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一百年》阿D

32、chapter 32

　　穆家大宅，一片死寂。
　　大宅的会客厅阶梯下，堆积着穆家家仆们的尸体。
　　年轻的几个女孩儿瑟瑟发抖，被包围在日本人之中，她们的至亲皆亡，等待她们的命运，将是一场比死亡更可怕的灾难。
　　穆莲面容沉寂，站在那几个女孩前面，同样被包围在日本人中，他的肩膀被斜斜的划了一道，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马甲和衬衫。地上打开的匣子，是他的父亲穆子旭的人头。
　　佐藤原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听唱机里放出来的古典乐，他穿着马靴，地上暗暗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点点溅落在马靴的鞋底，渗透，他擦拭着刺刀上的鲜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大约是在什么时候，我见过你的那位藏起来的公主。”佐藤原看着瑟瑟发抖的家奴：“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所以穆大少爷不为所动是吗？”佐藤原仿佛有些颇感无趣的说道：“若是普通人，只能跪下来求饶，但是那丫头好像很不一样，啊，她弹的就是这首曲子，无懈可击，堪称完美，啊啊，好可惜，为什么这么好的钢琴，竟然是个□□人弹的？穆莲，你是发什么疯，你要在贫民窟里培养一个钢琴家吗？”
　　佐藤原一边说，一边低低的笑了起来，喝了一口桌上的酒，仿佛有了三分醉意，继续道：“之后我对她说，喜欢她的手。你猜结果怎样？那丫头二话不说，自己跑到窗边用玻璃把手砸了。我还没说话呢。穆莲，真的很可惜是不是？不过，看着我俩也有十几年交情，虽然你这个家教不太称职，但好歹我也给足你面子，让她活着留在镇上，既然要谈条件，让我放走了小鸟，你也得拿出点交换的诚意是不？”
　　穆莲的心陡然一震。
　　“你杀了我父亲，却还要和我以交情相称？你杀了南孚村上百人，以及我穆家家仆上下几十人无辜性命，还指望我以诚意相待？”穆莲声音微冷：“佐藤君，我穆家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什么传世宝藏。怕是你错信了小人。”
　　“穆少爷，倘若别人说不知，那或许果真如此，但你这一说，可就让人太为难了。”阮玉都小眼睛转个不停，进了宅子就没见到自己那个死气沉沉的儿子。也罢，免得卷入是非！这佐藤大佐性情阴晴不定，难以掌控，还是早点追查宝藏的下落，事息宁人为好。“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入幕之宾那珊泽姑娘，还有雪大美人，你敢说她们也不知道宝藏的下落？”
　　“几日前雪夫人已经下落不明，至于珊泽————恕我无可奉告。既然我父亲已死，穆家做主的人是我。佐藤君，放过不相关之人，我的命任凭你发落。”
　　穆莲此话一出，家奴们嘤嘤的埋头哭了起来。他冷冷的站在阶梯上，他虽受伤，却毫无畏惧之心。
　　佐藤原讥讽一笑，把酒杯抛在地上，走向穆莲，他抽出腰间的鞭子，横空就是一鞭，穆莲耳力确是极佳，他冷峻的眉头微皱，握住了那粗长的马鞭，佐藤原的目光随即变得非常残戾，他拔出刺刀来，横空就是一记紧接而来。穆莲迎着那刀锋的冷寒，却不躲不闪——————
　　可以杀，却不能辱。穆莲这小子，真是个傲慢的性情。
　　“万万使不得，现在可不能杀了他呀！”阮玉白了一张脸。
　　“宝藏，需要穆家家主之血。”
　　阶梯上，有一个声音淡淡的传来。
　　佐藤原及时收刀，刀锋离穆莲只有几寸，众人抬头，见到不施脂粉却貌美如花的珊泽，仿佛对那些尸体视之无物，这女人看似弱不经风，美得简直有几分妖异的味道。
　　佐藤原细细的打量那个女子，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惧色。这可以说是嗜杀暴乱之夜，这女子出现在这里，对这里发生的一切看上去倒像是漫不经心。
　　“你就是穆大少爷的未婚妻？”佐藤原玩味的问：“你知道宝藏在哪里？”
　　“刚好发现，就闻到大宅的血腥味。”珊泽嚼起美丽的唇，将头衬在台阶上，“很可惜，试了半天也无法打开机关，我想，也许是少了穆哥哥的血。”
　　“喔。”佐藤原想了片刻，收起刀来，“那劳烦珊泽姑娘带路了。寻了宝藏，我把这穆大少爷卸了胳膊断了腿，绑在你的床上，任凭你发落，届时，你就是穆家唯一的家主。”
　　阮玉现出恼恨的神情，珊泽微微一笑，看着穆莲：“那道不用，穆哥哥还是如今这般模样好。只是请军官大人届时好好照顾穆哥哥的宝贝爱徒才是。”
　　佐藤原看着穆莲，了然一笑：“那是自然。”
　　“你们皆因宝物传言而来，却没有想过打开的秘密或许不是无价之宝，而是一场大劫？“
　　穆莲站在台阶上，倏然沉沉出声。
　　“若这秘密果真值钱，又怎能永远暗无天日？”佐藤原抓起穆莲身后最小的家仆，那年纪轻轻的女孩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佐藤原手微微施力，扣住那女孩细细的脖子竟然生生被拧断了：“穆莲，你也知道我耐心有限，如果还想留几个扫地的奴才，赶紧带路。你要玩什么花样，我可是忍不了了。”
　　佐藤原眸光里透出一种震慑的杀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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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家老宅的山道，阮天放策马狂奔。
　　他紧紧护着前面的钟娅海，日本人的轻骑在后面追逐。
　　她周身冷汗淋漓，忍耐着颠簸带来的疼痛，耳畔的风呼呼而过，她只求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前方有浓浓大雾，马匹竟然开始嘶鸣，放慢奔跑步伐，只听得一声枪的轰鸣，身下马匹被射中，悲惨的嘶嚎颠簸，他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灌下马来，在地上翻滚之中，他将她推到黑暗的树下，他一把拔出腰刀，黑暗之中，油灯翻到地上，灯油四溅，日本人的火把近前，黑暗中听到叫骂声，只见他缠斗与那些人，然而他被子弹射中，仍然勇猛抵抗，这最缄默的守护人，他如此英勇，毫无畏惧，只为了一句嘱托，一个约定。
　　他全身是伤，他的短刀被击落在泥土之中。日本人笑骂着将他围在中间，她只能在那黑影之树的泥淤中困难的爬向他，她本就没有多少余力，但，她眼中是那沉沉战斗的黑影，日本人如同捕兽一般围困他，想让他慢慢折磨致死，他中了枪，负隅顽抗，他击伤一名日本人，引发他们的杀性，那些日本人一个个拔出刺刀，一剑剑刺中他的身体，她见他倒在地上，黑夜中与她目光对视，她是那么痛苦，她无惧的爬向他，她颤抖着在黑暗中咬牙拾起他被击掉的刀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志，让她紧紧的攥紧那把凶器，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生死关头，或许是因为他的鲜血，她如同小兽一般扑向那个日本人，将手中的短刀送入那人的身体。
　　那人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因为没想到她的突然扑出，他握着腹部的短刀不断嚎叫，阮天放的目光瞬间流露出惊痛，他并不知，这一刻，她早已决定和他一同死在这里…………
　　他只感觉到自己身后一阵飓风呼啸，那日本人狠狠的说一句什么话，下一瞬间，他扑向她，紧紧的抱住她，将她扑倒在泥土里，护在自己身下。
　　“放开我吧……………………”
　　未完的话语消失在她的唇间。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阵撕裂的剧痛————————
　　黑夜沉沉，那无数穿梭的火把之中，她看见死神………………
　　日本人的刺刀从他的肩膀，穿透了他的身体，那把黑暗中闪烁光芒的凶器，从他的身体之中，又送入了她的心脏。
　　他紧紧抱着她，并不松手，接着，那很多刺刀一刀一刀，割入他的身体。他的唇中咬出了一口鲜血，滴落她的脸颊，他紧紧护着她，一声不吭。
　　她仿佛看见他抿唇，隐忍不发…………这是多么艰难的一刻，他竟然…………无悔…………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炸裂开，一切错乱，他睁着眼睛，维持着不变的动作，他目光如炬，十年中竟然没有一次如同今日今时这般清晰。
　　他的血，是那么热，如同烙铁，一滴滴打在她的血肉里………………
　　不甘………………是那么的不甘心………………
　　大家………………都死了……………………这是诅咒，还是怨毒………………？？？
　　不甘…………为什么这一刻，只是这样无用的，被保护的，自己…………？
　　她口中吐出点点鲜血，在这弥留之际…………
　　不甘心………………死在这里………………不甘心……………………
　　大家，都将死去………………
　　有没有，有没有祈愿？？？如果有，她愿意用一切换一个昨天…………
　　有没有………………
　　黑暗之中虚无缥缈。
　　“再多一点………………”
　　“呼唤………………再多一点………………”
　　“容器…………在呼唤……………………“
　　“……………………”
　　黑暗之中点点轻吟。
　　不甘心……………………她恨………………恨命运………………
　　黑夜之中倏然的狼啸，暗夜之中出现了紫色无数的幽光，日本人的马匹乱了，一时之间这林中道路变为另一个修罗场。枪声此起彼伏，树林中的野兽呼啸而出，那些凶猛獠牙的野兽，有着无惧刀枪的速度，扑向一个一个的血肉躯体，枪声此起彼伏，接着，是惨叫与血腥，獠牙撕碎生命，这些肆无忌惮的日本军人，下一刻就果腹狼口，他们虽造了无数杀孽，但却不知自己也死无全尸。
　　林中雾气一点点弥漫，直至，一切恢复平静。
　　迷雾之中，有人踏雾前来。
　　那人的足，静静立在她跟前，拔出那把刺刀的一刻，阮天放的身体静静的倒在地上。她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来人，更多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她睁大眼睛，不肯合眼，盯着那人，月上中天。
　　那人目光怜悯，道：“你安心的去吧，娅海妹妹。”
　　她摇头，屏着最后一点气息，双眼含泪，眼泪全是点点红色鲜血。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见到樱子被杀，阿雅死，天放死，她不甘心………………爱她的，因她而死，她不甘心，她还没有走到他跟前…………
　　绝望…………悲苦………………
　　林中的野兽并未散去，停留在两旁的道上，眼中散发幽光。
　　那人是月。
　　与穆莲相似的眼脸，她弥留之际，贪看着，不肯离去。
　　那人看着四周沐浴的鲜血和尸体，悲悯不已。她胸口破了洞，鲜血潺潺涌出。她早该死去，却强撑着…………
　　“这些怪物受到你的召唤而来，你本就是有力量之人，被选择之人。”月微微俯身，压住她的伤口，看到她右手的刻印，淡淡发光：“娅海妹妹，你若不肯安心离去，你选择的道路，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要…………救他………………”
　　她嚼着血，一字一句。
　　她不能死………………
　　“即使你选了，也不一定会改变命运。”月抬头看着月亮的血色，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袍。
　　“………………求你………………”
　　月凝视着她，她痛苦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面容。这总是让他意外的孩子，有着最坚固的灵魂和执念。
　　她的道路，他也看不清………………
　　他犹豫再三，终于是抓住了她的手。

　　“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去走这段路了。仪式之门已感受到你的呼应，为你开启，我暂借你一点力，助你走到那时刻去吧。但，你将来活着的每一刻，或许都会为今日今时的选择，后悔万分。“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头缓缓从地上托起来，在月光下，他嗅到她全身诱人的血气的芳香，她只感觉到，他的唇在她的颈边，冰冷寒凉。下一刻，他尖利的牙齿，缓缓刺入她的颈部，他…………咬了她…………
　　她痛得无法发声，只觉得她的鲜血，抽离了她的身体，但，全身又以一种怪异的速度，失去了知觉和温度。
　　红月………………
　　她全身仿佛包围着熊熊火焰，燃烧着伤痕，燃烧着寸寸肌肤…………那种犹如炼狱生不如死的知觉，瞬间将她整个的吞噬，………………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