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朱]祥瑞》柚柚苏

1、祥瑞

　　弃天帝说他很寂寞。

　　他不止一次的说，那时朱武总是喜欢蜷在他的腿上，他的头安静的垂下来枕着纤细的手臂，然后光线从四周射进昏黄的房间，洒在他们身上。弃天帝摸着他的头，似乎有那么一点欣喜。

　　他就问他，你会离开我吗。

　　然而朱武总是不耐烦的抬抬肩膀，然后再把身子缩的更紧一些，几乎将整个人都埋进弃天的衣服里面继续熟睡。

　　所以弃天帝总是听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从来都没有。

　　而在那之后的很久以后，终于有一天，弃天帝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一开始朱武很惶恐，他到处找他，甚至哭闹。异度魔界上上下下围着他转，他们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怎么了。

　　朱武只是哭。

　　直到伏婴来了，他那时候比朱武还要瘦小一点，干巴巴的小手像枯树枝一样。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把朱武拉走，拉到弃天帝平时很喜欢停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然后他说表哥，你很丢脸。

　　所以是不是在一个人哭泣的时候，尽量不要去安慰他呢。

　　朱武听到这句话也立刻就停止了抽泣。

　　伏婴问他，你在难过什么呢。

　　朱武却说不出来。他这种悲愤的源头究竟在哪里，难道只是因为失去了一张可以午睡的人形床吗？

　　伏婴也想了很久，然后又抬起他那树枝状的小手，他拍了拍他的背，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他说，那个人很久都不会回来，我想你应该会习惯。

　　对的，他只是不习惯。伏婴的样子虽然不够有安全感，但是这句话却像预言一样准确的实现了。

　　所以人不可能去追求不可能的事情，人应该去习惯即将要面对的环境。

　　那以后被朱武慢慢消磨掉的长长的岁月里，他能够想起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床没有了可以再换，从单人床到双人床，从一个人到两个人。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和她上演了一出狗血剧后又分离，在苦境绕了大半圈又找到了知己，忙的不可开交。

　　所以你做到了，做的真好。

　　弃天帝再次回来的时候对朱武这样说，那时他没有表情也不能动，他只是一尊石像。

　　只有声音僵硬的发出来，朱武冷了一下，他看他的眼神都是轻藐的。

　　弃天帝在另一个空间回头问呕血呕不停的苍，我儿为什么总是用那种污秽的眼神看我。

　　苍用和朱武一样的表情对着弃天帝翻白眼。

　　弃天几乎要哭出来，呜果然是污秽了，和人类一样。

　　朱武在外面喊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弃天帝正泪奔着用各种方法在苍身上发泄的天昏地暗，含糊的在这边喊，把第二根也毁掉。

　　可是毁掉第一根的时候地震了！！

　　多毁几根就稳定了！

　　喔……

　　朱武半信半疑的去毁神柱了，结果发现地震更严重。

　　他对伏婴说，有些事情我开始想不清楚。

　　伏婴说这不是开始，你有些事情永远都想不清楚。

　　朱武觉得伏婴的话不耐听，他又去找箫中剑。

　　箫中剑告诉他，无我无人，无念无求。

　　朱武那时也不太能听懂。

　　后来朱武在一场与玄馍的对决中不幸受了伤，他沉了火焰城，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只好搬回弃天的地盘，弃天一边笑一边笑捶墙，啊哈哈哈哈我儿怎么败给蘑菇啦。

　　不可否认的，弃天有很强大的能力，这种力量让很多人为之惶恐。弃天帝是孤傲的，不可一世的，他坐观云端俯览苍穹，他以为很近的那些东西，伸出手去不过触碰到一片尘埃。

　　他们是如此渺小与脆弱，就像灰尘。

　　弃天不屑的嘲笑朱武，连只蘑菇都打不过。

　　朱武终于知道弃天在这边过的很好，吃饭睡觉打苍苍，玩的不亦乐乎，他是快乐的，他的脸色越发红润的像只小苹果，每□□气蓬勃的喊吾儿吾儿。

　　朱武却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除了伤口愈合的及其慢，还背负着打不过蘑菇的耻辱，那都不算事，最主要的是，他问弃天，你所答应过我的事情呢？

　　弃天说，哇唬，天气不错。

　　天魔池有个屁天气，永远都是昏暗暗的。

　　最后他们为了天魔池到底有没有天气的事打了一架，他就把朱武的身体关在万年牢里，那时候弃天帝还没有实体，他不能碰触到他，他的手指穿过他的脸颊，那不过是一阵风，弃天说，你小时候皮肤就很好的，现在我却不知道。

　　朱武问，你闹够了没。

　　弃天说，你小时候总是依靠着我，你甚至为了我的离开而哭泣了。

　　朱武喊，滚。

　　永远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那是弃天和朱武最后一次比较和平的对话，最后他们依然不欢而散。

　　弃天帝再去看朱武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不会动了，安静的坐着，像精致的陶瓷娃娃一样乖巧，弃天的手再次从他发间穿越，悄无声息的笑，隔着空气打了鸡血一样执着的想要碰触，一次又一次。

　　他用一半的生命操纵起他的身体，站在天魔池前扭啊扭，火红色的头发垂到腰间，他问断风尘我儿子好看吗？

　　断风尘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弃天帝似乎心情很好，他又一次问，好看吗？

　　断风尘无奈的说好看，牙齿几乎快要磨平了。

　　弃天收了手心里的力度，他跑悄悄跑到房间里关紧门，抚摸着曾经属于朱武现在属于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欢喜。

　　朱武是这么这么的好看，他还年轻，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柔嫩，但肌肤依然是紧致光滑的，他眉间的心机纹这么的深，他突然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皱眉，再怎么抚也抚揉不平。

　　他开始感叹这个孩子是如此的讲不听，他不停的揉弄着他的身体，才发现这世上有种叫做意淫的感情是如此美妙。

　　在这一点上，弃天很坦然的承认自己污秽了。

　　很久之后当弃天帝终于能破蛹而出的时候，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朱武的身体向自己行了一个华丽的礼。傀儡一样的朱武乖乖的跪在他面前，他摸着他的头，然而那具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尽管这样。

　　他仍然自言自语的说，欢迎回来，我的父亲。然后满足的微笑。

　　有一段时间朱武经常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全身发冷并且盗汗。苍看着他，这个眯眯眼的男人似乎永远都在睡，但事实上，他总是在朱武迷茫的时候清醒着，苍的手扶着他的额头，他问，你怎么了。

　　恨长风说，我讨厌被关禁闭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才睡醒的关系，这句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苍看了他一会说，我也不喜欢。

　　早些年的时候，玄宗被魔界追砍，被关了一次。

　　后来又被你爹关了一次。苍给他看他身上那些被弃天留下的伤痕，苍说，其实关禁闭这种事情啊，关着关着就习惯了。

　　但是朱武想，他几乎是从出生被关到现在，依然不能适应。

　　朱武出于各种原因披了一身的小黑羽毛加入了苦境大本营，这样他和弃天帝就是两个立场了，需要对打。

　　他们便开始漫长的杀戮。

　　苦境大本营使用的是人海战术，他们派很多人分批过来，而弃天帝只有一个人，所以每场战斗他都一边用群攻技能大火球，一边狂扫敌人一边观察来的人里有没有朱武。

　　他甚至杀了那只小蘑菇，蘑菇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弃天想了一会，有些恰似安慰的说，你不差。

　　蘑菇虽然不差，朱武也不差，到底是谁出了差错。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思考真是一件浪费体力的事情，当能够拥有足够力量的时候，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时候。追砍就不由分说的变成了弃天的准则。

　　弃天帝这样每次轻松完胜归来都有一种空虚感，他一边整理着被风吹的有点凌乱的头发，一边指着苦境的人问伏婴，你看他们是不是很污秽。

　　伏婴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又说，朱武和他们整天混在一起，也污秽了。

　　弃天帝想了一会，觉得他不明白伏婴的意思。他有些疑惑的问他，你是想杀掉他吗？

　　伏婴说，能杀掉他的只有魔皇你呀。

　　弃天看着他，心里突然就觉得很不舒服，就像被戳中弱处一样。

　　最后而为了面子问题，弃天还是勉强着把话说完，几乎是有些愤慨的、赌气的对着伏婴，要杀你就自己去啊。

　　伏婴终于开始觉得，弃天帝的心态还停留在他的小宝贝侄子的状态，虽然有非常强大的力量，但他的头脑似乎因为太久不用的关系而过于秀逗了，总是很不靠谱。

　　反正无论这个在他眼里已经污秽掉的表哥杀或者不杀，他都觉得已经没有再和弃天帝继续沟通的必要。

　　伏婴默默走掉之后，弃天偷偷把朱武的身体拿出来看了一次。

　　弃天抱着他，他把自己的真气度给他让他看起来有生气一些，尽管他依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但他只是抱着他就能觉得心情很好，他火红色头发被风吹的有一些杂乱，弃天帮他梳理头发，一根又一根的顺好，然后继续一动不动的抱着他。

　　这样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昏暗的万年牢里，哭了或者笑了，都没人看的到。

　　而那之后弃天帝的神色一直有一点不一样。这个变化让伏婴觉得宝贝侄子似乎长大了一点，不确定。他戳戳弃天，魔皇，要不要去砍第三根，朱武貌似也在喔。

　　弃天一听就很鸡血的朝第三根跑去，结果朱武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拿到天书了。

　　弃天说是呀是呀，你为蘑菇沉了火焰城，他却被我秒了。

　　看着朱武越来越失落的表情，他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些飘起来了，开始BALABALA的没完没了。

　　最后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没有绝对的力量，就不要再奢求什么。

　　朱武终于忍不住，不由分说的砍过去。

　　这一剑却是朱武一生最失败的一剑，他的弱小，和他的强大，都在这一剑中升华成巨大的悲哀，压的他喘不过气。

　　这一场战争死的死，伤的半死，弃天所做的不过的举举手。他抬抬肩膀，尸骸遍地，朱武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想他或者并没有过这么伟大的抱负，伟大到足够背负起苦境人民的包袱，但是他却一路做下来，发现这变成了一种执念。

　　无论如何，弃天帝这口气咽不下，也不想做傀儡娃娃朱。

　　弃天打的很哈皮直到一页书出现阻止了这场灾祸，弃天终于觉得有点快乐，他开心的和一页书交换了联系方式，临走的时候瞥到朱武和苍奄奄一息的靠在一起，眉头一皱还想BALA点什么。

　　最后他思考了很久也想不起来，就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废话。

　　他说，你现在这具身体也不错，像我。

　　结果就是这句话让朱武不顾安危迫不及待的闯回魔界拿回了本尊，他和苍一起去的，苍说先别换回来吧。

　　朱武一边问为什么呀一边就回了魂，结果连站都没站住。苍扶着他叹了口气。

　　朱武低声骂了句祖宗，没想到他还好这口。

　　苍说是吧，他真的是变态来着。

　　朱武只好用了大半个月来恢复体力，不能正常的吃东西或者做运动，这些仇算到弃天头上，这些痛苦他都默默记下来。

　　他和苍呆在盘隐神宫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提心吊胆。苍不太爱说话，朱武现在也不太喜欢说话，他们甚至连舒缓心情的能力都没有了。

　　朱武想起曾经他还能潇洒的给人家讲故事，现在背负的事情却太多了，多到不知从何讲起。

　　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痛，过去狼叔跟他说有不愉快的事情就说出来，大家不开心才是真的不开心，把周围的人搞郁闷了那叫技术。

　　然而那些事情，朱武有时候自己回想着就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捏碎算了，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这样度日如年的守护着最后一根神柱。

　　突然，觉得很寂寞。

　　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包括九祸去世以后，从来没有。

　　在这样的时候，朱武试图重新审视他的人生，并且丝毫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直在想一个人。

　　这个人，或者应该叫他神。此刻站在盘隐神宫的门外了，他弹弹手指就打散了一个人用一辈子留下的最后一点意念。

　　一辈子，算什么，他在眼里。

　　就这样没有了。

　　弃天整个人飘进来，一脸纯真的看着朱武。

　　吾儿，他愉快的喊他。

　　你现在闹够了吗。

　　那些事情有多远呢，一千年，一万年。

　　其实也不算也很远、

　　朱武想，一点都不远，至少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衣服上柔滑的触感，多好的丝绸，只应天上有的那种。

　　朱武在很久以后包括现在都在想念那种感觉，当然也只是想念而已，并且他还不愿意承认。

　　弃天帝已经掀翻了弦首，苍撞到墙上顺便吐几口血，事实上最近苍一直在吐血，都是带着粘稠的黑色块状那种，让朱武怀疑他总有一天要把内脏都全部吐出来。

　　他看着地上一滩红色，混到沙子里，带着细小的泡沫，滚动着，翻涌着，然后慢慢沉下去，变成一个漩涡，那里映着很多人的面孔，他们变幻着重迭着最后都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苍。

　　朱武做了一个很傻但是很必然的决定，他和他一直在战斗，他输了那么多次，不应该的，他总该赢一次的。

　　他想很久以后苍或许也能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从前有一个叫银锽朱武的家伙，他长得像一只红毛小狮子，他的性格也是那样。倔强又执着，他拼了三魂两体去和他老爸打架，为了争一口气，小朋友们不要学他。

　　三魂两体终合为一，朱闻也好，恨长风也罢，他们都是朱武。

　　他们也都是弃天帝的儿子。血缘，多么奇妙的东西。

　　那时候他就是这么看着他，头抬的高高的，即使他只能仰望着他，他也一样是骄傲的。

　　时间如果倒退回那一天，如果他答应他了，如果他没走，如果他好好爱他，如果他也不缺他的爱。

　　弃天觉得结局依然无法想象，朱武也一样。但至少，就算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一定能微笑着为彼此送终。

　　弃天把他拥进怀里了。

　　朱武说，还是一样。

　　弃天问什么？

　　朱武说衣服。

　　你衣服的料子，还是这么好，你都没换过的吗。

　　弃天说，我并没有觉得自我离开有多久，但你却不能等待了。

　　最先抛弃别人的人有资格说这个吗。

　　什么天上一日人间十年的狗屁说法，真的吗，可信吗。朱武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然而弃天的手压在他的头上，像从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朱武甚至觉得一切都没变，他们还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有阳光，和花草的芬芳，有他柔滑的衣服和温暖的手。

　　他睡着了，就这样睡过了几千年，几万年，睁开眼睛会发现，他还是守着他的。

　　朱武问是吗，是不是这样？

　　弃天安静的眯起眼睛，他两只瞳孔的颜色并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魔，一个仙，或者其它什么什么。

　　非常遗憾的，是操控着天空和大地，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样的一个存在。

　　但是即使他是这样一个存在，朱武也曾骑在他身上，扯他的头发，抓他的脸，他还会笑着说吾儿咬的好，这小爪子这么灵以后一定有出息。

　　朱武的确很有出息，只是很可惜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

　　弃天说，你还是小时候可爱，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你打回娘胎再重新生一次。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朱武问为什么，忤逆你了，不满意了？

　　弃天说，没有，这样才像我。

　　他们是父子，这世界上最亲的血脉。当一切都过去之后，很庆幸彼此还记得这一点。

　　是的，十分的庆幸。虽然很傻，浪费了漫长的光景。

　　但，幸好还记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