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秦湘瑟

1、长胜将军

　　黄沙漫天。
　　旌旗迎风飞扬，战鼓震天敲响。
　　地上却是斑驳的红。
　　那红渗进了沙子便再无法红得透彻，却俨然红得凄凉。
　　北风哀嚎，入不了战士的眼，进不得军人的心。

　　西筑边界，江贺与西筑两国的战事打打停停，终要在这一战划出一个分晓。
　　这是一场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大战，不只实力，就连军人的耐力，毅力，乃至再没有任何外援下的生存能力都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战场之上，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周围的枯草凋木，已然鲜红的河流，以及遍地的遗体，无不充斥着战士们血红的眼睛。
　　进行至此，战争本身以不具意义。赌的，无非是两方队伍争胜的意志——或者说，是两方士兵求生的决心。
　　胜——活着回家，欢迎的人群，朝廷的赏赐；败——纵使有幸存活，君主残暴无道，回到帝都亦逃不了一个死字，或是干脆被俘到敌营，无论结果如何，任何带来的后续都不是常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于是就有了战死沙场的决心。
　　横竖不过一个死，若是成为烈士，至少家人可以得到微薄的照顾。
　　英雄不是天生的，而是时势所造，不得已而为之。

　　肩膀上中了一只箭，小腹处还有一处箭伤，身上无数的伤痕，暗常理说，他早就该倒下。
　　可或许是心中还有一星未灭的火光，或许是看到了下属的士兵们期待活下去的眼神，他支持着自己不能倒下。
　　双眼已经红到无法辨物，他挥舞着手中的剑刺向任何接近他的人。
　　背后突然而来的长枪将他打落马下，重重的摔在地上，猛的咳出鲜血。殷红的血液流到地上，刹那就被风沙掩盖。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朦胧中，似乎又见到了熟悉的倩影，听到了夜夜入梦的声音。
　　挣扎着清醒过来，他还不能死。有一个人的幸福，还等待着他去实现。
　　尽管也许她早已不在等待。
　　这样想着，他全身的力气，似乎更快的消失掉了。
　　还在争取什么呢？若是没有她，得到了再多，又能如何？
　　勉强睁开酸涩的眼，迷雾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旌旗。
　　红底，黑色金边的“长胜”二字。
　　对了，他不能输，不能败。
　　他是长胜将军，如何能输？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弹起身来，他只知道，他不能败。
　　若是他的人生已没有了奋斗的目标，那么，就让他为着“长胜”二字，而努力吧。
　　士兵为这两个字而追随他，帝王为着两个字而信任他，同僚为这两个字而惧惮他。他若输了，如何对得起他们？
　　敌方的将领在前方不远处。擒贼擒王，他若想胜利，只有这一条路。
　　若他失手，战事随之结束。他没有退路。这一次，他不能失败。
　　身上的粘腻涩痛在此刻通通叫嚣着；双眼看到的一切皆是相连的鲜红；随风飘来的，除了遮天蔽日的黄沙，就是浓烈到刺激鼻腔的血腥；耳畔是士兵的呼喊、刀剑的碰撞。
　　一切的一切，都在加深着他的恐惧，消磨着他的意志。
　　可是，不能输的坚持仿佛他的生命他的灵魂，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能倒下。
　　无暇思考，他整个人都如同一把利刃，全身上下充斥着锋利的光芒。
　　只一刹那，人就已经冲到敌军的将领面前。
　　惊恐睁大的双眼，脖颈间喷泻而出的鲜血。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感觉，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只是，他知道，他胜利了。
　　长胜将军的旌旗上，从此增添了一份光彩。
　　也增添了一笔血腥。
　　可是，至少他和他的士兵们，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