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悲醉－清世缘》穿袜子的猫

6、无心错

　　6*。雨后的荷塘，恬静的让人以为误入了仙境瑶池。盛夏，即使刚刚雨过天晴，不一会的功夫，雾蒙蒙的水汽就笼罩住了整片池水。娇羞的荷花怯怯的盛开着，如同那梦中初醒的女子，睡眼朦胧。宽大的荷叶上还存着一汪雨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耀眼的银光，站在湖中央，向四周望去，有如巨大的玉盘上点缀着无数珍珠，璀璨无比。
　　花落回府后，念念不忘那日池畔的美景，便邀了胤礽来这饮茶品莲子。胤礽遣走了原本工作的连女，又租下了一只小船，两人静静的泛舟于这荷塘之中。靠近岸边，荷叶稀稀疏疏，花落偶尔还会把手探进池水中。或是捡起一小叶浮萍放在掌中把玩。可是越是接近湖心，荷叶越是茂密，好在船夫技术纯熟，一叶小舟竟如同鱼儿一般在茂密的荷叶间穿梭，偶尔叶片扫过头顶，钗头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得那刚刚游上水面呼吸的鱼儿一个机灵，调头沉入水底，让如镜的水面，多了几点欢快的气息。
　　小舟上，两人相对而坐。男子摇扇，悠闲的看着美丽的景色。荷花京城倒也有不少，只是这样美丽的荷塘竟是此生初见，闭目深吸，那淡淡的花香掺杂着雨后的清新一起涌向鼻腔，几乎让人有种即将沉醉于其中的感觉，不可自拔。花落则低垂着头，一手持银针，一手捏着一颗饱满的莲子，从一端插入，微微一顶，莲子芯便完完整整的暴露在了眼前，即易取出，又不会破坏莲子的形状。再把已经空心的莲子置于胤礽面前的盘子中，连芯则收入一个小小的陶罐之中。一会的光景，盘子中的莲子已经成了小小的山坡。
　　“礽哥哥，尝尝看看。”花落捏起一粒莲子，放入胤礽的手中。
　　“果然味道不同。”胤礽含入口中，慢慢咀嚼，清爽的口感和甘甜的味道久久萦绕于齿间。
　　“有何不同？”
　　“不知为何，这里的莲子带着淡淡的女儿香。”一句赤裸裸的调戏之词，让花落低下头来，绯红已经蔓延到了脖子，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其实已经润湿的眼睛。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又执起银针，取出莲心。胤礽也百般懊恼，这种轻浮之语定伤了姑娘的心，自己怎么能用平日说那些女子的话去对花落说呢？她那么柔弱，那么纤细，有如那上等的丝绸，薄如蝉翼，柔若溪水，自己即使再喜欢，也不敢上前触摸一下，生怕手掌的粗糙会伤害到她。谁曾想一粒莲子竞让自己逾越了。望着眼前无声哭泣的女子，胤礽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手足无措。只能看着那如同钻石般的泪水一滴一滴浸湿了佳人的袍袖。
　　一下子，荷塘静得让人窒息。突然，不远，荷叶深处，竞跃起一只墨色的鲤鱼。两人不禁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太阳下，金黄色的光芒给鲤鱼镀上了一层金辉，四处迸溅的水花也带着耀眼的光芒。
　　“啊！”佳人一声惊呼，胤礽回头，一滴鲜血已经立在了指肚上，慢慢向下淌出，染红了白皙的纤指，刚刚止住的泪水，此时更加汹涌，已经涕不成声。胤礽也有些慌了手脚，拉过伊人的纤手，将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浓浓的血腥喂弥漫口中，允吸了几下，便用舌头顶住了出血处。知道花落不自在的扭动了几下手腕，知道空中的血腥被香气所替代。胤礽才回过神来。把已经止血的手指从口中拿出，却牢牢握在手中。
　　“落儿，刚刚礽哥哥不是故意的。落儿我。。。”
　　花落费力的扭动着手腕，可偏偏无法抽出手来。本就因为受伤而疼痛的佳人峨眉为蹙，又遭这番轻薄凌辱，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落儿不哭，都怪我。”看着女孩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流露出的惊慌神色。胤礽不免为自己的唐突儿懊恼自责。放开佳人的手，咬着下嘴唇，低头闷闷的也不说话。他在惩罚自己吗？花落抬着泪眼，看着眼前的男子，紧攥双拳，点点殷红从指间渗出，染红了青色的袖口。
　　“你在做什么？”花落惊呼出声来。胤礽才发现原来自己攥碎了原本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尖锐的碎玉片割破了手掌。看着她担心的样子，胤礽心中甜如蜜。把手中的碎玉投入池水之中，看着它们渐渐地沉入暗绿色的水中。
　　“拿来。”
　　“什么？”胤礽一下子被花落突如其来的索要弄得有些莫不找头脑。
　　“手。”花落接过胤礽受伤的手掌，掏出贴身的丝绢，清理着手心的伤口。原来他的手掌布满了茧子，曾经以为太子爷一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像那些每天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一样。看着手掌那层厚厚的茧子，一定是多年练剑而成。花落细细擦拭着，还好伤口尚浅，丝绢绕过手掌，在手背处系紧。刚想收回的手，却再次被握住。
　　“落儿，这次我不会再松手。”四目相视，一个含着淡淡的柔情，略带欣喜，点点晶莹在眼中流转。一个含着坚定，犹如哪磁石般吸引着少女的心，花落在那眼神中读出了‘相信我’，微微点头，那是她的默许，那是她的接受，那是她的倾心。十指相缠，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此时却觉得如此安心，仿佛未曾相许之时，两人是那随波逐流的浮萍，漫天飞舞的柳絮，现在终于找到了归宿。微风吹起，荷叶上积攒的雨水，颤巍巍的，如同那初年女子的情意，不安中带着甜蜜。
　　一切刹那间停止了，耳边的一句【这次我不会再松手】，如同那一生的许诺，信誓旦旦，没有半点的犹豫。少女，情窦初开，怎禁得起他的一句情话。她坠落了，坠落于那深不见底的情海，他们牵着手，看着远处交颈而眠的鸳鸯，却忘了这潭水中同样也有那各自飞向他乡的候鸟。
　　“礽儿，是你吗？”远处凉亭，一蓝衣男子起身望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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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手相望，却只是相望，仅此而已。
　　那块丝绢没想到你一直留着，血干了，如同那枯倦的花瓣，虽然干瘪，却还是红的浓艳，红的刺眼。只是没有了那时的鲜明，那时的单纯。情，一种执念，生在我们的骨子里，越是想抽离却越见疼痛。爱，一种信仰，此生膜拜的神灵，越是想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它越是显得自己词穷。痛，一种纠结，动情之人无法逾越，爱至深，情至浓，放手之时，如同剔骨割肉。
　　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但从不曾想会让你恨得如此深刻。胤礽，你的爱如同牢笼，你的爱就意味着拥有，意味着禁锢。那年的上元灯节，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只是你没有出现，你恨我的不辞而别。那年我回京路过山西，胤祺奉旨在山西办事，只是巧遇，你恨我背弃诺言，竞动了杀我的念头。其实若说是老天不眷顾这段情意，或是怪罪月老吝啬，倒不如说是我们自己一步一步的将彼此逼向了死胡同。
　　我没有说实话，其实大婚的前一天，你的书信我收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拆开。同凤尾簪一起锁在了你送我的金丝盒子里，然后把钥匙丢进了碧螺苑的水塘之中。既然已经选择嫁作他人妇，又何苦再牵绊于那之前的种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想告诉你那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不想告诉你那些年我的心里都有你，更不想告诉你其实我要的只是一句对不起。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错过’，你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不必知道，其实我曾经在那灯火阑珊处孤独的等着你的回眸。你的怨，你的恨我都愿意接受，只要你还爱惜自己。
　　谁也没有想到，多年后，一场大火，烧尽了碧螺苑的一切。我让胤祺带我回去看看，毕竟那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一间小院，四间房，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碎瓦焦炭。无意间发现了那已经变形的金丝盒子，半敞着，凤尾簪已经化作一滩金水淌在烧焦的纸张上，如同金箔。我伸手解开那附着于上面的金属层，下面清晰的六个字，让我泪如雨下【对不起】【跟我走】
　　原来我们都曾是那个等候的人，原来我们都曾回过头来，原来我们的灯火阑珊出都是空无一人。【对不起】，我终于还是等到了，只是一切已经太迟，退回到那个夜晚，从台阶前拾起那写着【礽】字的信封，如果我岔开，如果我借着微弱的烛光读完这封书信，也许今日会是另一番模样，也许还是不会有变化。
　　一切已经太迟了。再回首，说什么如果，说什么也许，也只是枉然。
　　也许我们都如同那日盘中的莲子—无心。无心伤害彼此，无心的错过，确实致命的错过。

作者有话说

　　亲亲~你们看看这段是不是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