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上尘》丙戌裂帛

1、烽火望城楼

　　秦城一月，全然没有新年欢愉的气氛。战争却是打得火热。只要攻下秦城，这东北命脉可就尽在掌握，控制了东北，全国也就差不多是掌中之物。
　　为首的年轻军官扯了扯缺水发裂的嘴角，丝毫不在意渗出的血丝，使了全身气力：“进攻！”声音雄浑有力可仍透着一丝稚气。按照总部的话说“一个孩子还真能立下大功？他要是能拿下秦城，他哥的命，它全家的命，我符光季全力保下！”就因这一句带着几分看不起的玩笑话，十九岁的许弋扛起了枪，竟一路咬着牙带着宋军打到了秦城城门口。
　　远远望去，秦城一片灰蒙蒙的死寂，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和肉烧焦的味道。战火蹂躏碾压后的城门大抵都如此。许弋把身子藏在一个土堆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被灰盖了厚厚一层的头顶，良久抬了抬手，示意军队停下埋伏。屏气凝神着仔细观察敌方动向，准备攻城。
　　呼吸之中，忽闻一丝如这硝烟般飘渺的曲调：“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隐隐约约似有人在唱戏，听不大清，咿咿呀呀时断时续，更像是从已连续打了三天仗的许弋梦中传出来的。听得他竟有些脑袋发沉昏昏欲睡。许弋稍定心神，缓缓抬起了手，准备下令攻城。蓦地，一袭红衣猝不及防撞入许弋眼底，娉娉袅袅的一道倩影。“赢得沙场战俘寒……”许弋抬到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下，睁大眼睛望向了城楼。只见那残败的城楼早些时候燃起的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仅剩阵阵黑烟，把那袭红衣包裹其中，红衣随着浓烟飘扬，别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唱词还在继续，许是重新改了调，曲调中除了凄婉还参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带兵不满一年的许弋哪见过这种景象，竟是被惊得一时忘了下令，只专注的望向城墙的女子。及腰的长发，随着身段变换轻轻摆动，略显生涩的动作却有别样风情。一把胡琴，弹醒了这东北平原上凛冽的风，生生刮疼了少年军官痴迷发直的双眼。
　　清醒过来许弋重新挥了挥手，“进攻！注意城楼上的女子，要活口。”这奇异的曲调没来由的勾起许弋这些天压抑许久的情感，可又想到了许家满门，一股厮杀到底的豪气猛然腾起。重新下令，更加坚毅笃定。
　　兵临城下，城门只喑哑□□一声就毫无招架之力。重新打起精神的宋军及许弋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城内破败不堪，与城外战场别无二致。一样的满目疮痍，哭声混杂着喊叫声。竟有人抢在他们之前先发动了战争。“攻下之后却不占领，又不屠城。难道是抢劫？那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许弋开始发懵，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回首看向城楼。
　　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城楼上的女子略低头看向许弋。唱罢最后一句，女子款款走下了城楼。走到许弋面前，许弋周身护卫纷纷抬枪，怕着女子行为不轨。若说城外遥遥一见带给许弋的是震惊，那现在城内的近距离对视带给许弋的就是无比的惊艳。
　　远山般的弯眉，半藏在额前发间，双眼似含笑，眼底清澈得像是笼了入冬前那个清晨的湖面光景。红唇似笑未笑，光是眉眼间好似含了江南所有美景，而眉与眼角间的一颗痣与一股子清冷的气质却让江南飘起了烟雨。“简娉在此恭候宋军”微微欠身行礼，再起身时，简娉收起了所有温婉，定定看向宋军长官许弋。冷冽的语调和阵阵黑烟呛得许弋心脏跳快了几分。
　　如此简短的介绍，让许弋不免有些慌乱 。“你是何人？城中可是遭了什么变故？” 许弋轻声询问。“郢城一个戏子，随班主来这秦城唱戏。却不想刚入了城就碰上秦军烧杀抢掠。”“哦？郢城戏子？”许弋挑了挑眉，环顾四周找了一个略干净的地方坐下，“那你为何又在城楼上唱戏？” “只是叹乱世罢了，想着与其被乱军杀死，还不如唱完最后一场戏纵身一跃来的痛快。”简娉双目低垂，掩住了眼底的悲痛伤心。许弋惊叹于她的胆识，“嗯，相比之下，后者确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你说秦军干的？你怎么确定是秦军？” “军旗上写着。”见她不愿多说，就吩咐下去手下检查秦城，占领指挥地。
　　“你可愿跟着我？”走到一半时，许弋突然折回来，没头没脑的问了这样一句话，问完自己却开始发懵，简娉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略加思考，简娉笑了笑“如今秦城已然这幅样子，我也没有别处可去。”许弋只是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简娉在原地，收起了刚才客气的笑容，盯着许弋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