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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巽女 ...

  •   古剑记第三章巽女

      古往今来,剑一直被誉为兵器之王。
      剑是不可缺少的随身护卫,
      剑代表着权势和威仪,
      剑彰显着勇气和智慧,
      剑是高傲的,
      同时,剑也是孤独的……

      巽女
      I
      女人惨白的脸,暗红的白绢——
      自我有意识以来,唯一的映象……
      然后在镜子中,我看到了那张脸。原来,那是我的脸——
      我,是谁?
      “巽女(音汝),小心!”下面有人在喊。
      “啊?——啊!啊!”刚才出神了,结果忘记了自己现在正站在梯子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我死命抓住才没有掉下去,“好险——”长出了口气,忽然间隐约想起,刚才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完了,死掉了!
      “咳咳!巽女啊,你又险些摔破我的东西——这个歌窑的花瓶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啊!”下面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
      “阿守,你去当守门员的话,中国队一定能拿世界杯了!”说了一个并没有让他笑的笑话,我从梯子上下来,“哪次你都能接得这么准!”
      “这不还是拜你所赐!”他似乎还心有余悸地摸着那个红色有窑变的花瓶,“巽女,如果你是来搞破坏的,拜托下次不要进我的贮藏室——你已经摔坏了蚕丛王的金杖,弄坏了我从骊山带回来的金凫,还有……”
      “你有完没完!人家好心帮你收拾你这个大垃圾堆,你还挑三拣四的!”受不了他的碎碎念,我吼了回去。
      “垃圾?”这个词似乎很伤他的自尊,“这里哪有什么垃圾?连故宫都没有我这里的东西齐全!”
      “不能吃又不能用,不是垃圾是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噗哧”笑了。“别这么笑,好恶心!”我吐着舌头说。
      “算我求你了,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你出去好不好?”他说,“晚上请你吃饭!”
      刚想答应,一个青白色的身影从身边飘过(是真真正正的“飘”)。“没什么,我没有生气,巽女也是好心,”他笑着说,“有客人来吗?我知道了,谢谢你,应龙!”
      “我去看看好了,你们慢慢亲热——”这回不谈什么条件我也要闪人了,可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
      “您好,欢迎光临,需要些什么?”我从屏风后面出来,看到有个西装男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很久的卷轴,看来是找阿守鉴定或者来换钱的。“请问车先生在吗?”他问,“我想请他看一幅字。”
      “他——”刚想说他有事正忙,却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而且还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先生,您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车先生?”那人的笑容有些尴尬,“抱歉,我以为您应该是七、八十岁的老先生——”
      “我爷爷他已经退休四、五年了,现在这里由我接手。”阿守又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脸不变色地说谎。
      “原来如此——”那个人迟疑了一下,把手中的卷轴递了过来,“能帮我鉴定一下,这幅书法是真迹吗?我爸爸说这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是南唐后主李煜的。”
      阿守展开卷轴,裱着一张更古老的纸,上面写着一首词: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经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似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对那个西装男说,这的确是真迹。那个人很高兴,连声道谢离开了。
      等那个人走后,我对阿守说:“我记得你说你的收藏品都是真的?”
      “当然!”只要提到他的收藏品,他就会非常自豪。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刚才那家伙的‘真迹’是怎么回事?没记错的话,我上次弄倒的一堆废纸里面有一张和这个非常像。”我说。
      “……那个和这个年代相同,用仪器也测不出来。”他笑着说。
      “但是笔法总会有差别吧,万一找到那个人别的什么——”我干笑两声,“你就死定了!”
      “没关系,那些笔法都是一样的,”他一点儿没有罪恶感的笑着,“我很喜欢那个年轻人写的东西,他也乐得和我交换。所以,我的书法还不错吧?虽然赶不上王羲之——”
      “……”如果我现在开口,下巴一定会掉到脚面上。这个,这个家伙,不是用“妖怪”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II
      忘记说了,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道貌岸然(?),其实经常“坑蒙拐骗(?)”的家伙是个基本上对我而言可以翻译为“姐夫”这个名词的人。他叫车亘守,其实本人并不姓车,更不是朝鲜人,只是他自己认为这个姓比原来的好写。
      我叫巽女,但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昆岚,因为阿守说这个名字太不好写(他是个懒到家的人,所以我才会好心的帮他收拾房间),现在正就读××大学天文学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星空与现代星空之比较。
      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老挂钟,还思考了一下才说:“已经下午两点了,阿女,你不是还有课吗?”
      “……”下一分钟,来不及对他的行为作出反击,我已经在冒着被交警叔叔教训的危险在马路上狂奔——今天这节课是全校有名的“灭绝师太”的哲学课,据说她曾轻轻地来,轻轻地离去,然后——轻轻地当掉了整整两个班,还不算那些零星招难者——
      当掉是小,面子为大,年初和阿守打赌,如果今年我A全,他就请我法式大餐(阿守传统中国饮食拥护者,死也不去西餐厅)。为了美味,我hurry,hurry!
      教室那新漆的老旧木门正在向我招手,我铁定可以在“灭绝师太”到之前进入教室——不能辱没我“X大神鹿”的称号,自然先她一步冲进教学楼。
      “碰”——很响的声音,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我眼冒金星,一群来客串的小鸟起劲“吱吱”叫着。
      我不记得我们这么抠得要死的学校肯装玻璃门的——还好本姑娘体质好,没有倒下去。顾不得那么多了,确认了眼前着实没有什么,我迈开步子继续冲刺。
      等等,好像,好像踩到了什么——没时间了!美食就要长着翅膀飞走了……
      终于,我以与“灭绝师太”仅隔两个身位的距离扎进教室。
      ……
      提心吊胆的一节课下来,还好有惊无险。
      翻出课程表,下节课是天体物理学。不过讲课的徐老头出去开会了,今天也就没什么事了。收拾好书包我就打算回家,却被坐在一旁的萧月荷拦下:“美女!求你一件事!”
      “干什么?”我问。
      “马丽今天没来,你替她上下节的选修好不好?”她说,“刚才她发短信说回不来,又说第一天不能缺席——老师要点名的。”“一定是和男朋友玩疯了——”心里想着有异性没人性这句话的确通用啊,恋爱中的人胆子真大,连“灭绝师太”都不甩,“什么课?”上课好说,不就是答个到,然后随便doeverything都可以的选修嘛。
      “那太好了,我们走吧!”她说,“听说今天日语口语教师是新来的,人长得很帅!教室就在楼上。”
      色女,看来她一定是打探清楚才兴高采烈去报名的,连英语学了十年还整天超低空不是坠毁的她会对学二外有兴趣,我就能一夜盖好阿房宫!虽然爱看日本的动画漫画,但我和大多数喜欢此道的人一样,并不精通日语。阿守能说得很流利,但懒惰的我仅仅学了些日常用语。
      我和萧月荷坐到了第一排。她似乎还托相熟的同学占了位置——我倒是也有些期待,看看这个“菌男”长得什么蘑菇木耳样。
      一个西装男(不知为什么,在我眼中穿西装的男人就像穿西装的狐狸之间没什么差别。龙龙:迟钝而且眼拙的家伙!巽:想死吗?多嘴的作者!龙龙(坏笑):笔在我手里,哪个敢不听我的,哈哈哈……没等巽拿出剑(随身带的),两者已经被一美貌妇人用拖把拖走:别在上面占空间,浪费资源!地球现在——巽和龙龙口吐白沫中……)夹着一摞复印资料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没继续向我这里看,而是走上了讲台,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说:“大家好,我叫羽正皓,很荣幸成为你们日语口语的老师,请多多关照!”说完不忘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日本礼。
      这回的老师居然是个日本人,而且还是个东洋差不多帅哥(“差不多”是巽女加的),下面立刻炸开了锅。我无奈地捂住耳朵,看来得到消息的人还真不少,有两万,不,四万——足够开世界规模地养鸭场。
      “如果有什么问题要问,请大家举手,我会一一解答。”他微笑着说,“之前请大家配合一下,点一下名。”
      当他点到“马丽”的时候,我自然起身答应,他笑了笑,不明意义点了点头。管他呢,反正我今天任务完成,等那些群鸭子开始争先恐后做婚姻情况调查的时候,我已经去梦周公变蝴蝶了。
      下课的时候,萧月荷说那个老师上课时经常在看我——管他呢,反正睡觉的是“马丽”不是我,让我代课就是这个待遇……
      “阿守!”推门进来居然没人出现,连应龙也不在,“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绕过屏风走进幽暗的走廊中:地面木质的地板不时发出咯吱的声音,阵阵香气扑来,是阿守在走廊中燃的薰香,他说这种香有凝神归元的作用,可以平息一切杀伐戾气——绵长悠远的香气,似乎真的安抚着这里那些年代久远的精灵,令他们在久远的回忆中静静安眠,回忆——
      “阿守!”我找了很多屋子,他都不在,于是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好像个铁匠铺,摆着一柄柄青铜或者钢铁铸造的宝剑。每一把都锋芒未损,寒光流动,高傲地显示着自身地与众不同。与其它的剑待遇不同,我发现有几把剑单独放在正中央的一整块寒玉制成的桌子上。其中一把没有开刃,靛蓝的柄青白的剑身,也许是寒玉的作用,上面总是雾蒙蒙的一层水汽;然而我的目光完全被它旁边的那把剑吸引了过去:并非青铜墨蓝的而是青银的剑身,镀层巧妙地设计成了风云纹——非常熟悉的感觉,禁不住伸出手去……
      一股强大的意识冲了过来,我一下子就被卷入了漩涡之中……
      江水滚滚,旌旗烈烈——是敌人的旗号;喊杀震天战马嘶鸣,除了江水,已经无路可退……晃动的人影中,有似曾相识的面孔……
      怎么?那是我的脸?怎么会?”我”在活动,不是灵魂出窍?那么我又在干什么?
      人们嘶喊着,我听不真切,在说什么?
      女人惨白的脸,暗红的绢……
      有人在喊,说什么?
      “不要看,不要听,巽女!”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耳边传来阿守的声音,“那些不属于你——”
      “可那是——”那是我的脸没错,为什么我不记得?
      “那不是你,只是一个幻影,你只是巽女,为自己而活的巽女!”他柔和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不忍,但却把我拉了回来,“不是讲好的吗?”
      是的,那是我的决定,我记忆初始的决定,虽然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抛下那些,我只是我……
      III
      “什么?你要回中国去,为什么突然——”非常惊讶地问着友人,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找到知音,却又要离开了,“你不是还没有念完书吗?”
      没错,这里是日本的大阪,三个月前我和习惯性两年一搬家的阿守搬到了这里的唐人街上。而一个月前出去闲逛的时候偶然遇到大学毕业两年没有见到的同学马丽。“他乡遇故知”让我们立刻熟络起来,常常一起逛街和出去玩。两天前,她却忽然告诉我她要回国了,然后约我在这里见面。
      “我和他分手了,心情不好,也没心念书了,”她苦笑着,“实际上我并不喜欢日本,但是当初为了他——”
      “你们不是一直相处得挺好,我听说你出国都是他办的吗?”想起来了,马丽的那个男朋友是个小日本(并不是指个头,习惯性口语)的留学生,当初虽然马丽家反对,但是两个人感情好到连同是国人的情侣都自愧弗如,而且毕业后两人双宿双飞不知羡煞多少少女的目光。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热恋的情侣也走上了分手的道路——
      “不过,我很高兴在这里碰到岚你,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快乐!”她笑着说,但是眼中缺一直泛着泪花——她不想离开,但是,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那——我送你去机场好了。”看她那么苍白的脸色,真怕她自己行动会遇到麻烦。
      一直看她的飞机起飞,我才掉头向回走。现在看满街的人都不顺眼——该死的阿守,没事干搬到这里干什么,中国那么大哪个角落里面塞不下他两年?那个该死的小日本,老天最好别让我撞上他,否则一定让他变成二等残废!想到就牙根痒,想揍人。
      漫无目的四处晃,结果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根本不知道的地方。面前是一个挂着“菊池道场”牌子的老式日式院子,走了进去,里面传来竹剑击打的声音。
      有个年轻男子走过来,询问我是不是要学习剑道。那种用拿竹棍来回叫着打有什么意思?(龙龙注解:巽女乃是打架高手,至于为什么如此,得怪那个怪物古董店老板)不过眼下心情不好,进去找几个人打打又可以“名正言顺”(龙:你真是居心不良~~),我便点头。
      那个人领我进去后让我坐在一边等,他去找师父。
      无聊——我可不是真的想来学,我走到一个男生身边,说想借他的竹剑一试。那个男生居然脸红着把剑借给了我,还问我要不要防护,我说错了什么吗?
      防护?防护是留给挨打的人用的。再说,穿上那种“熊”装岂不是连路都看不清走不动。
      没等对面那个家伙剑落下,我已经一剑抵在他胸前。那家伙没反应过来,被冲击力一下冲倒在地上。“You’re died。”我笑着说。阿守虽然是个和平分子,但是这家伙却教会我各种打斗的技巧,虽然他总强调武术是修养的一种方式,伤人最有效的是手枪。
      结果那些练习的男人们各个跃跃欲试要和我比试,好——我正愁没处发泄,看我不把你们这些小日本打得满地找牙!
      ……
      不过十分钟,整个道场里没有敢再上来比试的,剩下的都在地上。
      “不如我和小姐比试一下吧,”身后有个清亮的声音,“看小姐的身手不是来学剑道而是来找人出气的,对不对?”我回头一看,一个穿剑道服的男子正微笑着站在那里。现在还有心情笑,一会儿就让你哭,我现在最讨厌总是满脸堆笑的男人!(守:我不也是吗?|||||||)
      “好啊!”我说。
      “我是这里的代师父羽正皓。”他神清气闲地说,“小姐芳名?”
      “巽女。”我说,“不过先说好,你说要比的,事后出医药费别找我!问我名字也白搭。”
      他笑着点头,“你好像非常有自信?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刚才那群废物都不禁打,他们师父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好!赌什么?”
      “小姐赢了的话,刚才小姐惹的祸就一笔勾销——否则这已经够报警的了;”他说,“若我赢了——”
      “怎么样?”
      “——你做我女朋友。”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
      “你是不是发烧头壳坏掉了?”我看着他说,那不是给我打他的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吗?反正我没损失,大不了不认帐跑路,这里没有我打不过的,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好,一言为定!”
      比武开始——
      对方摆出了基本的攻守姿势。我没有学过剑道——或者说根本没学过系统的武术,我那个兼职师父的姐夫经常想到什么教什么,反正铺子里面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看来他不打算主动进攻,那就我来吧,虽然这把竹剑让我用着并不顺手。
      一个前突刺,简单而有力,直取他的面门。他闪身避过,随即将竹剑横扫向我背部——如果不是竹剑份量轻而浮,我的后背铁定要添上一道口子。
      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大概那些学生没有想到竹棍不光只是用来从头上挥下来的吧。
      单脚为轴,我转身用手接住了他扫过来的剑。虽然已到末势,但仍然震得我虎口发麻,同时我立刻将右手的剑攻他下盘——阿守说过,攻击并没有一定的套路可言,随机应变就是最好的法宝——
      痛!一阵麻痹感从手上传来。那家伙没有急于抽回他的剑,而是以剑柄顺势打中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我松开了剑,不过条件反射下我立刻抓住他手臂,一个过肩摔把他扔在地上。
      有人在大喊犯规,有学生过来看师父,还有想找我理论的,但是慑于实力问题不敢走过来。
      向他吐了吐舌头:“我可没说要和你比剑道——不过能打掉我的剑,你也不赖了——除了阿守已经很久没人做到了——以后有空儿再来找你玩,拜拜!”看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阿守会开药铺念“当归”的。
      “随时候教,巽女小姐!”他并没有生气,依然笑着说。
      所以我讨厌总是爱笑的男人——
      IV
      在日本大多时间除了去上课就是跑到那个道场去找正皓对练,渐渐地和那里的人也熟络起来,也有几个提出要和我交往的,但都被我“打赢我就答应你”吓了回去——所以,至今还依然锲而不舍,当我陪练的就只有羽正皓老先生了。
      这天回到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豪华轿车,一个穿着和服的妇人正与阿守一同走出来。“那么,就拜托您了!”美妇行礼道。
      我一进屋,就停阿守说:“巽女,有件事要你去办。”
      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巫婆神汉阴阳师,再说现代社会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又不是恐怖片!心理埋怨小日本真是有自虐情结,同时见了美女耳根软的阿守更是罪无可恕,我坐着新干线来到了古老的京都。
      下车的时候,有人接站,是位面容慈祥的老伯。“夫人在家里等候您的到来。”
      路上,我向他询问了关于那柄古董刀的事。“那是老爷家祖上传下来的宝刀,据说曾经追随老爷做过武将的祖先打过很多仗。”老人搜索着记忆中的片断,“但不知为何后来被冠上了‘妖刀’的称号,传说如果不是刀主人的人接近刀就很快会死去——老爷前段时间不知得了什么病,请了很多名医也检查不出来——也请了法师来驱邪,但是都没有效果……”
      于是就找到了阿守这个半神汉,他居然还把我踢过来当没工钱的白工——不知那家伙坏了那根弦,在心里又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京都不同于日本其它现代化的都市,处处还保留着很多古老的风情,流露着久远的意境,仿佛时间也知趣地放慢了脚步——我兄弟姐妹们中有非常喜欢怀旧地,但我不喜欢。
      车在一处宅院前停稳,下了车,我在老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天在店门口看到的女人。
      “您好,昆岚小姐!因为夫君卧病在床,家中事务非常繁忙,无法亲身迎接,还请见谅!”她行礼道。
      “没什么,还是让我看看那柄‘妖刀’吧,夫人。”我并不在意什么礼节的事情,只是想快些搞定这多出来的日程,然后回去找正皓练剑——他最近越发厉害,害得我连看家本领都要用上了。
      “好吧,这边请!”妇人带我走向里间,我则拎着随身携带的盒子跟着她离开了客室。
      “因为是祖先的信物,所以刀一直在这里供奉着,已经好几百年了。”的确,在结着神幡的绳子内放着一柄乌木黑的东洋刀。刀鞘一端包金,上面也用着金银珠宝装饰着——虽然古旧,但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如果这刀真的是战场上武士们决斗用的,那么华丽的刀鞘是个非常大的累赘。我绕着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看不出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一般而言,太过于古老的东西总会滋生一些类似于思维的精魄,有些还相当别扭难以搞定——这种例子店里比比皆是,但是我并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不老实的精魄。“大概有特殊的活动时间吧,”我只能这么想,回头对妇人说,“夫人,您可以去忙您的了,我在这里观察好了——晚饭做好了,送过来就可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里的一切却没有什么变化。
      我站到窗前,外面的树叶已经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暮霭中,微风乍起,隐约的庭院周围开始有什么活动起来。
      记得阿守说过,这种黄昏在日本被称为“逢魔时刻”——夜,是鬼的世界;现世的人和隔世的鬼,只能在这一刻才有所交集……
      “咕噜”我的胃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让我更加诅咒那个没事找事的姐夫和这个不知有没有的小鬼。
      香味——饭菜的香味!现在的我可以说是把任何送来晚饭的人都视为救世主了!
      “每一次见到你你都让人觉得很新奇,巽女——岚——都像风一样飘忽不定,哪一个才是真的那?”站在我面前端着托盘的是我在这里最想不到能见到的人。“正皓?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地问。
      “这里是我家,门牌上有写啊!”他仍好整以暇地说,“刚才听母亲说有什么人,原来是你!”
      “鬼才记得门牌写什么!”不是美食别想进入本小姐的数据库。
      “你真有趣,前一段时间像小太妹一样四处找人打架,今天又变成了阴阳师,兼职吗?”放下托盘,他说。
      我后悔来这里了!“咕噜”一声,我的胃又不争气。而他的笑容更深了。
      “不要再笑了,恶心死了!”不看他,我先去亲近那些饭菜。
      “在你心里,看来什么也不能和食物争宠了——”他坐到我身边,似乎在欣赏什么。
      没空儿搭理他没见识的问题,我继续消灭碗中的白米饭。
      “一会儿吃过饭要不要去比试一下?”他似乎不知疲倦的想和我的食物比魅力。我点点头,反正这本来就是我今天的安排,只不过换了地点而已。“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茶。”他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端着茶回来了:“我家只有绿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走进了夕阳投进房间的光中,墨色的身影忽而变得颀长。
      “闪开!”顾不得心疼那些点心和我的胃,我冲过去撞开了他,挥出左手——
      冲过来的刀状黑影被撞开一米多远,在开始变得昏暗的房间中颤抖着。“果然出来了!”我盯着那团有些让人作呕的墨黑,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会变得如此污秽不堪?”即使在血海里面打滚的武器,也只不过是杀气重而已——这家伙就像被曾经扔到堆满垃圾的烂泥塘里面一样,连本样都看不出来。
      “出了什么事?”他揉着头,从地板上爬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周围一下子变得冷森森起来。”
      的确,那是常人看不到的,“用你们的话讲,也许‘怨念’这个词更适合它,退后——”我解开带来的盒子,“该你出场了,应龙!”应龙从中飞出——当然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道闪光而已——相同的东西还得相应的克星才行。从未开刃的应龙,同上天之水一般纯净的应龙——
      随着应龙的净化作用,那团污秽中居然出现一个身着“白无垢”(日本的新娘礼服)的少女。我扁了扁嘴,“你家什么时候干过破坏人家婚姻的衰事?”
      “什么?”他不明就里地问。
      “会出现在武器中的,不是本身精魄形成的灵体,就是因为某种原因寄宿在里面无法离去的念——总之和它有关就是了。”我走过去,贴近那个清丽的少女,“这把刀还没到形成精魄的年龄,所以宿在上面的基本上一定是死人没有完成的‘念’——你有什么想法要达成才可以离去?在这里纠缠只会让你更加迷失,你可不会总是那么好运每次都碰上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因为我们相同……”
      努力与她的频率一致,我便能看到她最后一刻眼前的影:
      乱哄哄的周围,墙外有马在嘶鸣,远处的火光正在映红午夜的天空。士兵们在眼前来来去去,追逐——杀戮……一个又一个惊惶失措的人倒下去,其中不乏女子惨白而不甘的面容……
      稍顷,我看到了她,身穿白无垢的新娘,但是洁白的礼服已经绽放冬日的红梅……
      我看到的,是刀的记忆……没想到因为感受着主人伤悲的绝望和爱恋的悔恨,居然让它先一步成型——所要争取的,承诺带给她幸福,最后却仍然毁在自己手中……
      它在等待的,是它那个永远不可能归来的主人……所以,每一个触碰它的人,只要不是它的主人,就会遭到无情的攻击——岁月的绝望吞没了它的理智,以至于只要有人在“逢魔时刻”出现,它就会发出攻击。
      “找主人——他至少也死了几百年了吧,这可是非常难办的!”我挠着头说,“要不然你跟我去见阿守吧,他也许有办法——即使找不到,那里至少有很多可以交流的朋友——不致于这么孤单,怎么样?”
      “这刀送给我真的可以吗?这可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啊!”出门时,我问正皓。
      “不这样母亲也要把它送到庙里去供养了,就算是再贵重的古董这么危险也实在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不过我觉得它还是跟着你比较好,至少你似乎可以理解它——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我还是觉得非常地不可思议,”他笑着说,“不知为什么,那时候,总觉得你像宝刀一样在闪闪发光——”说完,他忽然脸红了,“那个——后天星期六,能约你喝咖啡吗?”
      “你还真会享受!”回家就看到了眼前这美女如云的场景,他排场还真不小:这边西施奉茶,那边褒姒摇扇,昭君弹着琵琶,貂禅起舞,还有杨贵妃端着水果从旁侍立,真是帝王也要自愧弗如的男性梦想极致。
      “你又带回来一个东瀛美人啊!”他说,“真是精致的腰身,光滑的肌理——一看就是保养得很好,几乎没有瑕疵!”他对着我带来的刀说,“找主人——这可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问题啊,先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阿守挥了挥手,这些美女们嘻笑着领着那日本少女走到屏风后面去了。“巽女,这个星期六我们‘一家三口’去玩怎么样?来日本这么长时间,还没给自己好好放过假呢!很久没来这里,不知道又多了什么好玩的没有——”
      “……改天吧,星期六——我有约会。”我说,“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原来如此——”伸手揽过应龙的倩影,亘守笑着说。
      V
      要穿什么去呢?过去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别人出去要穿什么衣服。翻了翻老式衣柜中的衣服,周围一群婆婆妈妈的精灵古怪们东一句西一句提着纯属白费的建议(虽让她们都是些唐宋时代的老古董),最终让我把她们全都轰了出去。最后,我决定穿平常穿的休闲服去。
      他站在地铁站出口不远,也穿着很随便。旁边常有过往的女孩子向他这边投过目光来,看来这个东洋差不多帅哥好像还挺受本土欢迎。差不多帅哥?好像用在谁身上过。
      由于我讨厌咖啡屋那种昏昏暗暗的气氛,所以我们来到了动物园(汗||||||)。
      “这是我们在相遇四次之后第一次正式出来约会。”他买来冰激凌,我们坐在长椅上,中间的小型广场上,有鸽子们来来回回地散步。
      “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那么多次?”不时逗逗跑到脚边的鸽子,我说。
      “前天在老家你去当阴阳师,半个月前在道场你出气找茬——”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阴阳师?”我反驳,“找茬?第一次是,以后是你找打不错,还有那?我来日本才三个月,该不会在梦里见到过吧?”
      “三年前,我去中国留学,在X大代过一学期的日语,有个叫‘马丽’的学生点过名就在课堂上一直睡到下课,让我怀疑自己的讲课方式好长时间——”
      “啊?那个老师是你?”说真的,我早就不记得那个老师长得什么样子了,因为只有那么一堂课,而且整堂我还都在睡觉……果然,那个差不多……
      “而且我还非常不幸在上课之前被一个女生撞到后又踩了一脚,后来我发现穿着同样衣服的女生出现在我的课堂上——你的功夫那时候就那么好了,”他笑着说,“如果真的算是在梦里,我们至少已经认识三年了——”
      “……”我无语中。
      过了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我去道场打架的那天,你就认出我来了?”
      “所以我感谢无论是上帝还是天照大神,让我终于再次见到我一直在梦中才出现的女孩——”
      ……
      一切,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地脉脉向前流动……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拿来一枝玫瑰,说什么让我嫁给他——
      “你要去哪里?”发现阿守在收拾东西,我问。
      “回家,”他说,“有朋友来信说有件稀世珍宝想让我看看,”他说,“不知道又是怎样一个漂亮孩子——真是令人期待啊!飞机票我已经订好了。”已经习惯他那会令人会错意的说话,但我呢?
      “……我有喜欢的人了!”拐弯抹角不是我的作风,“在他身边,我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我,不想离开他!”
      他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我:“喜欢上——人啦?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巽女,你想过离开这里怎么生活吗?你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除了‘喜欢’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没有?别忘了,无论过多久,有一点是你与真正的女人永远改变不了的差异?而且你相信,当人垂垂老已,看着自己依然风华正茂的妻子,会一如既往的珍爱吗?”
      “我——不知道……”我沉默了,阿守温和的话语宛若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把我从头到脚冰透——以人的身份生活太久,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想哭,却不可能有眼泪——
      “乘坐飞往北京的921航班的旅客,请由第三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播音员小姐以英语和日语广播着登机的信息。
      我和阿守推着行李上了电梯。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头一次让我有怅然的感觉。我想,大概在他有生之年,我不会再来日本了。那封我不告而别的信,大概他会在我到中国的时候才会收到吧,在这个传统观念很强的国家,尤其又是那么传统的家庭,我永远不会是他身边最合适的伴侣。
      ……
      舷梯撤走,飞机就要起飞了。
      有人正在停机坪上奔跑,后面还追着一队敬业的机场保安。
      是他!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绪,不顾空中小姐的阻拦,我冲向舱口。舷梯已经离开飞机一段距离。后退一步,伴随着空姐的惊叫,我跳了过去——
      稳稳落在梯子上,后面有人喊:“巽女,接着!”转身看去,阿守扔过来一个长盒子,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则转身消失在机舱里面。
      跑下舷梯,他也正好跑到我面前。“就算你是天上瑶池的仙女,我也不让你离开——我爱你,巽女!”
      机场保安们适时停止了追赶的脚步,虽然等会儿他看来要好好去机场办公室解释道歉一番了——不过此时,不妨碍我们拥抱在一起。
      巨大的747客机滑过跑道,腾空而起——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亘守端着空中小姐递来的茶杯,望着窗外逐渐被云海遮蔽的陆地,“几十年,其实很短啊——”
      中国。西安。
      亘守满意地回味着刚才小吃的味道,“该回去了。”他想。
      忽然,一名女子迎头快速跑过来,他向旁闪开,总算没有撞个满怀。那名女子也没有停下,依然向前跑着,好像很急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急躁!”他摇头向回走,“哎哟!”被结结实实撞到地上。
      “Sorry!Sorry!”撞人的小伙子忙道歉,眼睛还在追着前面的什么,见亘守没事,赶忙向前追过去,“丽!等等我!”
      “年轻真好!”亘守笑着看那个小伙子因为女子的踪迹消失在茫茫车流中而懊丧的表情,他一招手,一台计程车停下来,“请送我去兵马俑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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