正辞严：“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呀，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跟我动手，不吃亏吗？再说现在还在给艾珍送钱呢，别打岔！”见招娣不再跟她计较，才慢慢靠近焚化炉继续烧元宝。

　　招娣懒得跟她争论，再说她也明白，亚楠更加明白，这样的氛围这辈子还能有几次呢？来一次就少一次，还是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吧！

　　两人时而沉默着烧化元宝，时而跟艾珍叨叨两句，时而拌两句嘴，仿若艾珍还在世一般。只是现在，再也没有艾珍夹在她们中间做和事佬了，而神奇的是，她俩竟然也不像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仿若岁月终于将她们的棱角磨平，可以温柔而安全地接触相撞，不怕刺伤自己和对方。招娣想起刚刚亚楠提到的老牛的异常，突然就释然了：也许这么多年，他们都在通过自己特有的方式来争取艾珍的关注，自己却毫无意识。只有当那个重要的人离开，从习惯的改变中才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意义和对自己的价值。然而，她终究是走了，猝不及防地，毫无防备地，一声不吭地，走了。

　　“走吧，看也看过了，她有什么话会托梦跟我们说的。你也早点回去，不是说还要做复健的么？”烧完所有带来的纸钱元宝，亚楠站起身拍拍手，一边指挥牧鑫兰帮着把焚化炉送回管理处，一边收拾墓前的东西。

　　招娣再次回头看了眼艾珍的墓碑，在这一排排的大片墓碑林中，多么不起眼，但这里却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挚友的最终归宿。茫茫星海，那一颗不再闪耀的星，再无人关注，而沉寂，是所有星最终的宿命。

　　回去的车上，招娣和亚楠都有些沉默。直到驶近小牛家附近时，亚楠才突然道：“招娣，我有件事要跟你单独聊一聊。”

　　招娣有些意外，难道亚楠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不方便旁人知道只能告诉她一人？她瞬间想起之前郝春乐避开旁人要告诉她关于岳海峰的桃色新闻的事情，难道亚楠也听到什么风声了？想了想，她让司机停在路边一个饮品店门口，让另外三人去喝杯饮料，留她和亚楠在车上说话。一开始牧鑫明还不同意留她一人在车上，招娣道：“这是我几十年的老姊妹了，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去放个风，一天到晚对着我这个老婆子也辛苦的。”牧鑫兰也是知道招娣和亚楠的交情的，笑了她哥几句，三人才下车去喝东西。不过牧鑫明还是坐在饮品店门口看着车子，谨慎的样子让招娣觉得自己的钱没白花。

　　“这小伙子倒是不错。”亚楠见状夸了一句，“比他那个妹子靠谱。”

　　“难得你也有夸人的时候。”招娣转身看向亚楠，“就咱俩了，有什么你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