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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介错人(接201话,甜) ...


  •   *介错人:在切腹者最痛苦一刻替其斩首之人。

      ——————>>.

      灶门炭治郎梦见了一些以前的小事。

      其实就谈话内容而言,并不“小”,只是那天富冈义勇说话时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就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件送萩饼之类的小事而已。

      对了,那次谈话正是发生于“送萩饼”的讨论之后,内容是关于死亡。

      那是还在柱指导训练期间,他误打误撞中断了风柱与水柱的过招练习,不知怎么惹毛了风柱被一拳招呼过来,等再一睁眼便只见了蓝天白云,周遭是好闻的青草气息。从义勇口中得知二人并非打架而是柱之间的“切磋”时,炭治郎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歉疚,尤其在发觉自己方才枕着的竟是师兄那件鲜少离身的羽织时。

      那人拿自己原本也担心吵起来的缘由宽慰他,并得出了可以送萩饼以缓和关系这一令人愉悦的解决办法,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便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即便风柱不找过来,义勇本也是有事想找他帮忙的,但看现在情形怕是只能作罢了。为人寡淡、极少与其他柱打交道的水柱会有求于人,这等新鲜事要让蝴蝶忍或宇髄天元之流听见了,定少不了茶余饭后个把月的谈资。只可惜在场仅一个对师兄敬重有加的炭治郎,注定是不会有第二人知晓了。

      所托之事倒与炭治郎不无关系——他在找介错人。

      原本数月前,与师父一同为灶门兄妹俩以命担保后,富冈义勇便去找了炎柱做介错人。不论这一赌结局如何,先报备妥当尽好一切礼数,才能表明诚意,好让大家尽可能接受那兄妹俩。寻到炼狱杏寿郎时他便将此番想法和盘托出,后者大概是难得见他说这许多话,默了片刻,终于朗声应下,还道,我可能要重新认识你了富冈。最后留下一句待我任务归来找你喝酒,咱俩聊聊,便带着几个年轻小子踏上了征途。

      谁知,便再没有回来。

      于是富冈义勇至今也不知那时炎柱所谓的“重新认识”所指为何。鬼祟不等人,他们这帮家伙本就没多少“深入认识”的机会与时间,每一次照面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眼,柱也不例外。

      后来诸多任务缠身,迟迟未再寻人选,尽管他人并不在意此事、主公也再未提及,可言出必行如富冈义勇,仍始终挂念着。原想着平日里刀法切磋稍多些、且思维较简单的风柱或许算个可行的,谁知事实走向竟如此偏差了。

      炭治郎问介错人具体是要做什么。

      那人答,在切腹者最痛苦一刻替其斩首。

      可真是个沉重的使命,少年咋舌。

      那人又继续道,介错人身份重要,需刀法精湛且心如铁石,一般为切腹自尽者的亲友。

      可他“亲友”皆已故,怕是寻不出什么亲近之人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寻刀法精湛且还较为“熟络”些的同事。只可惜双方对“熟络”的理解似乎并未达成共识。

      少年瞧着那人神色,只叹能如此淡漠地谈论关于生死之事的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但更令他动容的,是那份清晰可寻的、信任的气息,笃定淡然,不为外物所扰。那人之所以毫不避讳地跟他谈论这些,除开性子淡漠之外,更主要的是坚信自己没有赌错,坚信祢豆子不会破戒,坚信他能守护住这最后的亲人。感恩于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令他得以窥见那人罕为人知的温柔。

      一定不能辜负义勇先生的信任。

      灶门炭治郎这样想。

      富冈义勇不善言辞,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并不是不愿说、不能说,而是素来缺了那么个倾听者。自言自语总还是略显傻气,与他人攀谈又总说错话,若无必要,便不说话了吧。

      那日下午,炭治郎难得听义勇提及了些许过往。

      切腹谢罪的先例在鬼杀队里并不是没有过,或者说,还不算少见。临阵退缩导致任务失败的,情报纰漏导致行动暴露的,决断错误导致惨重伤亡的,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最初各自寻的介错人多为同期,刀法水准与心性定力参差不齐,关键时刻下不去手的、未能一刀抱首还得再来几刀的,均不在少数。只苦了切腹人非但平添折磨、备受煎熬,还死相凄惨毫无尊严。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寻介错人之时竟打起了柱的主意,找的还是平日里看起来最不好说话的水柱,更奇的是,那水柱居然还应下了。柱们的刀法精湛自不必说,而亲手斩下同僚头颅这等事,总还是不比斩鬼,而性子冷淡的水柱或许比其他柱更少些负担,岂不更稳妥?那胆大的与旁人此番一说,还颇有道理。最终行仪式那日不少人都去看了,水柱手起刀落,无一丝拖泥带水,竟与平日斩鬼瞧不出什么两样,啧啧称奇之余,又不免暗叹几句果然是心性淡漠,面对昔日战友也稍稍无情了些。

      这些小议论倒并不影响大家对于“水柱最为胜任介错人”这一点的肯定,于是久而久之,每有切腹者要寻介错便都第一时间去寻水柱了,而后者若无任务在身也很少会拒绝。只是很少有人留意过,每每将行介错之前,水柱都会回一趟宅邸,再到场之时握着的便不再是平日里出鞘见寒的蓝色日轮刀,而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刀了。

      其他人不曾留意,也自然不曾有人过问此举为何。但炭治郎却不是“其他人”。早在上回前来开解义勇先生之时,他便发觉了屋里搁着的那把普通日本刀。若是寻常练手的兵刃,断不会如此郑重摆放着,可真要说有何特殊之处,这平平无奇的铁器也实在瞧不出啥来。

      听义勇谈及过往曾做介错人之事时,炭治郎便福至心灵有了猜想。

      那把刀,便是行此事专用的么?

      那人并不意外于他敏锐的心思,点了点头。

      斩人和斩鬼,是不一样的。

      富冈义勇如是说。

      炭治郎注意到他的用词,第一个“斩”字,说得格外轻,这让他想起当初从那柄普通日本刀上嗅到的气味。

      乾天的慈雨。

      ——这是他嗅到那份挥之不去的悲悯之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剑技。

      但炭治郎知道,富冈义勇在行介错时是不会用的,因为那是斩鬼的剑技。

      斩人和斩鬼,是不一样的。

      此前谈论自身生死事时波澜不惊的水柱,在说这话时却有几分不一样的气息。

      被无惨变成鬼的人不计其数,而鬼杀队的队员也并未幸免。富冈义勇不是没有遇到过已变了鬼的队员反扑同僚的情形,而每一次,他都会像行介错时那般果决、迅速,手起刀落。

      只要他在场,便绝不会让战友脏了手。

      即便那战友已不再为人。

      炭治郎懂那种感觉,那次在花街若是没能阻止祢豆子伤人,他将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他做不到义勇先生那般果决,不论是祢豆子,还是夜市遭遇无惨时无辜受累的那个路人,他始终抱有一丝希望——总有办法的,总能挽回的。鳞泷师父也曾说过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优柔寡断,而时至今日,对于“假若真的无法挽回”这一可能性,他依然不知会作何选择。

      “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似是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身旁的人忽然道,“你也必须第一时间杀了我。”

      诚然,祢豆子是特别的,但并非每个人都是祢豆子。若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他们赌不起。

      “可是万一……”少年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没有万一。”

      义勇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即便有,也是我的事。如果我没有做到那个‘万一’,那就是我的错,不是你的。”

      少年火红的眸子瞧着他,半天没吭声。

      看着眼前人心事重重全写脸上的模样,义勇不禁心下失笑,倒也没必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情再冥思苦想下去,不会有结果的。很多事,不到发生的那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作何抉择。

      话题有些沉重了,还是聊点轻松的吧。

      于是又绕回了该找谁当介错人的问题。

      “宇髄先生怎么样?”

      找他的话,大概第二天全鬼杀队都知道了。

      “悲鸣屿先生呢?”

      他好像惯用的是……锤子?哦还有斧头。

      “伊黑先生?”

      不要。没理由。

      “那要不……”

      于是炭治郎差不多把鬼杀队认识的人名儿全数了个遍,最后甚至自告奋勇说要不我来,被对方一个眼神瞧回来,才想起自己和义勇先生、鳞泷师父仨担保人是栓一块儿的,总不能切腹变成互砍吧。

      “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不料那人竟然如是说。

      “啊?”炭治郎一眨眼,有些接不上来。

      “只是,当我的介错人,是有条件的。”男人看向他,眼底有审度的意味。

      哦是了。刀法,炭治郎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快、准、稳;定力,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心如磐石……

      “活下去。”

      却只听那人一字一顿地道。

      “唯一的条件,就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活下去。”

      不论身处怎样的险境,遇到怎样残酷的战斗,都要拼命挣扎着,活下去。

      “好。”少年端坐起来,答。

      那之后,他们又开始纠结起了炭治郎的介错人该找谁的问题,义勇先生是肯定不行了,那鳞泷师父?可谁来砍鳞泷师父呢?于是炭治郎又开始数起了人名。义勇挫败地发现,这小师弟的候选名单似乎比自己要长得多,该苦恼的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人选太多不知该挑谁的问题了。

      随后义勇又继续给炭治郎传授了做介错人的丰富经验,不仅要刀法精湛、心志坚定,还得反应迅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才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

      只是不论这一切做得再好,被帮助了的那个人也永远无法向你道谢了。

      而倘若失败,你也再没有机会向那人说声抱歉。

      炭治郎没有问义勇是否失败过,这不是个好问题,他更希望的是,有朝一日那人再也不用担当这个沉重的角色,也再没有人需要去赴死。

      有朝一日,大家都能为自己好好活着。

      后来,炭治郎便开始接受水柱的柱指导训练。经历了前几关地狱式集训,能同炭治郎一样撑到这里来的人不多,而能来的自然也多少都是有些底子的,却不料水柱的训练严苛度与前几位有过之无不及。不论再如何叫苦连天,都只会换来冷冰冰的一句“再来”、“继续”、“太慢了”、“若我是鬼,你已身首异处”……

      “——不要发呆了!”

      你听,好像又在耳边一样。

      “——能动的人都站起来!”

      炭治郎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身处现实,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好远好远。

      “——拿起武器集合!”

      啊,要集合了,得赶紧过去。

      炭治郎想拿刀,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刀在哪里,或者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想去集合,可他不知该去向哪里。

      他想加入战斗,可他不知该对谁。

      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好痛。

      “——不会让你逃到阴影里去的!”

      好痛,被谁定住了,不行,走开!

      “——你在干什么?!那是五五开羽织啊!是同伴啊!”

      四周吵吵闹闹地,大家应该都在拼命战斗,只有自己在这里偷懒,太不应该了。

      “——富冈!茶茶丸身上有让鬼变回人类的药!想办法放进去!”

      得动起来,快动起来。

      “——哥哥!”

      啊,是祢豆子,她在叫我。

      “——祢豆子快躲开!”
      “——小心!”
      “——富冈!”
      “——富冈先生!”

      眼看“炭治郎”鬼爪已逼到祢豆子近前,善逸只觉得心都快停跳了,下一秒就见冲上去的伊之助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而“炭治郎”的身影却突然顿住了。

      不对,还有一人。

      挡在“炭治郎”与祢豆子之间,被鬼爪贯穿了胸口。

      义勇呕出一口血,轻笑了一下。

      他是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的,原本砍向脖颈的刀锋骤然偏转,只砍下了一条胳膊,而后那迅速再生的胳膊便贯穿了他。

      也正因此,他们此刻距离足够近了。

      义勇借着这一瞬的固定,早已抛下刀抓起了茶茶丸送来的四支药,趁最后一块灼伤愈合之前全塞了进去。

      在刚才“炭治郎”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丝可能性,可他赌不起。不同于初遇的那个雪夜,实力悬殊的双方已互换过来,他可以用自己的命去赌兄妹俩的一个未来,却决不能拿在场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妄想。

      直到刚才。

      “炭治郎”冲到妹妹近前却偏转了爪风的那一瞬,他捕捉到了。

      富冈义勇或许不是个自信的人,但他于每个瞬息间作出的判断,却从来都笃定万分,那个雪夜如是,此刻亦如是。

      眼前面目全非的“炭治郎”仍在挣扎,想要抽出手臂,想要排出那些药。义勇仅剩的左手还埋在那创口中,攥住的药却只剩了三支,另一支已然排出,眼看落了下来。

      义勇无暇他顾,直接用嘴接住那药,撞了回去。

      微苦的药味在二人唇齿间泛开,和着不知谁的血与泪。

      手上已无知觉,想必那药已然吸收了。

      嘴里的应该也是吧。

      他看不清,两人唇齿已然分开,他却看不清眼前这张脸。

      他听到有人在哭,先是祢豆子,然后又有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唇边,咸咸的。是泪。

      “那个万一……”

      那个声音对他说。

      “——我做到了,义勇先生。”

      千年的战斗瞬息万变,而在真正结束的那一刻,很多人都还未察觉。

      仿佛仍在梦里一般。

      死里逃生的每个人,都做了很长的梦。

      有的梦到了离世已久的亲人。

      有的梦到了阴阳两隔的爱人。

      有的梦到了年幼早夭的孩子。

      义勇梦到了一把刀。

      一把普普通通的日本刀,被擦拭得很干净。可他不知为何,还在一遍遍地擦拭那把刀。

      忽然有只手握住他,让他停了下来。

      「不用了。」

      那只手的主人说。

      「一切都结束了,不用了。」

      然后他就醒了。

      少年火红的眸子近在咫尺,噙着呼之欲出的愧意与忽然亮起来的惊喜。

      “义勇先生……我……”

      “不用……”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用说对不起。”

      那时,看到少年一动不动跪坐在地的那一刻,他也在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是现在他却只想说——

      “谢谢你。”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谢谢你做到了。

      谢谢你,还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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