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顾缃

5、洞屏

　　与王不留行分开后，钟灵径直前往了西边的巷子，绕来绕去还真是有些晕。
　　她有些庆幸自己方才粗略造了份地图，走了西边的二分之一街巷后也没有出错超过三次。就是走了这么多，却不见有任何收获。
　　想来王不留行那边也没有消息。
　　日头高挂，钟灵鼻尖生了薄汗，决定传蝶过去叫王不留行收拾一下回十二楼。但蝴蝶才从她指尖飞离，她就止了步子。
　　她低头反复确认着手中的布帛，不禁疑窦丛生。方才她走了四分之一个昌都城，布帛出错也顶多因为土层差别不大弄混了相邻的街巷。眼下可好，她第五次比对着，再一次确认她眼前的这条看起来格外冷清的巷子不在布帛上。
　　哪怕是弄混了也是正常的，毕竟相邻的街巷熙来攘往土层难免混合，隔得远了，即使有相同的图层，布帛也会自行作出区分。可怎么会漏掉呢？
　　只要是城内土地，应该都会被采集才对。钟灵疑惑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收回了待命的蝴蝶，她略有些迟疑地猜测：或许，这里的土层因为别的原因，布帛根本采集不到。
　　可……她使得是术法，什么能拦得住布帛呢？
　　愣神和确认的时间里，有三三两两的百姓从她身旁路过，但都目不斜视，没在意过这条巷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若是早已习惯了这条路，除非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否则换成谁也不至于次次路过也看上一眼，更何况，是常年生活在这里。
　　那就制造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钟灵想。
　　她于是走近，打算使个术在巷子里放朵烟花，抛了一只蝴蝶去远处放火种，那蝴蝶一鼓作气飞了出去，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钟灵看目下没什么过路的，就喊：“傻等什么？进去放朵烟花。”
　　蝴蝶似乎十分无奈，绕着那里转了两圈，多出了十几只蝴蝶。
　　钟灵：“放烟花什么时候这么大阵仗了？”
　　只见那十几只蝴蝶聚到一处，旋转着飞了三五圈，又成了一只，但比方才个头大得多。大蝴蝶一个猛扎进去了，向巷子中间飞去。钟灵看戏似的干脆靠墙观望，不知道她这几只傻蝴蝶要唱什么好戏。
　　烟花顺利腾空，很快邻里的家家户户跑出小孩子来看，钟灵就传信让他们继续放。
　　那群孩子倒是聚在了巷子口，但都没有再动作。
　　“奇怪，是烟花的声音啊！可这墙外，不就是护城河吗？”一个小孩子挠着头道。
　　“你该不会是听错了，耍我们吧！”另一个迟来的小孩大声喝道，钟灵听完第一个小孩说话，已经把烟花叫停了，为了听这几个小毛孩讨论。
　　“没有听错，我也听到了。”钟灵向他们走去，插话道。
　　“你看你看，这个姐姐也听到了。”方才被质疑的小孩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反驳着说。
　　“但是……这里只有一面墙啊。”钟灵半猜测地顺着他们的意思说。
　　“是啊，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在放烟花？”小孩子们疑惑着说。
　　钟灵得到肯定，便又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面墙从什么时候有的？”
　　一个离得近的小女孩抢答道：“自我记事，就一直有。这里离城墙很近。”
　　钟灵装作一幅了然的样子，哄小孩子道：“哦，那我们或许真的听错了，怎么会有谁想不清在护城河里放烟花呢？”
　　她需要把这些孩子们尽快支开。
　　那女孩倒是也十分配合地咯咯笑道：“就是说啊，谁脑子坏掉了在护城河里放烟花。”
　　此刻钟灵更加确定，她看到的巷子，被一堵无形的“墙”遮挡住了，而这群孩子们根本看不到，甚至，根据他们的说法，这面“墙”自他们出生前就存在了。
　　而这也只是一种表象而已，对于她们修术者而言，诸如此类的障眼法光是她就会很多种。
　　钟灵便先行跟孩子们告辞，绕道旁边的巷子里转悠，约莫一刻钟后又返回来，那群孩子已经散了。她等了一会儿，待路过的百姓都走远了，掐了个合适的时机，快步走到巷子口，抬手一挥，蝴蝶飞回来进入锦囊里。
　　“我说呢，你们方才合力才进得去。先道个歉，我刚刚看戏心起，没太在意，只顾着瞧你们耍什么花样了。原来是遇到了麻烦，下回不必不好意思开口。”钟灵曲着食指到锦囊里煞有介事地“鞠躬”请罪。然后神情淡漠地一步踏入那条巷子。
　　一道像纱一样的光幕在她的肩膀碰到的瞬间化为实质，轻轻落至脚边。钟灵抬手拂了拂肩头的残余，一阵仿似被囚禁许久的风猛虎一般迎面撞来，带起了喧喧灰土。
　　紧接着一个透明的身影对她躬身行礼：“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钟灵愣了有一会儿，待得对方又出声，才意识到他应该是藏寰司分派到这里的小司风，估计是困在这里许久了。小司风也是倒霉，怕不是才来出任务，就困这儿了。
　　钟灵便十分同情地问他：“在这儿困了多久？”
　　小司风语气快如风地说：“不久不久，两日而已。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我实在是有要事在身，现在得快些离开，等事情办好了，再来好好谢谢姑娘。”
　　钟灵还愣在那个“两日”里，闻言才说：“你是第一次出任务么？”
　　小司风脸上绘就一幅吃惊：“嗯？姑娘怎么……瞧我蠢得，姑娘竟是前辈吗？不知是在哪处任职？”那小司风应是奇怪钟灵居然还知道“出任务”的事，本还以为只是个跟他一样的新手呢。
　　琼楼里有资格托述华的关系入梦的，其实少之又少，故而像他这样的新手司风，应该都一贯认为，在三千诸岛碰到能使术的，就是他们藏寰司的来出任务。
　　这“出任务”一般也不是这么个叫法，对新手来说，他们只不过是跟着一些前辈去哪个岛布雨生风时打打下手而已。所以会说出“出任务”的，多是已经有资质独自前往岛上进行自己的工作了。但钟灵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她听见过照念这么叫，她便也跟着这么叫。
　　至于照念，嗯，也就是藏寰司司风宫的宫主而已。而一海之天能摘了前缀简简单单称一声“司风”的，也只有照念了。
　　钟灵：“哦，司雨宫的，算你半个师姐，叫我……朝年吧。”她依着照念的名字随口就诌。那小司风也没管是哪两个字，答应着好好好就一溜烟去了。
　　钟灵略有余韵地回神打量着落在地上几近消失的光幕，后知后觉地皱起了眉头。
　　她是会好些个障眼的术法，但这种能隔绝两界，相互不通的，她只知道一个——洞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