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记》烛星

8、外篇——龙渊

　　写在前面：由于越古老的历史越众说纷纭，而且传说更是各执一词，所以龙龙写的以历史为原型的故事由于收集资料的出处、个人感情（对于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欣赏风格和好恶标准）等问题，可能和大家在别处看的有很大的区别，比如龙渊剑究竟是欧冶子铸还是欧冶子和干将合力而铸；以及龙渊究竟是属于吴国还是由越王献给楚国还是楚王命人所铸。所以请各位看官只以欣赏故事的心情来看，而不是考据故事里面的人物和细节究竟是不是真实。
　　外篇——龙渊
　　吴山开，越溪涸，
　　三金合冶成宝锷。
　　淬绿水，鉴红云，
　　五彩焰起光氛氲。
　　背上铭为万年字，
　　胸前点做七星文……
　　——唐•李峤《宝剑诗》
　　《越绝书》云：越名匠欧冶子铸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洒道，雷公鼓橐（tuo，二声），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于是欧冶子因天地之精，悉其技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
　　“大刑三，小刑二：即后世所传的稀世宝剑：湛泸、毫曹、纯钧、鱼肠、巨阙。
　　I 铸剑
　　公元前492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欲出师伐吴以雪前耻。此时，越楚为盟，有约一方有事，另一方当鼎力相助。于是勾践遣使去楚以商出兵之事。
　　当时，因越据有传说古代传说中昆吾世居之地，传说中的昆吾之山，乃黄帝铸剑之处，金石之精所出——虽然昆吾之山已经淹没在历史中无处可寻，但越地一直是名师辈出，越的宝剑也是天下的珍宝。楚王因此提出了一个条件，出兵可以，但是希望可以求得一柄名师名剑——愿以万军换宝剑。
　　使者回国，消息传到勾践耳中。
　　摒退左右，越王独自一人漫步房中。楚王所希之剑，无外乎自己面前由父王传下来的五柄宝剑之一——湛泸、毫曹、纯钧、鱼肠、巨阙。
　　……
　　当年，勾践的父亲越王允常曾请遍游诸国的薛烛观看自己的藏剑。薛烛是秦国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已经名动列国，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相剑大师。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薛烛来了，宾主一番客套寒喧之后，就带着随从来到室外宽阔的露台之上。露台高达数丈，气势舒张，光线充沛，专门用来看剑赏刀。落座之后，越王心想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阅剑无数，一般刀剑肯定难入他的法眼，就叫手下取来了自己颇为得意的两把宝剑：毫曹和巨阙。薛烛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随便地说了一句：\"这两把剑都有缺点，毫曹光华散淡，巨阙质地趋粗，不能算宝剑。\"说完还在温暖的阳光里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允常又令左右捧出一柄剑，薛烛观后，很长时间沉默不语，直到越王催促才说：“鱼肠，纹理逆行，杀气甚重，佩者必杀父弑君，望大王慎藏之。”允常颇感意外，而且听到鱼肠如此不祥感到很晦气，挥挥手令人把它打上封条，收好，他觉得很没面子，想了一想，一咬牙，俯在一个贴身侍从耳边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侍从率领几百个铁甲武士护送一把宝剑来到台下。薛烛感到好笑，问道：\"大王这么兴师动众，拿来的是什么剑啊？\"
　　允常对薛烛的态度有一丝不快，他没好气地吐出了两个字：\"纯均\"。
　　只听见\"咣啷\"一声，薛烛从座位上仰面摔倒，束发的金钗掉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面色突然凝住呆滞。好大一会儿，才突然惊醒，只见他疾步跑下台阶，来到剑前，深深一躬，然后又表情肃然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从侍者手中接过宝剑，小心翼翼地敲了几敲掂了几掂之后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过了好久，薛烛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样的气势，也只有纯钧配有啊！\"越王点了点头，得意地接着说道：\"有人要用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来换这把宝剑，你看行吗？\"薛烛连忙说道：\"不能换。\"允常做作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为什么？\"
　　\"此剑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为铸此剑，千年赤堇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水涸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大师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剑已成绝唱，区区骏马城池何足道哉……\"薛烛激动地大声对道。
　　……
　　不能许巨阙和毫曹，楚王，贪者也，得此一定会复求更佳；鱼肠，不祥之剑，先父严令深藏务使其现世；纯钧，无价之宝；而湛泸——相传佩带此剑者，可以折冲伐敌，“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此乃安邦之剑，更不能离开自己左右。
　　但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自己卧薪尝胆以示不忘国仇。一切准备就绪，夫差正迷于西施和郑旦，正是雪耻良机，怎能贻误战机？
　　“来人！”勾践道，“宣欧冶子！”
　　II 七星井
　　欧冶子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只是由于所有人都这么称父亲和父亲的父亲，自然也这么称呼自己，久而久之，已经没人知道他原本究竟叫什么名字了。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自己的父辈，面对现在手边连一块上好的矿石都没有，让自己以何铸剑？不由得，头痛不已的他又深深叹了口气，坐在还留有余温的剑炉前叹了第几口气。
　　“打扰了，师傅！在下一路远行至此，请问可否讨碗水喝？”有人在自己头上说话。
　　他抬头一看，一位青衣少年正在自己面前拱手道。
　　他点了点头，请少年坐下，去水罐里面倒了碗水递给少年。“多谢师傅！”少年接过水碗。
　　“公子一路风尘，不知要去往何处？”下意识地，他随口问道。
　　“在下一路游历，欣赏名山大川，风俗人情，适逢过越，久闻吴越宝剑乃世间瑰宝，不知此行是否能见到一二——”少年说。
　　“世出神兵，皆为王所有——”看着手边一把尚未打磨的剑，他突生感慨，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心情下沉了更多，曾经立志向先辈一样铸炼神兵的愿望也一下子似乎远去了很多，“但是神兵于世，随王征伐，所到之处尸山血河，流血漂杵，祸害天下苍生……唉！”
　　“师傅不愿自己所铸之物制造杀孽，为何不改铸犁铧？”少年放下水碗，笑着说。
　　“君者，甚于虎也——我不铸剑，则我一家老小，乃至这里所有人都性命堪忧！”
　　“师傅既已明了，为何仍叹息不断？”少年微笑着说，“即使神兵不出，战事亦不能免，非剑之过错，人祸也——即使昔日黄帝无轩辕，亦可胜蚩尤，天人所向……”
　　“公子有所不知，良剑自然要求选料上乘，昔先祖为铸剑，周遭山林早已寻遍，欲得宝石，岂是易事！”他叹道。
　　“天色不早了，在下也该上路了！感谢师傅！”少年复行一礼，转身离去，且行且歌，歌声嘹亮有厄九天行云之势：
　　“巍巍兮，秦溪矣；幽幽兮，龙水矣。
　　山高兮，金石之精出兮；水深兮，砥砺之伏兮……
　　大匠去兮，神剑出兮……”
　　他不知不觉听得入迷，回过神来，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秦溪山——”
　　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他决定带着徒弟们往秦溪山一行。

　　一路风餐露宿，沿途打听，他终于找到了少年歌中的秦溪山。放眼望去，只见山峰云气缭绕，近前古木参天，水流清澈，鸟语花香，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色。山下有个小村庄，他向当地的居民打听，此地可有出产金石之处。村中鸡犬相闻，只事农耕的村民们面面相觑，虽说整日在此居住，山上材薪丰富，药材也很多，但是没有人听说过这里出产什么用来铸剑的金石。
　　最后，村里的一位老人告诉他，自己的祖辈曾传说，山顶有七星井，相传当年乃仙人居处，大旱亦不干涸，定有宝。
　　谢过老者，他和手下打点行装，开始攀登。
　　山路崎岖，越往山顶越是荆棘密布——逐渐地，樵夫踩出的小径演变为一步一步踩倒的蒿草，斩断的荆棘……
　　总算走出莽林，山顶历历在望。
　　果然，山顶的两棵参天古树下，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七口井，和天上的北斗七星形状相似。井中水源清澈甘冽，似乎并不是靠天然雨水而形成。不久，也在不远处发现了品味上乘的矿石，于是他在井旁结炉砌灶，采矿铸剑。
　　III　龙舞
　　剑成之日，原本艳阳当空的天空忽然转眼中乌云密布，不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和一闪而过的闪电，似乎很快就有倾盆大雨到来。天有异相，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地望着越来越厚的乌云。
　　忽然，一道炸雷响起，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同时，他发现离他最近的井有红光喷薄而出。而光中，赫然跃出一条红龙！红龙张牙舞爪，赤鳞闪烁，好似片片宝石，它抖动龙鬣，径自向他这个方向扑来。
　　所有人被吓得四散逃避，而他脚下却似生根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龙快贴近自己的时候，自己身边忽然一道闪光越过，红龙也同时翻身，追寻那道闪光而去，并且喷出水柱。
　　他定神一看，那道闪光原来是个持剑的少年，不知是闪电的照耀还是剑的光辉，亦或是什么在发光——少年和剑都似繁星一般，每一动便留下点点星光。少年用剑正面挡住水流，随即以剑分水，剑气直冲红龙——红龙哀鸣一声，赤鳞好似满天红雨纷纷落下。它扭身一跃，钻回古井中。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另一口井中一头绀龙再度冲出以水相击。少年依旧神色不惊，回剑挡住水流；此时，金光喷出，一头金龙袭向少年后背。少年轻身跳起，顺势袭向绀龙。绀龙用爪去拦，爪尖竟被削去半分；借势少年转身回击金龙，剑锋扫过龙头，金色鬃鬣四散飞落；两龙呜咽一声，遁回井中。
　　仔细辨认，他发现少年手中的剑正是自己刚刚铸成的宝剑，但是这个少年又是从何而来？正在思忖，忽又见其余四井同时发光，又有四条彩龙跃出，同时袭向少年。
　　少年巧妙地躲避着攻击，自己与剑也好似另一条银色的游龙穿行与四龙交织的水网之中……一转眼，碧、蓝、靛、紫四色鳞片宛若天女散花般漫天飘落——斗败的龙重新潜回井中，少年也似一片飞羽轻盈落地。此时，七色采光从井中喷出汇成一体，在天空形成耀眼的白光，刺得所有人无法睁开眼睛。
　　等到他的眼睛能够视物之时，阳光已经重回大地，山顶笼罩在水汽的芬芳之中，一道彩虹横贯天际。
　　而那个仗剑少年，却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剑孤零零地插在七井之中。
　　他取回剑，见剑身彩虹流动，七星一样地银色印记印在黛色的表面，宛若夜空中的北斗七星。他不禁举剑向旁边的巨石劈去，一声巨响，岩石裂为两半。
　　“好剑啊！连天上的龙都要来抢啊——”人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刚才那个人是谁？”“从来没见过——”“是仙人啊！”
　　拿着这柄剑，他却迟疑了：“真的是因为龙要来抢吗？还是因为是神兵，神龙不忍其沾染人间的血污而不愿出让那？既然此剑经神龙试炼，就叫‘龙渊’吧！”
　　IV　归去兮
　　他将“龙渊”献与越王，越王又将剑送给楚王，于是楚王答应借兵给越王攻打吴国。
　　当年战死沙场的越国士兵的后代成长为新的勇士——越国一举灭掉了吴国，吴王夫差悔恨羞愧，自缢而死 。此后，越王勾践成为春秋世代最后一位霸主。
　　……
　　光阴荏苒，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很久不再铸剑了，只是偶尔为乡亲们打造一些镰刀犁铧之类的农具，平平静静地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
　　“老丈，打扰了，能借贵地休息一会儿，讨碗水喝吗？”有个少年从马车上下来，彬彬有礼地说。
　　他抬头看了看这个微笑的紫衣少年，还有跟着少年走过来的另外一个年龄差不多，但衣饰显得素气非常的少年。素衣少年见他看向自己，也微微欠身行礼。
　　“请里面坐。”他把两人让进屋内，取来清茶。“公子何处来，往何处去？”他随口问。
　　“从彼处来，往它处去，江山秀美，遍览不足，没有定所，”紫衣少年开口道，“人生年少，正当及时行乐，何苦嫌金不满屋，银无盖地——感谢老丈，请问老丈如何称呼？”
　　“……叫我欧冶子吧，所有人都这么叫。”真正的名字，真的早已想不起来。
　　“原来是欧冶子先生，久闻先生乃一代铸剑名师——吴越名剑，尽出先生之手。”紫衣少年起身再次行礼，然后四处张望，“老丈的儿孙都下地干活去了吗？”
　　“我一生铸剑，只求老来平安，可有一抔黄土掩身——”他叹道，“时逢乱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眼前的茶杯满了，原来是那个一直不做声的素衣少年为他斟满了茶水。少年一身素白，肌肤也赛似美瓷，只是脸上漠无表情，好似铁板一块。
　　紫衣少年笑了，“先生莫怪，我朋友比较木讷，不过人很好——先生既然祖辈代代铸剑，一定有很多故事讲给我们这些后辈听吧？”
　　他点了点头，这一夜，他讲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少年要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还没有问少年的名字。
　　紫衣少年拱手行礼：“在下姓……，名恒，字亘守——先生，他日有缘再见！”他指了一下身后的素衣少年，“他的名字先生应该比我还清楚——那是先生您取的……”
　　……
　　村里的人很久没有见到他，也没有人再在这里看到他。久而久之，人们都传说欧冶子大师已经登仙而去了，还有人说某天清晨的确看到有龙从这里飞天而上……
　　……
　　后来，鱼肠果然在专诸的手上刺向吴王僚，而湛泸也在惨剧发生的一刻悄然遁去，后来秦楚两国为了争夺它，还爆发了大战一场——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其它的宝剑，也都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湖北省博物馆。
　　“越王勾践剑……吴王夫差矛……”解说员正在向前来一睹稀世珍宝的人们介绍。
　　“两千年前，那两个死敌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相隔几米远‘共处一室’吧？想想它们成天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真是很有趣啊！”所有人观看大名鼎鼎的曾侯乙编钟的时候，还有一个身穿休闲服的中年人站在两件国宝的玻璃柜中间自言自语着，“时间，真会带来不可思议的结果啊——”他看看表，“时间不早了，该回去找龙渊了，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还在图书馆里面没有转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