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元宝香》羽明明

56、第 56 章

　　夜深沉。
　　这间偏僻地段的大型便利店，往往在这个时候鲜少有客人光临，所以通常只有一名店员值班。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上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是一名身着黑色衬衫的女顾客在店里选购的情形。
　　他之所以注意她，起初是因为女子异域长相的美貌，但看着看着，他开始察觉到女子的异常。
　　她戴着蓝牙耳机，自言自语，手机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貌似在与谁手机通电话中。但她选购商品时，总会对商品指指点点，甚至还拿起来向身边空气做展示，就好像她身边有人和她一起购物一样。
　　然而店员看得清楚，她的身边，没有人！

　　辛小烛提着购物篮来到柜台结帐，见到收银员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待神经病一般防备，她终于停下和小桌的交谈。
　　毕竟，身边的小桌是鬼魂，并不是任何人轻易可见的。
　　提着一大袋零食汽水回到车里，小桌终于现了形，窜到了副驾。
　　小桌开了汽水，撕了薯片包装袋，吃得津津有味。
　　小桌是辛小烛养着的小鬼，买供品供养他本是天经地义，只是她略微嫌弃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
　　“就不能回到家再吃吗？看你吃这薯片碎渣掉我一车都是！”辛小烛抱怨道，这可是她新买的小车，自然非常珍惜。
　　小桌赶紧把薯片塞回袋子里，“好的，回去再吃。”却举着汽水不肯放，“我喝汽水行了吧，保证不给你洒了！”
　　辛小烛无奈，启动车子向家的方向行去。
　　不曾想，常走的路段正限行修路，她只能打着方向盘，绕路而行。
　　这一段路不熟悉，她便开启导航，哪知这导航也不给力，打开开关，没有半点声响。
　　辛小烛将车停在路边，摆弄着导航机器，却不得要领。便问：“小桌，这个导航什么回事？”
　　小桌喝了一口汽水，耸耸肩膀，“我生前都没开过车，我哪知道哦！”
　　辛小烛说：“那你保佑我这个导航快点回复正常。”
　　小桌问：“怎么保佑？”
　　辛小烛说：“问你啊，你不是鬼吗？”
　　小桌哑然，闭起眼睛，一脸便秘的模样，不知在干什么。但是导航真的有了反应，‘滋滋滋’地响着杂音。
　　“停下，小桌。”辛小烛突然喊道，她皱着眉头，透过车窗四望，果然看见马路对面盛世网吧的霓虹招牌。
　　“怎么了？”小桌问。
　　辛小烛说：“磁场异常，可能有人在附近搞事情。收一下你的气息，不要让人发现了。”
　　小桌顿时收敛了身上的邪气，变作透明，就连喝汽水的声音都变小了几分。
　　辛小烛拿起车窗前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拧上盖子就要启动车子离开这事非之地。
　　突然见到车窗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这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满脸风霜，头发已经花白。他一身褴褛，胡子拉碴，背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袋子里全是压扁的废旧塑料瓶。
　　他在车外，微蹲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辛小烛手中，所剩不多的矿泉水的塑料瓶子。
　　辛小烛愣愣地看着这位老伯，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老伯扯着脸上的肌肉，尽力挤出一丝讨好的微笑，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指了指辛小烛手中的矿泉水瓶。
　　辛小烛回过神来，赶忙把手中的瓶子递给了他。
　　老伯用着苍老的声音连声道谢，接过瓶子，将里面还剩下的一些水直接倒在地上，接着又将瓶子踩扁，扔进了背着的大口袋里。动作十分熟练。
　　拖着袋，刚走了几步，辛小烛突然叫住了他。
　　辛小烛抢过小桌手中的汽水瓶，里面还有半瓶的剩余汽水，一时心急，掐住小桌的下巴，把汽水全数灌进了他嘴里，直接给他呛红了脸。
　　紧接着，她又抓着小桌的衣领，把他像纸一般揉捏成团，塞进了汽水瓶里。不给小桌骂街的机会，她又给汽水瓶里塞进了一张‘隐息符’。
　　正时，收废瓶的老伯到回了车窗前，接过辛小烛从车里递出来的汽水瓶子。
　　老伯一连道谢数句，如同之前方式将汽水瓶踩扁收入大口袋里。接着，他背着大口袋，步履蹒跚地走过马路，向网吧侧门走去。
　　辛小烛和小桌有着他心通，此时心意相通，小桌不由埋怨起辛小烛的‘心狠手辣’。
　　辛小烛便连声劝慰，并许诺这次帮忙，供品加倍，小桌方才停止怨言。
　　小桌问：“你要我干什么？”
　　辛小烛不答，兴奋地反问道：“你知道现在背着你的是谁吗？”
　　小桌说：“收破烂的呗。”
　　辛小烛摇摇头，“他是唐东，这家盛世网吧的老板！”
　　那次后台收花，小桌找到送花的电话就是从盛世网吧打来的。为此，辛小烛曾去鬼街那间奶茶店买到盛世网吧的资料。
　　资料里显示，网吧的经营权的确是在一个名字叫唐东的人手上。
　　而这个唐东年少时曾是一名非常著名的赛车手，赢过无数的奖杯，资料中他在当年的照片里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与现状完全不同，若不是仔细看，辛小烛也不会认出他。
　　小桌十分意外，“你说这个捡破烂的是网吧老板，那这家网吧得多不济啊，老板都沦落成捡破烂的了。”
　　“我也觉得奇怪。”辛小烛说：“所以我才一时情急把你放进汽水瓶子，你进去帮我一探究竟。”
　　她又叮嘱说道：“我猜测，里面可能卧虎藏龙，除了有‘隐息符’辅助，你也要隐藏气息，可不要露出马脚！”
　　“行吧。”
　　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和塑料瓶子，得见唐东进到网吧里面，看网吧内部的豪华装潢和高端设备，且生意还行，并不像小桌说的那样不济。
　　唐东在网吧收集那些遗留在电脑桌上的废旧瓶，就这样在网吧里转悠了一圈，期间无人阻止，却又在不经意见，看到柜台那边的工作人员向他投来不屑或无奈的目光。
　　当收集废品的透明大口袋被放置在地面上，口袋里的视线下移，便见到唐东跪坐在地上，弯腰去拾那被扔弃在电脑桌下的废弃塑料空瓶。
　　只因瓶子深藏太里面，他便又趴在了地方，钻进电脑桌底去捡，那模样相当费力，又令人觉得他这样子很可怜。
　　“卧槽！”
　　突然间，对面电脑桌正玩着游戏的小伙子猛然受惊般地跳了起来。
　　当看到桌下从对面钻过来，只为捡垃圾的老伯时，他破口大骂：“老东西，你有病啊！抓我脚干什么？”
　　唐东连连道歉，解释只是捡瓶子，无意惊扰了他。
　　小伙子年轻气盛，一把将唐东从桌子底下抓了出来，“你这个老不死的！对不起就完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害我输了这个重要的比赛，怎么赔啊！”
　　唐东急得满头大汗，又不知怎么办，只能连连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不过看他这样也没有办法赔，小伙子怒从心头起，抡起拳头就要揍他。
　　外场通灵观看到此景的辛小烛着实紧张起来，要是唐东真挨上这壮小伙一拳，怕是一身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住手！”
　　最终是网吧的收银小妹看不过眼，出声阻止了小伙子的过激行为。
　　她上前叫道：“要是打架，我可要报警了！”
　　小伙拳头迟疑，没有落下，他是这间网吧的常客，收银小妹又长得非常漂亮，所以面子是要给的。
　　收银小妹也不会让客人下不来台，她说：“为了表示抱歉，送你七天黄金大会员，再加一个A套餐宵夜。可以吗？”
　　小伙子冷哼一声，“早和你说过，不要放这种垃圾佬进来。”
　　说完，狠狠推了唐东一把，唐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收银小妹也不解释唐东的身份，低头对唐东没好气地说：“都说了，有客人的时候不要进来，还不快回你房去。”
　　唐东忙起身，一脸歉意，似乎刚才跌倒时扭到了脚，忍住疼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去拾起自己的大口袋，拖着口袋向收银台走去。
　　路过收银台，唐东停住脚步，向边上的工作人员问道：“小天回来了吗？”那语气卑微至极。
　　工作人员回答他的态度并不算好，“没有，他这几天很忙，你可别给他添乱！”
　　唐东只好拖着他的废旧瓶子，向柜台后方的小门处行去。
　　小桌心通辛小烛，问：“你真能确定，这个轻易受到员工欺负的老伯是网吧老板？”
　　辛小烛点点头，但也很疑惑大家对他嫌弃与鄙视的态度。
　　又见，唐东打开后门，进入一条长廊，昏暗的长廊左右各有几间房，看样子或是杂物间之类，他推开其中一扇门。
　　房间不大，内设一张看起来并不舒适的铁架床，旧衣柜，破书桌。墙角堆满了一些外面捡来的废旧物品。
　　唐东坐在床边，从床头柜子里找出跌打酒，自己揉起扭到的腿来，因袋子被放在了地上，视线不见全屋细节，只听见唐东隐约断续的抽泣声。
　　小桌见屋里只唐东一人，便放下戒心，散作一缕气体，悄然飘了出来。
　　自持是鬼魂，普通人不可见到，他大方地舒展着筋骨。
　　那唐东果然十分悲伤，他擦完药酒，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药酒放回去，忍不住把那收藏柜子里的旧相片拿了出来。
　　照片里是他与两个少年的合影，他摩挲着相片，泪洒衣襟，呐呐唤着相片两个少年的名字。
　　“小天，阿兴……”
　　诡异之气悄悄近身。
　　小桌好奇，飘在唐东身后去看那照片，顿时大惊叫道：“唐极乐！”
　　“回来！”辛小烛大叫一声，控咒生生将小桌从敞开的窗户里扯了出来。
　　同时间，唐东的房间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我不是说过，隐藏气息吗？你丫差点让人发现了！”辛小烛揪着小桌的耳朵教训道。
　　小桌连连叫痛，并表示知错。
　　辛小烛便也不多指责，问：“刚才照片里那两个少年，哪一个是唐极乐？”
　　小桌也愣住了，毕竟相貌一模一样，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唐极乐。
　　辛小烛也知他为难，没有追问，只是说：“据我得到的资料，唐东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叫唐乐天，一个叫唐兴极。从名字看来，我就怀疑他们其中某个就是唐极乐，但我并不曾见过他本人，不敢确定。如今你认了出来，那么就可以断定唐极乐的爸爸就是唐东。”
　　小桌瞪着疑惑的大眼睛，“原来他也有父亲啊？”
　　辛小烛摇摇头，“他没爹的，他石头里蹦出来的！”说罢，白了小桌一眼。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典蜡。
　　接起一听，典蜡开门见山，“你快离开盛世网吧。”
　　辛小烛左右张望，并无见到典蜡身影，“你怎么知道我在网吧附近。”
　　其时，她已有不妙的感觉，便启动引擎，离开了这条街区。
　　开着车，电话未挂。
　　典蜡说：“那间网吧的里外都有玄青宫的人潜伏调查中，其中一个是玄灵堂的师兄，你们见过，他就在附近，认出你了。”
　　“哦？”辛小烛回想起刚才网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却不知哪位是玄灵堂师兄。她说：“你放心，我并不打算进去。我在明，他们在暗，要是进去了，必定打草惊蛇，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已经离开了。”
　　典蜡说：“唐极乐这个人我们一直在调查中，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你凡事不要轻举妄动。”
　　辛小烛笑道：“放心啦，我有分寸。”
　　“嗯。”典蜡又说：“小心开车，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挂了电话，副驾上的小桌不由打趣道：“这个典哥很关心你啊，你们谈恋爱啊？多久了？要不要我这个小鬼保佑你们顺顺利利啊？”
　　辛小烛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乱讲，打死你！”
　　一路回到家，十分顺利，但美中不足，是小桌太过唠叨。以前关系生疏时，以为他是个内向的人，现在相熟了以后，发现他废话也挺多的。
　　回到家，机器人白白听到动静，咻咻前来，发出疑问：“主人，你怎么那么快又回来了？”
　　辛小烛对它的说法有所疑惑，当路过开放式厨房时，她的心猛然一跳。
　　只见水池旁原本空无一物的餐具沥干架上，现今多了一个洗得干净的空盘和一柄小勺。
　　她走近细看，那盘子已经沥干了水分，但是悬空的盘子底下的水分还未曾干透。忙转头问白白，“刚刚谁来过？”
　　白白轻巧回答，“刚刚只有主人回来过！”
　　辛小烛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连忙打开白白监控录像。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的家门被人打开。
　　白白如往常那样，移动上前，欢迎主人回家。
　　然而在显示屏里，白白迎向的人，却不是辛小烛，而是一个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