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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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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菁揉了揉涨疼的脑袋,如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灾民,身后又有叛军穷追不舍,此时裹在一堆逃难的盛京百姓之中,尚且不算现眼,但时日一久,等到那些流民无食无水之时,他们这带着一车物资的老弱病残,定然会成为别人眼中待宰的肥羊。
白菁上辈子所在的同样不太平,对此深有感触。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前途渺茫。
偏生这两日原主烧的迷迷糊糊,一直被带着逃命,以至于白菁现下也是两眼一抹黑,万事不知。
白菁掀开车帘,望向身前身后长长的逃亡队伍,临近午时,流民们已经自发停下了赶路,三三两两寻了阴凉之处或是啃食干粮,不少车队已经在路边架起铁锅,熟练的生火做饭。
“乳娘,”白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病初愈,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王氏没听到,守在马车外的周伯闻言恭敬回道,“女郎有何吩咐?”
“周伯,我们这是到何处了?”
“女郎,再过两日就能进入岭州地界了。官家大军随行,即使连夜赶路,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我们轻车简从,约莫三五日的功夫就能追上他们了。”
“岭州啊……”白菁皱眉,季嫣从未出过远门,对各处地域没有任何印象,以至于她也囫囵着弄不懂,偏生古代的地图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接触到的,“岭州距离京城有多远?”
“三日的路程。”
白菁随即想到已被叛军压境的阳川郡,追问道,“周伯,那你可知,若是快马疾驰从阳川郡赶往京城,一路畅通无阻的话,耗费几日能到盛京?”
“女郎,雍城距离京城一百八十里,若是快马加鞭,七日可至京城。”周伯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女郎,可是有何顾虑?”
白菁心底盘算着,叛军兵临阳城后,守城将士派兵报信。也就是说昏君得到的已是十日之前的消息了。而以叛军的气势,这七日足够他们攻破阳州城,一路北上了。
阳川郡与雍城相邻,雍城城乃是京城的门户,一旦雍城失守,叛军长驱直入盛京,无可抵挡。昏君连夜北逃的行为,直接肯定了白菁这一猜测的真实性。
若白菁所料不错,此时叛军已然打入盛京,便是烧杀抢掠耗费些功夫,也该完事了。而这些杀红了眼的叛军在尝到了甜头之后,更不可能就此罢休,死守京城。
权欲熏心之下,叛军只怕会紧追皇帝御驾而来,不仅是为了掠夺财物,更是打着杀了昏君,称王封侯、改换门庭念头。
而此时,她们这一车老弱病残追着皇帝御驾的行为,非凡不能脱困,此举反而会给她们带来灭顶之灾!
说不得,叛军此时已经倾巢而出。
“糟了!”
念头划过,白菁悚然一惊,急道:“周伯,立刻招呼乳娘回来,我们立刻驾车赶路,若是迟了,等叛军杀过来,我们全都要命丧于此!”
“女郎?”周伯愣住,但很快意识到李情话中之意,面露惊疑之色,但随即他想到什么般,当机立断,呼喊王氏的同时,一瘸一拐得给马套缰绳,“翠娘,赶紧上马车!我们立刻就走!”
王氏刚升起了火,闻得叛军杀来的消息,慌得一个哆嗦,直接摔了水囊,情急之下,顾不得卸下来的锅碗瓢盆,上了马车。
不等她坐稳,周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疼的嘶鸣一声,快速奔跑起来。
一旁的聚众歇息的流民见此,纷纷骚动起来。
白菁猝不及防之下,脑门直接撞上车厢顶部,当下疼得她呲牙咧嘴。
“女郎!”王氏慌得急忙扶住她。
飞掠而过的风吹起车帘,白菁望了眼外头的风景,脸色刷白道:“周伯,调转方向,我们不往北走!”
“吁——”
周伯猛的拉住缰绳,惊愕的转头望来,“女郎?”
白菁语速极快的解释道:“叛军一路北下,我们若一味追赶御驾,叛军迟早会追上我们。莫说我们了,叛军气焰嚣张,狼狈北逃的御林军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若想避开叛军,我们只能往西或者往东走!”
周伯道:“女郎,西边是幽州地界,东边则是云州地界,也就是通常所言的关外。”
白菁沉吟片刻道:“幽州丰饶,少不得有大批走投无路的灾民跋山涉水赶往幽州,亦是叛军首选。我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弱的弱,不管是与叛军对上,或是跻身于流民之中,皆非好事。倒不如一路赶往云州,关外苦寒,却是一条活路。”
“女郎想得周到!”王氏闻言笑道,“云州由司老将军镇守,而女郎与司家郎君早有婚约在身,有婚契立书为证,云州显然是个极好的去处!”
白菁一愣,随即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一茬。
昏君登基后日渐沉迷女色,朝廷犹如虚设。宦官张德海把持朝政,大肆排除异己,当时司家手握三十万大军镇守云州九郡,也不知何时得罪了张德海,他几次三番在昏君面前搬弄是非,昏君疑心司家有不臣之心,便采取了张德海的建议,直接扣下了边关将士的军饷以及过冬物资。
那一年大雪纷飞,草原蛮族来袭,而我朝将士不仅缺衣少食,就连兵器都已是生锈的钝物,司家七子拼死守城,以三子力战而亡,数万人惨死的代价换来了这一战的胜利。
此战不久,司家急信发往季府,主动投诚,言辞切切,惟愿以季家马首是瞻,并主动交出虎符作为投诚之物,换取季守中插手此事。
季守中志得意满之下,当场拍案定下季嫣与司家少主司琰的婚事,结通家之好。
当朝以世家为贵,以兵种军籍为贱,司家世代镇守边关,虽则战功赫赫,然而却因军籍而低人一等,虽有将军之名,然而却是处处受制于世家出身的监官。
在世家权贵眼中,司家的地位只不过是带有侮辱性的‘将种’二字,世家之清高尚且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而原主季嫣作为清贵的世家嫡长女,却婚配给了军籍贱种,婚事一出,季嫣成了世家的笑话,声名一落千丈的同时,季家也成为了世家之辱。
季守中虽看不起军户贱籍,但他素来野心勃勃,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以一个嫡出女换取司家数十万大军支持,这买卖稳赚不赔。
至于季嫣的想法如何,又有谁关心呢!
司家识趣的送来传家的蛇形玉阙与季家交换了庚帖,自此归入季家党派,张德海与季守中又是守望相助的姻亲,为难司家之事不了了之,少不得在皇帝面前替其美言。
好处也是立竿见影,军饷与物资虽常有克扣,却也有半数能分发至边关将士手中。
也是因着此事,司老将军摘去了原本忠臣良将的名头,背上了佞臣之名。朝中不少清流名将皆言司家风骨不再,耻与其为伍。
白菁回想便露出苦笑来,司家能屈能伸,舍下一声功名换来实打实的好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白菁佩服的了。
而如今京城被叛军攻破,皇帝北逃,王朝名存实亡,压在司家顶头的铡刀也已经被挪开,造不成任何威胁了。司家是如何想法,白菁尚且不知,但她敢肯定,一个并不迂腐敢于向权臣示弱低头的将门世家,连身前身后的清名都可抛弃,他们绝不会轻易揭过仇恨,也断然不会是死守王朝的忠臣,恐怕所图非小啊。
季嫣和司家少将军的这场婚事原本不过联姻而已,现下想必也如这王朝一般名存实亡了吧。
周伯眸光发亮:“我竟是忘了此事!”但转而他又忧心忡忡,季家都能把他们小姐弃之如敝屣,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夫家又如何会妥善安排小姐?
“如今这情势,司家未必乐意履行婚约。”
“婚事暂且不提,赶路要紧。”
白菁没想过投奔司家,但眼看这一家子眼巴巴的焦心样儿,她也没时间将事情揉碎了一点点解释给她们听,只道:“等到边关之后,见机行事吧。便是没了这场婚事,我们也不会没了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