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待》何文希

25、二十四

　　那夜后，怀疑与不安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心头，徘徊不去。

　　这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是个写生的好日子，对着空白的画纸，茗茗却心不在焉地呆坐许久。

　　穿越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吗？至今还没有人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揭发真相，可她总觉得这两天府里的气氛有点异样，下人们时不时用眼神交换着什么，好像大家共同知晓了一个大秘密，却偏偏只有她不知道……唔，也有可能是她多心了，可是……

　　她望向祠堂方向，从眼下所在的客院根本看不见祠堂的一砖一瓦……会不会在她不知情的时候，“通道”已经被破坏或藏匿？这种焦虑已无数次涌上心头，而且越来越强烈。

　　她霍地站起身，朝耳门走了几步，又突兀地停住。

　　如果就这样直接冲去祠堂，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如果不去亲自看一眼“通道”的完好，她根本无法安下心来。

　　去还是不去？

　　她犹豫不决地来回踱步，这时有下人来传话，霍大当家请她过去一趟。

　　会与那个晚上有关吗？猜测着他的目的，茗茗怀着忐忑的心朝当家所住的主院落走去。话说回来，红岁跑哪儿去了？之前她不喜欢有人跟前跟后，也就没有留心，可自从那个晚上过后，她不觉格外注意起小丫鬟的一举一动来，于是发现，小丫鬟似乎也有秘密……

　　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回廊，正要跨进主院，她差点与里头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小心！”茗茗回过神，赶紧往旁边一闪，来人也紧急煞住步子，两人才没有撞成一团。

　　“没长——”少年正要大发少爷脾气，一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对不起，没事吧？”茗茗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心中纳闷少年变得有些奇怪的脸色。

　　“你……你来做什么？”少年似是有所忌惮，退了一小步。

　　“你大哥找我来有点事。”她老实回答。

　　“什么事？”

　　“呃……我也不知道。”

　　少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下去，但也没有走开，脸上闪过犹豫挣扎的表情。

　　茗茗觉得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开口道：“那……我进去了。”

　　“等一下！”少年忽然大声喊，见她目光移过来，他吞了吞口水，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木雕，举到她面前，“你、你看这个。”

　　茗茗仔细观察那个用红绳挂在脖子上的精巧小木雕，最后用专业的眼光夸赞道：“很漂亮。”

　　听了她的话，少年的脸色又变了，“你……你不怕？”

　　“嗯？怕什么？”她茫然的目光落到项链上，小木雕看上去是个张牙舞爪的兽首形状，可是……拿这么个木头雕刻的小东西来吓她？是不是把她的胆量看得太扁了？

　　“没什么……没什么……”少年脸上的戒慎似乎更浓，他边说边退，最后转身拔腿就跑，好像身后被鬼追一样，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茗茗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少年的行为弄得满头雾水，直到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转过身，看到霍谋大步走来。

　　“为什么不进来？”

　　“刚碰到你四弟。”

　　“那又如何？离他远一点。”霍谋不高兴地说，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老四已经开始怀疑了吗？

　　“可是……他说了些我不大明白的话。”女人一脸困惑。

　　“他说什么？”

　　“他拿了条项链问我怕不怕。”

　　“什么项链？”霍谋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由快速梭巡她全身上下。

　　“好像是个兽首。”

　　霍谋低咒一声，该死的老四，到底求了多少符，刚刚被他没收了一个，居然还藏着一个。

　　“你不怕？”

　　茗茗睁大眼，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你们会怕？”

　　“我自然不怕，可你……”不一样……霍谋咽下这令人讨厌的三个字，改口：“你是女人。”

　　“女人就会怕？你们的习俗吗？那个东西到底……”

　　“好了。”他不耐烦地打断，再次警告道：“总之，以后离那小子远一点。”

　　“可是……”

　　霍谋浓眉一拧，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府里已经传开了！”

　　她吓了跳，“什、什么？”

　　“下人嘴杂，府里闹妖怪的传闻，已经变成妖怪吃人了。”终于见她变了脸色，霍谋轻哼一声，这女人就是欠教训，不知人间险恶，也不晓得学其他妖怪一样屏气敛息潜伏好，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在人世间行走的……

　　“那、那怎么办？”

　　他自然地将慌了神的小女人揽进怀里，“也不用慌，你以前来过……这世间吗？”

　　“世间？”她疑惑地抬起头，很快恍然道：“不，我才第二次来。”

　　果然，刚来人间的雏儿一只，难怪一点人世间的规矩都不懂，唔……雏儿的好，才能让他在某个弱鸡书生出现之前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霍谋嘴角情不自禁咧开一道得意的弧度，他把握机会不厌其烦地叮嘱道：“所以你要乖乖听我的，离老三和老四远一点。”

　　“就这样？”她狐疑地问。

　　“对，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他是玩弄金钱和权术的好手，也一直在一步步实践他的承诺，但他并不打算将那些朝堂背后的利益纠葛向她多说。

　　“可是那些传言……”

　　“传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传言引来的人。总之，你安分一点，其他交给我。”

　　他拍拍她的背，嘴角止不住地扬高，难得这女人这么柔顺地窝在他怀里，既然如此，他就老实不客气，正打算再尝点甜头，却耳尖地听到有人往这边走近。

　　显然怀里的女人也听见了脚步声，她立刻推开他，还刻意走离两步远。霍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随即将好事被打断的不悦全都集中在双眸，狠狠扫向院落的洞门。

　　下一刻，二姨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见到屋外二人也很意外，特别是当家如炬的目光似乎透露着她来得不是时候，可是……略一踌躇，她仍带着丫鬟袅袅婷婷走近，先向当家见了礼，而后转向茗茗道：“正好亲家姐姐也在这里，有没有那小两口的消息？”

　　茗茗摇了摇头。

　　“唉，自从那小两口走了以后，我那儿怪冷清的，亲家姐姐有空多来走走，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或许是忧心儿子的失踪，二姨娘的敌意退去不少，她重新转向霍谋，道：“听说，有人在余容轩看到像阿图的人？真有此事？”

　　茗茗一听，心脏立刻重重跳了一下，不由紧张地望向霍谋，听着他用平板的声音道：“没这回事，下人嘴杂，二弟尚未回来，怎么可能出现在余容轩。”

　　“那……可有阿图的消息？”

　　“我已派人去找，尚未收到消息。”

　　“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二姨娘绞紧手中巾帕，不安地咬着唇，“会不会出什么事？连个下人都不带，谁来伺候他吃穿啊，听人说路上还不太平……是不是请道长来卜一卦？这两天我心惊肉跳的，又有人半夜见到像阿图的影子在花田里走动……前朝不是有那个什么鬼魂千里报信吗？我怕……我怕他已经出了什么事……”说到后来，二姨娘忍不住红了眼眶。

　　茗茗张嘴想安慰，可是，总不能跟二姨娘说，那个神秘的影子是霍图穿越回来照顾他的花吧？想来想去，她又无奈地合上嘴，无措地挠了挠头，迷信害死人！

　　二姨娘絮絮叨叨说着她的担忧，霍谋坚持不同意找道士来做法卜卦，只答应加派人手寻找，好不容易才将她打发走，下人又来通报有客来访，于是原本想和茗茗谈的事只好再延后。

　　从当家主院落出来，茗茗还是不放心地绕去祠堂一趟，不过没进门，只是假装路过地朝里张望了两眼。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她暂时放下心来。现在只希望霍图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偷溜回来，也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闹鬼闹妖怪的流言能就此平息下去。

　　回到客院，红岁还是不见踪影，她又坐回院子的简易画板前，心不在焉地涂涂抹抹。

　　没过多久，红岁步履不稳地被人搀扶回来。

　　“怎么回事？”茗茗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跳，立刻放下笔迎上去。

　　“方才她昏厥了。”扶着红岁的下人回答。

　　茗茗与他齐心合力一起把红岁搀扶到床榻上，安置她躺好后，那名下人就要告退，茗茗叫住他：“麻烦你去请大夫来一趟吧。”

　　“回夫人，请大夫也没用。”下人的回答意外地冷漠。

　　茗茗注意到这名下人很眼熟，好像是霍家老三院里的，她追问：“为什么请大夫也没用？红岁得的什么病？”

　　“她不是病。”下人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夫人不必担心，她躺一躺就好了。小的还有活要干，先告退了。”

　　“等……”茗茗正想再叫住他，衣角忽然被一股外力拉住，她低头，对上红岁乞求的双眼，她顾不得那个下人，赶紧俯下身，靠近红岁轻声问：“怎么啦？”

　　红岁动了动雪白的唇，有气无力地说：“夫人，我躺会儿就好……不用大夫……”

　　“那怎么行？你们的观念真要不得，有病就要治，到底哪里不舒服？”

　　对于她的一连串问话，小丫鬟只是摇头。

　　茗茗无奈坐上床沿，伸手抚上小丫鬟的额，试探温度，边道：“要不是你们这里没针筒，我都要怀疑你跟皎皎一样怕打针……”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你是不是怕霍谋？不要紧，我会跟你们霍爷说的，你别怕，先请大夫要紧。”说着，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夫人……”红岁却露出焦急之色，不顾一切地起身扑向前，想拽住她。

　　“小心！”茗茗赶忙回身接住红岁小小的身子，“快躺下，别起来。”

　　她想扶红岁躺下，红岁却挣扎着，抓着她的衣袖道：“夫人，别去……别请——啊！”

　　红岁忽然痛叫一声，茗茗忙问：“怎么啦？哪儿疼？”

　　红岁脸上的表情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左手下意识推拒着，茗茗赶紧缩回手，再看看刚才抓住的细小胳膊，猜测道：“手痛？”

　　“不，不痛。”红岁飞快地把手臂藏入棉被里。

　　茗茗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不能给我看吗？”难道对古人来说手臂也是隐私部位？

　　“不，夫人……真的……奴婢没事……”

　　“怎么这么固执呢？”茗茗无奈叹口气，摸摸小丫鬟的头，不觉拿出小时候对妹妹的诱哄语气道：“有病一定要治哦，不让我看的话，那请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不！”红岁一听要找大夫，又急切起来，“不用大夫，奴婢马上能起来……服侍……”

　　“躺好。”茗茗把她按回去，故意板起脸，表情严肃地说：“红岁，夫人我也是会生气的哦。要么我看，要么大夫看，没有第三种选择。”

　　闻言，小丫鬟轻颤着眼睫，无助地揪着被子，不再挣动。

　　茗茗有些不忍，却也疑惑到底是什么秘密让小丫鬟如此紧张，望着那张透着淡淡青气的小脸，她坚定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