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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驱尸养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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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的阵图勉强阻滞了祝黎身体的变化,旱魃凶残的天性却在无声无息中侵蚀了他的思维。
如今的他,手上已经沾染了亲族的鲜血,再恢复作为人的意识,只能感觉到无边的痛苦。
他再也不是那个清白干净的祝黎。
虽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但当他看见瘦骨嶙峋的祝炎时,仍是吃了一惊。
“符川中了红尾狼蛛的毒,我需要你饲蛛的毒方。”祝炎似乎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着冷静,可祝黎却分明看见了他深埋眼底的恐惧。
怎么会是他?
祝黎眼眸低垂,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到你。”
以为他在拿乔的祝炎一声冷笑:“只要你帮他解毒,我可以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
“条件?”祝黎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我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东西了。”
“并非我不想帮你,而是那毒蛛是我父亲所养,对于毒方,我也全然不知。”
“全然不知?”祝炎将语调拔高,锐利的眸光紧紧盯住祝黎柔和的面孔,却没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欺骗的可能。
祝炎浑身一颤,浑身光华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他失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面上,两行泪水流过他削尖的下颌:“我不能失去他。”
这是祝黎平生第一次见祝炎落泪。
祝炎其人,生来就携着傲骨,他一直认为眼泪是独属弱者的东西,宁可流血,也不肯哭。
迟钝如祝黎,也开始意识到符川与祝炎的关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然变得更加亲密。
他比祝炎更早认识符川,也比符川更早认识祝炎,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成为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
“小炎,”祝炎失神地抬起头,却看见祝黎微扬唇角笑的温柔,像极了当年梨花盛放的一树洁白。
“我有办法。”
重见光明未能给祝黎带来半点喜悦,只有恍若隔世的迷惘。
“我不明白……”祝炎一向干脆利落,此时说话却显得很迟疑。
祝黎瞥见祭司府诸人恐憎的眼神,心中泛起十二万分的酸楚。他低顺着眉眼回答:“我要赎我的罪孽。”
“驱退众人,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我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符川。”祝黎迈过门槛,转头说道。
注意到祝炎的犹豫的表情,祝黎苦涩一笑:“事情没有更糟糕的余地了,不是吗?”
“祝黎,”祝炎一直紧抿的嘴巴终于张开,他唤了祝黎的名字,“在这之后,我会让你走。”
两人遥遥对望了一眼,祝黎知道这是祝炎能够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柔。
“好。”他逼回了眼角的泪意,死死地关上了门,再没有回望的勇气。
他此生都无法再回头。
祝黎走向符川,心头涌上诸多复杂的情绪,他永远记得这人将他从祭台上救下来的那一天。
他从天而降,像极了他曾经信奉的神明一般英勇不凡。
这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可祝黎的语气却相当怀念:“我当时真的幻想过你能拯救我。”
他解开符川的衣衫,中毒的痕迹已然快要爬到他的胸口。祝黎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赤条条的白皙身体僵硬地贴上符川的身子。
红尾狼蛛的毒素喜欢阳气,而祝黎虽然已经不是活人,却身负天地的阳气。他的靠近,显然已经让符川身体里的毒素蠢蠢欲动。
他需要引到这些毒素找到一个出口,将之引渡到自己身上。
作为旱魃,他不会死。
身体被异物感入侵的感觉疼痛且不适,但对于习惯受伤的祝黎而言,一切尚在可承受的范畴,使他感到压力的,是心理上的难堪。
没有意识的符川俨然一条死鱼,祝黎做梦都没想到,他的人生第一次是独角戏,而且如此羞耻。
更何况,这是祝炎的爱人。
这一场鱼水之欢在清醒一方有意为之下草草了事,祝黎为符川系好衣服收拾残局。他会将这件事变成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投桃报李,他不想再因此伤害到祝炎。
他抚平符川纠紧的眉头,然后沉默许久。
“大概没有人相信,我本意上不想伤害任何人。”
“红尾狼蛛可以蚕食各种形式的灵力,这也是我父亲饲养它们的初衷,他希望能够以此破解无江阵法形成的结界。我父亲身死,这些毒物就到了我的手上。”
“后来主祭司发现了他们,我们因此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或许这就是他说我‘性行乖戾,恐成灾殃’的原因。”
“我当时还颇不服气,现在看来,竟成谶言。”
“因因果果,我已看不分明。”
他站起身来,脸上有些落寞的剪影:“或许此生再不会相见,祝你们幸福,”
“至少比我幸福。”
祝黎打开门,长身玉立的祝炎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他迫不及待地冲进门去,看见符川手上的黑纹已经尽数消失,面上不禁露出喜色。
他没有看向祝黎:“谢谢你。”
“不客气。”
祝炎还是与祝黎结了一个契,他神情郑重地告诉祝黎:“我不确定阵法是否能在你身上永远起作用,如果你有伤害世人的行为,就会直接灰飞烟灭。”
“我知道你不愿意。”
祝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没有想到祝炎仍旧愿意相信他保留着一丝纯良。
“蜥蜴蜥蜴,与云吐雾。”祝黎唱起的这首童谣一下子将祝炎也带回快乐的童年时光,他也哑了嗓子应和着祝黎的调子。
“降雨滂沱,放汝归去。”
祝黎在白天离去,符川醒来却在晚间。
他抬起手,那上面的黑色痕迹尽退,这本该令他感到轻松,可符川的神色却非常复杂。
其实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因为身体内余毒未清,才迟迟不能会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听见了祝黎所有的话。
符川罕见的有些迷茫,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做,一方面祝黎确实手染鲜血,不管是否出自本意,他都有责任让祝黎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另一方面他又同情祝黎的遭遇,更何况祝黎还救了他的命。
现在的纠结又让符川想起了许多往事,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已经无法再做一个纯粹的道士。
“有辱师门啊!”符川一边碎碎念,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久卧床榻,他这一动便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咔吧咔吧作响的声音。
符川刚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端着碗回来的祝炎。
祝炎在落日的余晖中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灿烂微笑,符川却心里发酸、如鲠在喉。
他怎么会看不出眼前之人疲态尽显,对方清瘦的身体无疑昭示着他在这段时间饱受煎熬。
符川低下了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心疼:“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
“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祝炎的语气平淡,可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好好好,不说这个。”符川狗腿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那只碗,清澈见底的汤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气,符川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谢谢大佬赏饭。”
“饭菜还在厨房热着。既然你醒了,就去吃一点,只喝汤终归不顶事。”祝炎显然很少如此温柔小意地关怀别人,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
符川答应着,正要和祝炎一起往厨房走的时候,远处的场景却令他登时呆立在原地。
“嗯?怎么了?”注意到符川的不对劲,祝炎再度紧张起来。
祭司台的方向,有一道符川熟悉至极的圆柱形白色亮光。
原来无江镇的困境就是指祝黎吗???这叫什么困境啊!天道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他肯定生气了。符川偷眼观察着祝炎的表情,他平和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也怪不得祝炎不高兴,符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祝炎照顾了自己这么久,我却一醒来就说要走。
如果不是因为传送点的存在世间只有二十四小时,符川当然愿意慢慢地和祝炎商量离开的事,可现实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完了完了,我再也不是炎炎的小宝贝了。
他魂不守舍地夹了一片菜放进嘴里,刚嚼了一下就面色难看的吐了出来。这菜真他娘的应景啊,他吃的是片苦瓜。
祝炎将符川的种种表现尽收眼底,胸口的郁闷奇迹般的散了大半,他知道符川模模糊糊的表述中一定有他的为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重要的是,他在乎。
“你走吧。”祝炎撂下了手上的筷子,神态自若的擦了擦嘴巴。
听见这句话的符川顿觉头秃,心里的紧张让他一时没能get到祝炎的真正意思。
“我……”
“没关系的。”祝炎截下了符川的话头,“你有你的师长、你的弟兄,你从来都不独属于某个人。”
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而且,我知道你会回来。”
符川呆呆愣愣地看着祝炎的眼睛,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尽是温暖。
他璀璨地笑了,握住了祝炎的细润光滑的手:“或许我此生,都不会遇见比无江镇更美的地方。”
我当然会回来,这次不止是为了苍生。
万水千山,为你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炸汉三又回来了!!!
这么多天都没有一个宝贝说想我,
哭哭!炸炸要闹了!
这个单元也正式结束辽,要开新世界啦啦啦啦
文中童谣来自彭乘的《墨客挥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