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白（修订版）》零团子

30、（三十） 真相

　　刀的明晃、血的艳红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然，紧握钢刀的手却没有因那触目惊心而有半丝松懈。
　　不能放手！若非在千钧一发之际捏住钢刀，只怕白玉堂早已一刀毙命。即使如此，刀尖仍刺入颇深。因为他可以清楚感受到拥抱着他的白玉堂因那突来的剧痛全身一僵，随后战栗久久不止。
　　展昭眼中滚动着狂澜般的怒涛，那不是杀人的眼神，却让来人被他气势逼人的对视乱了方寸。
　　刀尖刚离身，白玉堂趁势就地一滚。翻滚同时，云浪离鞘，劈开紧跟而来的一刀。避过生死，白玉堂却被这刀的刚猛加上自身伤势震了出去。
　　“……是你？！”以剑支地，白玉堂愤恨瞪视着立于面前的苏白。
　　“怎么，没想到是我？”
　　戏谑的眼神，令白玉堂一阵羞恼涌上心头。怒极，眼神倏地转冷，透不尽咬牙切齿，竟化作狂笑：“我怎么可能想不到你？除了你这无耻之徒，这神权山庄还有谁会背信弃义使这种卑鄙手段？”
　　“卑鄙？”苏白冷笑不绝，“对，我是卑鄙。从我毒杀萧冉城开始，我就已经抛弃了所谓可笑的君子之心。如果我现在还是君子，也不过是个伪君子——这是不是你想说的？不过你不要忘了，背着展昭与我私下交易的是白玉堂你，你也不过是个摆脱不了私心私欲的俗人。这世界上之所以有骗子，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会被骗的蠢货。怨不得我。”
　　“你……。”怒火中烧令白玉堂愤慨地几乎要冲过去拼命，被扑来的展昭一把拦抱住。“白兄你不要冲动！”
　　看向苏白，展昭道：“苏白，你究竟想怎样？”
　　视线扫上那因发怒而绷紧的面孔，许是刚解□□尚未恢复，展昭脸色依旧苍白。那虚弱的破碎感，令苏白眼中的戏谑如冰化水消失殆尽。眸子深处跃动起一抹眷念，须臾又在刹那转冷，最后仅剩的明亮亦沉湎下去，化作一滩死水，寂成一片枯槁，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解药，你可吃了？”冷不丁地，苏白问出这样一句。
　　不待展昭回答，他突然抚额大笑：“我怎么会问你这么傻的问题？看你刚才千钧一发阻止我杀白玉堂，我就该知道。”按在额头上的手慢慢下滑，下抹时转瞬变了脸，勾出一抹邪笑，“不过，难道你一点怀疑也没有？你就这么相信我给你的一定是真的解药？”
　　白玉堂听到此处，心念急转。想到苏白为人，不由心中一颤，欲开口追问却被展昭以眼色阻止。展昭十分平静，眼眸中亦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他肯定道：“你不会给假的，除非你已经不想要七不猎杀拳了。”
　　“七不猎杀拳？”苏白拿出怀中的蓝册，“现在不就在我手里？”
　　“不，这本是假的。”
　　“展昭，你就这么自信？”苏白哈哈大笑，瞥向白玉堂的眼神中只有嘲弄，“让我告诉你好了。那个你自以为最值得你信任的人，已经出卖了你。他把这本真的交给了我，陷你于不仁不义，陷神权山庄于万劫不复。不过你不能怪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因为他说他不想再看你受伤，不想你再被牵连。他对你，好到我都觉得感动了。话虽如此，我却知道其实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他对你……。”
　　“苏白你住口！！！”白玉堂咆哮起来。他不知苏白要说什么，他只知自己一定要阻止。“你这混蛋！你破信在先，暗算我在后，现在还胡说八道、挑拨是非？我饶不了你，我……。”
　　不顾展昭阻拦，白玉堂依剑猛地起身。可他才急跨一步，突然胸中一搐，一口血呕出，身子摇晃着便是“扑通”跪倒在地。
　　“玉堂！”展昭大惊，从后一把扶住他，急问：“你怎么了？”
　　“我……。”看到展昭对自己露出如此焦切的关怀之情，白玉堂只觉被自身离叛的无颜压住心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你不要上苏白的当。他明知你适才输了许多真气给我，才故意拿话激你，好令你气急攻心。”
　　“可是我……。”
　　白玉堂曾以为他的做法没错，即使现在他也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展昭，身体上的痛远不比心中的痛。白玉堂别开脸。他不敢看展昭关切，亦不敢对视接下去可能呈现的惊愕或痛心疾首。这种事，与其从他人口里说出来，不如他先一步自呈。
　　“苏白没有说错，猫儿，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不管理由是什么，不管说辞多么冠冕堂皇，事实是我的确愚蠢地将七不猎杀拳拳谱的真本交给了苏白。我拿了左边的，去交换解药，我也答应了他事后会把你带走。我以为他至少还会有一点良知，会遵守君子协定，谁想……。”
　　话已经无法继续。望向展昭的眼神闪着展昭从未见过的张皇与愧怍，白玉堂此刻蔫头巴脑的模样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懦即来的斥责，又透着点小心翼翼，期盼对方的谅解。
　　可是意外的，斥责未至，展昭先是缄默良久，随后平静道：“我明白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柔声轻语，却绞得心更痛不堪言。
　　白玉堂一把抓住展昭双臂低吼：“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就是拜托你不要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你这算什么？认为你所托非人吗？”
　　“白兄……你不要误会。”
　　“你让我怎么不误会？我骗了你！”
　　“不，是我骗了你。”展昭抢道。见白玉堂眼中露出不解，他转头不看他，反而望向苏白。他问：“我想你应该早猜到这本是假的了吧？”
　　苏白道：“倒不是早就猜到，我之所以放你们走，当然是为了拿到真正的拳谱。只是之前听白玉堂说是你授意本要给我假的，可见整件事必在你掌握，我这才有所怀疑。只因我比你想象地更了解你展兄，你心思缜密，从来不是好对付的角色。白玉堂想骗你，比登天还难。而你想骗白玉堂，只怕易如反掌吧。”
　　“什么意思？”白玉堂愣神。
　　“对不起白兄。我知道你我交情深厚，若到逼不得已，你即使牺牲性命也会设法来保全我。所以，我并没有把握你拿的拳谱是真是假。因此我告诉你的那两本都是假的。无论你拿哪一本给苏白，他都不会得到七不猎杀拳。而且……根本就没有真的拳谱。所有招式心法都记在我和萧兄脑中，写一本真拳谱只会徒增事端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玉堂有些难以接受。
　　展昭垂首黯然：“我很了解你的性子藏不住事。所以我以为……欲先骗敌、必先骗己。”
　　“所以你干脆连我也骗，是吗？”
　　明明知道展昭没有做错，他真正要欺骗的是苏白不是自己，但……潮水般的抑郁感还是难以抵挡，将他淹没，沉入湖底。
　　其实他懂的，展昭与他不同。他容易顺着内心冲动而为，而展昭则极度理智大局为重。再者，他又有什么资格埋怨？是他先瞒着展昭改拿真拳谱，没想到臭猫简直是他肚里的蛔虫，连这点都设想周全，没有给他懊恼的机会。想到这里，突然又能释怀。
　　“不用说了，我懂你。”白玉堂挤出一丝笑容，打断展昭的解释。他的手攀上展昭肩头，紧紧抓着，那是朋友彼此的了解与体谅，亦是他对他难以说清的心的嗡鸣。
　　不合时宜的掌声响起，苏白笑道：“情义无价啊。只是，这么肆无忌惮地把我晾在一边，不好吧？”
　　白玉堂横剑挡到展昭身前，怒道：“苏白，你想做什么只管冲你白爷爷来。有我在，休想动猫儿半分。”
　　“若是英雄救美，白兄你这话倒也听着豪气。只可惜，你要护的是个男人，而且功夫才智俱不在你话下，这话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不合章法了。”
　　“你究竟想怎样直说，少在那里拔来报往穷拐弯子。”
　　“我想怎样白兄不明白吗？”苏白嘴角划出一道阴冷的邪笑，眼中迸出杀机。“解药，如你所愿，我给了。你却没有拿来我要的东西交易。如此，我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来收取替代品了。”
　　白玉堂明白苏白言外之意，冷笑：“想要我的命？我怕你拿不下。”
　　“拿不下也得拿。没有拳谱，我不可能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神权山庄！”
　　钢刀闪耀迫人厉芒。是杀气！伴着内力灌注，弥漫整个山洞。
　　白玉堂不敢大意，半跪着摆出架势，全身神经已然紧绷蓄势待发。
　　这一战，避无可避。
　　这一战的结果，影响一切。
　　只是，谁先出手？

　　等，所有人都在等。
　　苏白等的是白玉堂身后的伤势。白玉堂等的是展昭授意，他已擅作主张了一回，这次当与展昭同心。至于展昭等的什么，让人琢磨不透。
　　“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人灭口？”展昭突然发问。
　　苏白压下复杂的眼神，喟叹道：“因为我所做的是要报复神权山庄的人，而不是毁了这里。神权山庄还将作为武林历史最悠久的武林世家继续存在下去，它是不可消亡的。”
　　白玉堂感到不可思议：“你要保全神权山庄？”
　　“我当然要保全。因为……我才是神权山庄真正的后人。”蓦然顿下，他嗤笑数声，漠视展白二人讶异的目光，又道：“告诉你们又何妨？其实真正窃世盗名、欺师灭祖的是萧冉城那老东西……不，他不叫萧冉城，真正的萧冉城早就死了，我爹十八年前就是被他杀死的！！！”
　　“什么？！”几乎异口同声，展白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怎么，你们觉得意外？觉得难以置信？一个世人有口皆碑的堂堂大侠、武林师祖，居然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那老家伙曾经只是我神权山庄的弟子，但他不知感恩，不但杀了我爹，还夺走了神权山庄的所有。那时年幼还懵懵懂懂的我，只能被我娘送到偏远的地方藏起来。直到我娘死了，我才改名换姓千方百计地进入神权山庄，我要的就是一个公理，我要亲手向老天讨回这个公道。”
　　“所以……你毒杀了萧老庄主？”惊人的内幕，让展昭倍感困惑。
　　“是我杀的，陆通，洛震海，所有该死又或不该死的人，都是我杀的。因为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神权山庄的当家必须是真正的萧家人。”苏白他看向二人，冷笑不止。“所以，我不允许你们破坏我的计划，也不会让你们毁了神权山庄。本来这是江湖恩怨，自大宋立国起，朝廷就默许不会干涉。偏偏你们适逢其会，还多管闲事、自作聪明，如今又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我很小就懂了一个道理——只有死人，永远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