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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澄蓝晴空,辽阔高远,流云舒展万千。清风拂过,草海漾起阵阵涟漪,似碧叶映衬如莲雪山;远处错落分布座座古朴寺院,如点缀在景泰蓝唐卡上的浓墨禇红,与天地共构一副斑斓画卷。

      许三多站在窗前,从二楼眺望远方——他们一行人,乘坐今早第一班飞机离开A市,来到雪域高原。迦纳寺与藏地一般寺庙并无区别,外观看来甚至更为普通,只是这座寺院位置偏僻,远离了尘嚣和游客。入寺后,吴哲安排他们住在东院二楼厢房——这虽是他第一次来西藏,却对这塞外风光有着奇妙的熟悉感,让心绪全都回归沉静。

      身后袁朗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小心搁在桌上,拉过电源线插好,接着掀开盖板儿,开机——屏幕上,师祖蔫蔫地躺着,手掌一下一下拍着脑门儿:“到了?”

      “师祖,您没事吧?”许三多从窗边走过来,站到袁朗身旁,有些担心地打量着屏幕上的老人。

      师祖摆摆手,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袁朗附在许三多耳边悄声道:“他晕机。”许三多闻言怔了下:灵体也晕机?

      正说着,忽然门前传来两声轻叩。二人抬头望去,正是刚才领他们来厢房的那位僧人。

      僧人合掌施行一礼:“袁师兄。仁波切吩咐,若已收拾妥当,请随我去正殿,开始今日的修习。”

      “有劳师兄了。”袁朗合掌回了礼,低头看向电脑屏幕,“师祖,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见老头闭着眼睛点了头,又与许三多互看一眼,轻握了下少年的手,便随那人出门而去。

      密法传授,非上师弟子不可参见。许三多自然也是守礼不去打扰,便安安静静坐在房里等候。

      过了片刻,师祖休息够了,翻身坐起:“我说……孙媳妇啊。”

      “师祖,叫我三多就行。”许三多脸上微红,这向来用在女人身上的称呼,如今搁自己头上,虽然有点儿高兴,可也怪别扭的。

      “好吧……三多啊。”老头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帮我把网线拿出来接上,反正咱俩都是闲人,陪师祖搓两圈如何?”

      “师祖,我不会打麻将。”许三多抱歉地看向师祖,从电脑包里摸出网线给两端接上。

      “那正好,我教你。”老头来了劲儿,一撸袖子,“等你学会了打麻将,以后过春节啥的,再叫上铁路,咱们四人联机,边看春晚边搓麻将,多给劲儿啊!”

      许三多怔了下,微微一笑:“那……今年春节,等我和袁朗回来后,您再教我,好吗?”

      师祖愣了半晌,握拳在身边儿一捶:“成!我等,等你们解决了那事回来,就算整个通宵也要教会你打麻将!”

      许三多笑着点头,站起身:“师祖,您在房里休息,我出去转转,找个地方继续练习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说着,脸上微赧,“袁朗都在努力,我也不能偷懒。”

      老头颔首赞许,这孙媳妇娃娃果然挺懂事的:“去吧。”
      
      向师祖道别后,许三多下了二楼,在迦纳寺内转悠着熟悉环境,琢磨着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练练身手。偶尔碰到往来的僧侣,大家互相点头致意,或者叫声“师兄”,态度都很和蔼。

      “——诶,你!”许三多刚穿过一条长廊,便听见有人叫他,一张望,便见左边儿那看似炊事房的地儿,门前站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厚唇,啤酒肚,光着膀子,拴着白围腰,正冲他昂下巴,“你,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许三多不解,却也老老实实走了过去。那人见许三多来了,让开身,指着门内地上摆的一捆白菜:“你,把菜摘了,洗干净,晚上这儿做饭要用。”说完,也不等许三多回话,径自走进屋,开始擦菜板儿,不再看他。

      虽说是吴哲邀他来住,但因性格使然,本就不好意思什么事儿也不做却光让别人照料着,于是许三多也没迟疑,跟进屋,解了拴白菜的草绳,开始忙活起来。

      一时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锅中烧水的噗噗声。

      男人刀往菜板儿上一剁,叉着腰,斜眼打量许三多,就这么盯着他认真做活儿的样子瞧了半晌,忽然开口:“你就是仁波切带回来的那个?”

      “许三多。”许三多抬头,手上活儿也没停。

      “哦,挺特别的名字。”男人随口道,仍旧叉腰看他。

      “我爹生了仨儿子,我老幺。”许三多笑笑。当年日子苦,生活境况差,要养活一家人不容易,所以他爹脾气不好,常说这‘三多’代表他是多出来的一个。可后来当兵离家时,爹比任何人都难受。他从没见过爹哭,随军离开时,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爹眼里有泪。所以他明白爹的心,也从不讨厌自己这名字。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去看看锅里的水,添了把火候,拇指朝米缸方向一戳:“你,摘完菜就接着淘米。”

      “好。”许三多加快了手上动作,全神贯注,脸上未显一丝不平。

      男人挑挑眉,转过身去热锅打鸡蛋:“——我叫康洪雷,这儿人都叫我康师傅。”
      
      于是临近晚餐,大伙儿陆续进食堂盛饭时,便发现常年掌厨的康洪雷身边,今日多了个小个子少年。

      迦纳寺的僧侣总共不到五十人,许三多帮衬着康洪雷,不一会儿就给大家分好了饭菜。当袁朗和吴哲、齐桓走进来时,看见这一幕,着实愣了愣。

      吴哲疑惑地看向康洪雷,康洪雷一耸肩,指指主位上的两份餐:“你和齐护法的已经准备好了。”

      目光在许三多和康洪雷之间转了转,吴哲突然张大嘴,惊讶之后便转为了然,接着拍拍许三多的肩,悄声对齐桓说了什么,然后便上主位就坐。

      冲袁朗龇着白牙笑笑,许三多在盘里盛了饭食,递给他一份。跟康洪雷打过招呼后,端着自己的饭菜,和袁朗同坐去一桌。

      “你不是在房里么,怎么到这儿来打帮手了?”袁朗凑近许三多,压低声音问。

      许三多拿勺子挡在嘴边儿,小声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许三多的话,袁朗瞄了眼前排背对他们吃饭的康洪雷,微皱了下眉,侧头向许三多道:“帮忙可以。但要是对方过分了,你可别自己就闷着受了。”

      “不会的。”许三多嘴里包着饭,鼓着一边腮帮子,弯弯眉眼,“康师傅不是那种人。”

      袁朗摇头,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举筷吃饭。

      *******************************************************************************

      自那天开始,每日袁朗修习密法,许三多则在厨房帮忙,开饭时间,也同样随康洪雷布菜添饭,外带包揽洗碗工作。袁朗虽帮他一起收拾餐具,但最后要进厨房却总被康洪雷拦在门外。

      “——啪!”沉木香板狠狠拍在袁朗背上,袁朗睁开眼,侧头看了看按吴哲指示手执香板监督的齐桓,又看向对面主位的吴哲。

      “走神了吧。”吴哲仍旧保持着打坐姿势,瞟了眼袁朗,“大战在即,可没时间让你拖沓啊。”

      袁朗不语,闭上眼,就要重新入定观想。

      “——不用担心三多。”吴哲突然开口,见袁朗重又睁眼看向自己,淡淡道,“康师傅在这儿掌厨十多年,可从不让人跟着,三多是个例外。”

      “因为没人像三多这么老实么?”袁朗扯扯嘴角。

      “别小瞧康师傅。”吴哲失笑,摇摇头,“这家伙是深藏不露,我都还没摸清他的底儿。”

      “你会让个身份不清楚的人留在寺里?”袁朗挑眉。

      “我还没回西藏时,他就已经在这儿掌厨多年。”吴哲悠然道,“老康本是修禅宗的,开悟后却来了这儿。我观他三世因果,只看出这人早已证得般若境地。所以我问他为什么要来如此荒僻的地方,你猜他怎么说?”

      袁朗不置可否,等待下文。

      “他说他知道,八年后我会带回来两个人。”吴哲顿了下,缓缓开口,“——我帮一个,他帮另一个。”

      袁朗神色一凛。

      “他让三多替他打下手,自有他的考量吧。”吴哲摸摸下巴,“也许……就跟我当初试探你一样,这一次,也是对三多的一个试炼?”说着,夸张地叹口气,“不过,你看人家三多脾气多好啊,这几天一点儿不服气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

      袁朗微眯眸子盯了他半晌:“……最好如此。”说完,闭上眼,重新入定——不过心里那梗着的担心和不平总算消退,也能安心继续修习了。

      吴哲耸耸肩,和齐桓对视一眼:自己能帮袁朗的,是教他密法;而康洪雷修的禅宗之法,讲求‘无相门’,乃禅师一句话便让弟子当下顿悟,但前题是弟子本就具备大根器,否则修个数十年也无果——许三多前世为智叶尊者,他所累积的根器倒不用担心,只是,康洪雷到底要怎么帮他,又要让他顿悟什么?

      ……

      厨房里,许三多正卷着袖子捍面皮儿。康洪雷剁着菜馅儿,时不时拿余光瞟他。

      手起刀落,一抬眼,康洪雷看见寺里喇嘛提着俩木桶经过,出声叫住对方:“——诶!达杰,上哪儿去啊?”

      “各殿供香花用的净水没了,我去湖边提水。”达杰扬扬手中木桶。

      康洪雷一听,侧头瞄了眼身后捍面皮儿的许三多,冲达杰道:“得,你把桶留下,我这儿找人替你去。”

      许三多怔了下,回过头,正巧对上窗外那人的目光。达杰把俩木桶往身后藏:“这,这不好吧。”

      “我说好就好,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干脆呢。”康洪雷一瞪眼,肚皮一挺,摆着手指挥,“放下放下,去忙你别的吧!”

      达杰犹豫了会儿,终于在康洪雷的眼神儿逼迫中,放下木桶,抱歉地看了许三多一眼,转身走人。

      康洪雷侧过头,冲许三多扬扬下巴:“还愣着干嘛,拎桶啊。”见许三多只是看着自己不动,唇角一歪,“怎么,不想干?”

      “不是。”许三多摇头,特认真地看向康洪雷,“我不认识路。”

      康洪雷先是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许三多莫名其妙,不过却也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康洪雷笑。

      “行了,把手头活放下吧。跟我走。”康洪雷解了围腰放到一边儿,一甩头,大步跨过门槛儿。

      许三多连忙放下捍面杖,两手一擦,也解开围腰放下,跟了出去。

      出了迦纳寺,沿着草海斜坡下行千米,便有一片宽广湖泊,碧蓝如海,带着藏地高原特有的澄净。远处岗仁布钦山覆雪矗立,倒映在湖中,如一光一影两个幻境。

      康洪雷腆着肚子,负手大步前行。许三多拎着木桶跟在后面,一点儿也不觉得“深受剥削压迫”,看着如画风景,呼吸清新空气,站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反倒有种豁然开朗的愉悦心境。

      到了湖边,康洪雷剔着牙,伸手朝前面一指,示意他开工。许三多放下俩桶,把其中一只伸到湖里舀满水,又去拿另一只。

      “心情很好?”康洪雷站在旁边儿,一手叉着后腰,挺着啤酒肚。

      “……还,还行。”许三多不明白他的意思,盛满手中木桶,拎到岸边放下。

      康洪雷瞟了瞟木桶:“倒掉,重装。”

      许三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以为是寺里的规矩,便照着做了。谁知刚盛满,又听康洪雷闲闲飘来一句:“倒了,重来。”

      如此往复三趟,对方却仍旧没有让他停手的意思,许三多皱眉,放下木桶看向康洪雷。

      “怎么,不想干了?”康洪雷挑挑眉。

      “不是。”许三多注视着对方,“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们要提回去的是净水。”康洪雷朝许三多那方一指,也不知指的是人还是桶,“可现在还不是。”

      许三多抿了抿唇,重新提起桶往湖里舀水。康洪雷耸耸肩,伸个懒腰,望向远处。

      倒不是心存怨气,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许三多直觉这康师傅人不坏,也不是故意整他。只是现在无端重复相同动作,他希望有个明确的缘由……

      随着不断盛满水再倒空,心里虽无怨气,但刚因高原美景升起的愉悦也烟消云散。额头背心都浸出了汗,原本想要一个答案的念头也被湮没,逐渐变得什么也没想,只是不断地循环提水、倒水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衣服全泡了汗,许三多提起桶,手微颤,又放下,跪在岸边喘气。一低头,入眼的是如镜湖面上雪山和自己的倒影,看来是那般深邃真实。

      “——啪!”一颗小石子儿,从康洪雷手上弹出,打在水面,破开一圈圈涟漪,映在水中的影也随之散开。石子儿沉入湖底,水面重归平静,雪山和许三多的倒影又聚合拢来。

      “——啪!”康洪雷又扔出一颗石子儿,再度落入湖中,一切倒影随着荡开的波纹再度散去,然后隔了片刻又重新聚拢。

      许三多怔怔看着湖面,看着自己和雪山的影子散了又聚,聚拢又散,心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什么,似是很远,却又极尽,懵懵懂懂抓不住……

      康洪雷将手中最后一颗石子儿掷入湖中,深吸了口气,十分惬意,走到许三多身边,拍拍他的肩:“你老盯着个影子做什么啊?”

      许三多身形一震,猛地抬起头——天空高远,雪山巍峨伫立,摄人的美与气势,完全不同于湖中影,是真正的真实与震撼,直撞人心!

      康洪雷看着愣愣望向远处的少年,悠闲地在他身边坐下,盘着腿,挺挺肚皮,也不说话,就陪他安静坐着。

      良久之后,许三多缓缓伸出手,在地上摸索,寻到一颗石子儿,拿起,扬手掷入湖中——“啪!”石子儿打在湖面,碎了蓝色幻境,倒影一圈圈随着水纹散了,片刻之后,复又再现。

      许三多侧头看向康洪雷:“我想……我有点儿明白了。”

      “是吗。”康洪雷单边儿挑了挑他那根粗粗的眉毛,起身拍拍粘着的草屑,“那把桶装满吧,可以回去了。”

      “嗯。”许三多一跃而起,将两只木桶舀进湖里盛了水,小心拎在手中,跟着康洪雷往迦纳寺方向走去。

      ……

      夜里临近熄灯时间,袁朗作了晚课、洗完澡后,朝东面二楼厢房走去,快到楼下时,远远望见那亮起暖黄灯光的房间,唇边浮现笑意,想了想,隐了自己的‘气’,悄悄摸上楼,到了门口,发现电脑已经关机,师祖早睡了,而许三多正背对自己铺床——吴哲分给他们的房间,是张通铺长榻,许三多将两只枕头并排放好,然后拖了两床叠好的被子过来展开。

      嘴角勾起坏笑,袁朗跨过门槛儿,悄悄摸向许三多身后,在对方察觉转身的一刹那,倏地将许三多揽进怀中——

      “看来我修行还不到位啊。”袁朗搂着许三多,夸张地皱皱眉,“这一瞬间功夫就给你逮着了。”

      “没,我没感觉到你的‘气’。”许三多笑笑,露出招牌白牙,“只是……大概就像你上次发现我一样,我就是知道你回来了。”

      袁朗也笑了,瞟了眼铺好的床,故意贴在他耳边道:“被子不是一床就够了么?”

      许三多腾地红了脸,偷瞄了下桌上的电脑,小声辩驳:“还、还是两床吧。”

      注意到他这小动作,袁朗忍住笑,悄声劝他:“三多,咱们这是节约寺内资源啊。你想,咱们占了两床被子,还要在这儿住到春节,这段时期每回给咱们换被子,人家也得拿两床出来,多麻烦别人啊,可不好了,是不?”

      许三多哑然。袁朗也不多言,放开手,径自往床边儿一坐,脱了鞋袜,翻身上床,把多出的被子叠整齐,推到角落,然后脱掉外衣外裤,钻进被窝,掀开一角,冲许三多端起那醇厚暧昧的声音:“三多,时间不早了,睡吧。”

      两颊更红,许三多犹犹豫豫站了会儿,一咬牙,转身把门关上,再落了栓,这才走回床边,脱了鞋袜外套,翻上榻,在袁朗那饱含得逞笑意的注视下,红着脸爬进被窝,挨着对方躺下。

      袁朗抬手拉下灯绳,屋里灯灭了,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段。

      “今天过得怎样?”袁朗与许三多侧躺着,面对面,注视着少年黑夜中清澈的冰蓝眸子。

      “还是一样,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怕吵到师祖,许三多小声回应,“哦,对了,康师傅还带我去湖边打水,供殿里香花用的。”

      “我说……”袁朗皱眉,“他该不是真把你当这寺里的全能打杂人了吧?”

      “不是。”许三多笑了,“康师傅是好人,他对我挺好的。”见袁朗不以为意的样子,凑近几分,“真的。而且,他今天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什么?”袁朗给他拢了拢被子。

      “……我理解了,可我说不出来。”许三多顿了下,粲然一笑,白牙依旧晃眼:“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但明白了一大半儿,等我全想明白了,也许就能好好解释给你听了。”

      袁朗笑着揉了把少年后颈,翻回身,躺平,闭眼:“睡吧。”

      许三多仍旧侧躺着,二人合盖一床被子,能感觉到体温的热度从袁朗那边传了过来:“……袁朗。”

      “嗯?”

      “我记得,你说要陪我一起作僵尸。”

      “嗯,等这件事结束后。我让你咬一口,也变成僵尸,咱们一起不生不死,一起每天吃猪血旺,一起刷牙时别忘了那两颗獠牙……”袁朗闭着眼,说着说着,唇边忍不住浮现微笑。

      “其实……”许三多挪过去,脸挨着袁朗肩膀,轻声道:“我更希望,咱们能像普通人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生病了互相照顾,老了相互扶持,一起体验一个‘人’一生该有的一切,一起慢慢走到终点。”

      袁朗睁开眼,侧过头,眸色深邃,却无法出声,只能就这么静静注视着许三多。

      “你觉得有可能吗?”许三多望着袁朗。

      “……我不知道。”沉默半晌,袁朗轻声开口,“但我会一直陪着你,这点永远不用怀疑。”

      许三多缓缓释出笑容:“嗯。”垂眸在袁朗肩上靠了会儿,忽然抬头,“不知道,也等于说,这个并非没有可能,对吗?”

      袁朗微微一怔,低头在许三多额上印下一吻:“对。”

      脸上笑容扩大,许三多贴在袁朗怀里,被子底下,悄悄握住了袁朗的手。袁朗顿了下,立刻反握住少年的手,十指紧扣。

      二人靠在一起,就像数千年来一直属于彼此那样,安心地靠着,缓缓入梦……
      
      远处主楼厢房里还亮着灯,吴哲一手支着下巴,眯眼盯着坐在对面悠闲吃糌粑的康洪雷:“……康师傅,晚上吃宵夜,会胖的。”

      康洪雷不以为意地拍拍肚皮:“不是‘会’,是‘已经’。”

      吴哲失笑,咳嗽两声:“老康啊,听说您不但让许三多帮厨,今儿还让他挑水去了?”

      “他自愿的。”康洪雷理直气壮。

      吴哲眯了眯眼:“听说您可严格了,人家帮厨这么久没怨言不说,连人家看见美景高兴高兴都给您打趴下啦?”

      “还‘听说’呢,你早用神通力看到了吧?”康洪雷斜他一眼:“问个话都拐弯儿抹角,怪不得齐桓说你娘们儿唧唧。”

      吴哲嘴角一抽,瞄向身后静立的齐桓。齐桓站姿笔挺,眼观鼻,鼻观心,就不看他。

      “我说了会帮他,可最终成就,也得他自己想明白。”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糌粑塞进嘴中,康洪雷悠然开口,“他跟我帮厨这么久,从不使气,好。可要真正想明白,光不动怒就能净心么?”

      吴哲神色一凛。

      康洪雷嚼完嘴里点心,擦擦手:“还记得当初憨山大师讲的什么吗?”

      吴哲一怔,点头,缓缓开口:“……荆棘丛中下脚易,月明帘下转身难。”——人心里发苦,或遭遇逆境时,往往能决心修道、大彻大悟;而到了如月明帘下的清净愉悦之境,却往往为此所迷,再难精进。

      “为什么?”吴哲盯着康洪雷——真正所谓净心,应是不以外因而怒或悲,亦不以外因而喜或乐,如止水澄波,方能了悟。康洪雷说要帮许三多,便试他心中无怒,又让他消除因在这世外清静之地而升起的喜悦,如此彻底净心,到底是要让许三多去了悟什么?

      康洪雷摸摸肚皮,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啊——”瞟了吴哲一眼,“我现在说了也没用,如果最后许三多想不到那个境地,我先说了也是给你们增添失望。”

      吴哲不语,转头看向齐桓。齐桓摇摇头。于是吴哲又回过头,苦着脸装孙子:“康师傅……康叔叔……康爷爷……”

      “行了,你别瞎操心。”康洪雷摆摆手,“人家能承得起净世咒,也是多生多世累劫修得一定境地的。”说着,指指脑子,“他证得的‘般若’早已蕴在本心之中,今生只需一个机缘就能重拾。”

      吴哲微微前倾,想要继续套话:“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帮他找到这个机缘?”

      康洪雷笑了笑:“我只是帮他找到门,门是他自己开的,而门开之后,能不能继续往里走,就全看他自己了。”

      吴哲愣住。

      “得。肚子填饱了,瞌睡也来了。仁波切,我就不打扰了。”康洪雷站起身,向吴哲随意合了个掌,“走喽,晚安。”说罢扬长而去。

      吴哲哭笑不得地望着康师傅的背影,抓抓头。身后齐桓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了拍。

      叹口气,吴哲一挥手:“拉灯,睡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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