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悲醉－清世缘》穿袜子的猫

27、下潇湘

　　27、清晨的阳光有些微凉，竹帘半卷着，窗楞上挂着一串溪儿送过来的风铃，早春的清风夹杂着雨后的泥土香气涌了进来，惹得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了落在窗台上梳理翎羽的雀鸟。园中的花枝已是繁盛，沉甸甸的枝条都弯了腰肢。不安分的藤蔓经过春雨的滋润更加有了活力，顺着墙壁攀附而上，几缕碧绿已经越过窗子。
　　羊毛毡子撤了没有多久，矮榻上又点上了几块软垫，想来是主人还没有适应着冰冷的榻面。铜壶在小炉子上烧这水，发出‘噗噗’的响声，似乎在提示着些什么，只是仍旧没有人应，壶儿定是恼了，才会吧那壶盖子掀翻在了地上，滚烫的水顺势流出。
　　幸好男子来的及时，提起了已经开锅的铜壶，灭了炉火，放在一边。桐颜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那案几上伏案而睡的女子，转眼三年，她早就不是那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了。退了青涩与稚嫩，妩媚和那淡淡的恬静完美的融合在了她的身上。插头的摇步动了动，原来，花落醒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姑娘睡眼惺忪，迷离着，困惑着。抬手整理了散落的发丝，扬起了一个美丽的笑容。薄妆淡粉，遮不住的娇媚，掩不住的清纯。眉间的忧思总是不曾伞退，更添了几许朦胧与神秘。
　　这样的尤物，怪不得枫杨无法自拔，还好自己走的早，若是再晚几年，估计也不会逃出这个怪圈之中。桐颜暗自庆幸着。
　　“大清早来我这里犯病。自己还是个郎中呢，我看还是先给你自己诊治诊治为佳。”姑娘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一脸诡异的表情，无奈的只好用言语去刺激他一下。起身走上前去，推搡这桐颜。
　　她长高了不少，身子也更加绰约，淡粉色的棉质长裙，配上深色的外衫，腰际缠绕着几条米色的带子，走起路来，宛若那随风而舞的柳枝。发丝垂落，带着淡淡花香，嘴角俏皮的泥窝，暴露了她假装生气的真相。
　　“不闹了，我还要出诊，记得你答应溪儿的事，她可一大早就在前厅等着你呢。”桐颜说完，又瞥了一眼那案几上浮着的数张画纸—薄雾之中，一个男子的身影，只是面容模糊。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出了花落的院子。回来三年，一直就在这里莫名其妙的画着，那男子究竟是谁，为何看不清容貌，也许花落自己也并不清楚吧，
　　“啊！溪儿！我差点忘了。二哥！二哥你等等我！”佳人忽然想起来原来昨晚应了小侄女花溪去河溪岸的桃花林，险些失了约，还好桐颜提醒，落儿提着裙摆向院外跑去。石板地上，夜雨打下来的春红飘零满地，姑娘擦过花枝，淡粉色的花瓣飘零而下，地面粉红一片，落儿不禁回身望去，嘴角一翘，原来自家远离的春色也是这般盎然。

　　指甲刮着那已经有些脱落的红色墙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随张保来到陕西，落儿便被留下，说是守孝，但现在想想，这蹩脚的理由甚是牵强。家中那么多男丁不守，偏偏盯住了这个刚刚及笄的女娃娃，岂不是可笑。现在，自己才慢慢明白事情的原委。
　　记得那年，正赶上最冷的时候，鹅毛大雪遮住了前路，一路颠簸，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到了老宅，布雅奴早已经下葬多日了，白茫之中，黑白相间的绢布团叠成团花，黑色的丝绢裹住了原本朱红的圆柱，哭声掩盖住了一切，素不相识的家人低沉着脸，看不清容颜，暗暗的烛光，掩盖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情绪。
　　未曾相识的祖父，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墓碑，三柱佛香，又能代表多少，未能绕膝承欢，未能尽孝，也许是这迟来的父女俩唯一的遗憾。直到如今，落儿每每想到祖父，仍然会安然神伤，偶尔会幻想着祖父的容颜，也许和阿玛很像，也会一笑眼角便沟壑丛生，也许他会比张保更加古板，每天叨唠个没完，往往这时，她总会更加伤神。
　　张保走后，落儿一个人住在了老宅子里，每日墨迹茗香，偶尔兴起也会弹只小曲以解烦忧。宅子大得很，人员也是庞大，落儿大多不熟悉，也不愿搅和于其中。布雅奴走后，家里大大小小的姨太太们也都你争我夺的分了些家当，纷纷离开了，剩下的女人们，要么是年岁已大，不愿再起什么风波；要么是不满足那点碎银两，眼巴巴的等着分布雅奴的这座宅子。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总归结局是这般凄凉。尸骨未寒，家已散。从那天起，落儿才明白为何苏轼望着自己的如夫人时感叹道‘不似杨柳别乐天’。
　　落儿一个人躲在院子里，仿佛那扇月亮门，能够关住院外的硝烟弥漫。只是那日，一切都如此巧合。落儿偶尔会出来走走，来到庙堂，那里供奉着塔喇家长辈们的排位，大人们早已经顾不得打理这里，下人便更想不起来了。夕阳斜洒在屋内，连灰尘都充满凄冷，掏出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台案，排位，供奉上点心，上了三柱佛香。见烛台上已是蜡尽，斑驳红泪裹住了银制的表面，便拿起来倚着台案边的圆柱擦拭了起来。凑巧，黑白绢布挡住了佳人的身影。
　　“你们说说三哥把这丫头放这什么意思。”落儿闻声向门外看去，原来是自己的几位叔伯，见过次数屈指可数，便也是分不清谁是谁的。张保排行老三，难道‘丫头’指的是自己。落儿有些疑惑，却又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也顺势屏住了呼吸，偷偷听着。
　　“据说啊，这小丫头可有本是了，不光封了个格格，还把太子爷和五阿哥勾搭的神魂颠倒，痴迷的很。”另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接过了话茬。
　　“可不，兄弟两个还曾经为她大打出手呢。”
　　“那算什么，不知道这丫头哪里学的狐媚功夫，竟然和太子爷。。。搞的太子妃娘家人一个个的不依不饶，三天两头跑到三弟府上闹。”
　　“大哥，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前些日子我的小舅子从京城回来，说起来的。可真是丢脸啊！”
　　京城离陕西即使是快马也要数月的车程，可这些小道消息却比那军机快报来的迅速，这些事情，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张嘴，可偏偏每个人讲起来都像自己亲眼看到的似的。说它真，定是不可能的，这从京城到陕西，不知道加了多少人的凭空想想，就算是一个好事，到了这边，也定是变了味道。但你若说它是假，似乎也过于草率，所谓无风不起浪，如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些大大小小的帽子也不会全扣在一个人的头上，凭空捏造虽说会有，但这个小小的姑娘，哪里来的仇人，为她捏造出这些事情，还要不远万里的传到陕西来。
　　花落想着，倒也想起些什么，原先在宫里，自己没有发现，可一旦出宫，胤礽就会把自己带到没有人烟的地方玩耍，出入宫门都是胤礽亲自接送的，回了家，张保也从不让自己出门，就连那日上元灯节，张保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叫一个包间。最后还是不放心，自己亲自送落儿来的翠华楼。一切的诡异，仿佛只有门外的只言片语才能解释。
　　落儿听着，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打湿了前衫。姑娘想走，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自己和太子，不是那样的，不是。她想否认，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力气想抽丝一样，一点点顺着背脊消失殆尽，姑娘顺着柱子跌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银烛台顺势掷了出去，应声落下，也惊到了屋外的几名男子。
　　眼前迷茫一片，只记得一个年轻的男子闯进了庙堂，抱起了自己。吼了一句‘妹妹我是接走了，还有，闭紧你们的狗嘴，我们家从没有想掺和进来，也不稀罕分那一杯羹’。醒来，便是这里了。

　　姑娘驻足在院门口，这里自己一住便是三年，花溪都长大了不少，已经五岁了。视线顺着烂漫花枝，看到了房间内那张画。这是自己出京前，苏麻送给自己的。一张极为普通的山水画，仅是画工极好，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出奇。只是那段题词念了三年，却依旧不懂。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春风一过，卷起了落樱，春红曼舞，遮住了眼前的一切。落儿伸手去接，一片樱红落于手掌之上。捧起，吻上了花瓣，如此虔诚。谁是我的潇湘，谁是我的郴山。胤礽，为何我没有你的消息？胤祺，你究竟又在等着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让你们久等了~家里的事情暂时告于段落。
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