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黄昏》戴加宁

2、第 2 章

　　男人言出必行，问到冯晓晓家的地址后，带着孙佳找到了卢老师说的“好好便利店”。

　　他下了车，牵着孙佳的手走到便利店门口，没见着冯好和冯晓晓，站在收银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正在给人扫码。

　　他又看向店内，不太大的便利店里，摆了七八个货架，每一个货架上的物品都摆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有几个人在挑选东西，但其中并无冯好。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小跑到收银台跟前询问。收银的女孩看了看助理，防备地反问：“您找小好姐有事吗？”

　　助理笑得一脸友好：“我们老板的外甥让冯小姐的女儿受伤了，我们是专程来道歉的。”

　　收银员知道有这么回事，见眼前这人穿一身西装，言语间也不失礼貌，便说：“小好姐带着晓晓回家了，这样吧，我给小好姐打个电话，要是她同意，我就告诉你地址。”

　　“好，谢谢你。”

　　便利店外，男人身形修长，气质卓然，纯手工定做的西装，剪裁和用料无一不精巧，便是不关注穿搭时尚的，也能看出来价格绝不便宜。他站在春日下午的一株盛开的海棠树边，却比海棠花更引人注目，别说是从他身边经过的，连远处的人都被他吸引过来了目光。

　　但男人却仿若未觉般，目光淡然，神色冷漠，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直到他手里牵着的男孩拉了拉他的手，男人脸上冷漠的表情便如春归大地，一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他转身弯腰，把小男孩抱了起来，眼带询问：“佳佳？”

　　孙佳抱住他的脖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因为在车上冷敷过，已经消了一些。他沮丧地说：“舅舅，晓晓还没出来，是不是以后再也不和我玩了？”

　　“不会。”男人语气肯定，又看了一眼店内和收银员说着话的助理：“不过佳佳要当面道歉。”

　　“嗯。”孙佳点了点头，得到肯定回答也没有让他更开心一点。

　　男人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佳佳很喜欢晓晓？”

　　孙佳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连点了几下头说：“喜欢的呀，晓晓她好厉害的，佳佳要和晓晓玩。”说到好朋友，他变得活泼起来。

　　男人又问：“那，佳佳喜欢她什么？”

　　孙佳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回答说：“喜欢和晓晓玩呀。”

　　答了等于没答，但男人深邃的眼里却浮现一点笑意，表情又柔和了两分，那股疏离冷漠的气息就不见了。

　　“可是晓晓不喜欢和我玩。”孙佳垂着头，小大人似地叹一口气，再次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晓晓更喜欢和宋小宝玩。”声音都染上哭腔了。

　　男人正要安慰他，助理这时候却跑了过来：“老板，冯小姐不愿见面，说是佳佳不是故意的，不必特意道歉。”

　　与医院时的说辞一样。

　　男人沉默了一秒，抱着孙佳走进便利店，和已经盯着他看呆了的收银员说：“你好，能否告诉我冯小姐的联系方式？或者你能否帮我给冯小姐打个电话？”

　　“好，好的！”收银员按了按胸口的位置，觉得那里面的一颗心，此时正剧烈地跳动着。她在柜台上找到手机，忘了手机可以指纹解锁，四个数字的密码按错了三次，到第四次才终于输对，找到刚打过的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很快接起来，却是一道软嫩的童声：“小范姐姐！”

　　孙佳耳力非常好，立即认出来这个声音，眼睛锃亮：“是晓晓。”

　　收银员听到女孩的声音后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晓晓，你妈妈呢？可以让你妈妈接一下电话吗？”

　　“哦。”然后电话里就传出了轻微的摩擦声，继而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秋秋？”

　　“小好姐，”女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微微侧过身，一手挡着嘴轻声说：“有个超级无敌帅的大帅哥找你，目测还很有钱。”

　　冯好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医院里见到过的男人。

　　她看了眼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绘本的女儿，心知前面明明在医院里就当面拒绝过了，对方还找上门来，电话拒绝了不算，非要当面致歉，自己要是再一次拒绝，就要引人怀疑了。

　　她想了一下，说：“秋秋，你把我家地址告诉他们吧。”

　　范雅秋找到纸和笔写了一个地址递给男人：“小好姐就住在旁边这个小区里，你进小区后有指示牌，跟着指示牌很容易就找到的。”

　　男人接过纸条看了眼，点头说：“谢谢。”却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看向了便利店旁边的水果店。

　　旁边的助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去买。”

　　与此同时，挂了电话的冯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她走到沙发前，面对着冯晓晓半蹲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儿。

　　“妈妈？”冯晓晓从绘本里抬起头，疑惑地喊了声，以为妈妈是担心她的伤，她伸出双手捂住额头上的纱布，大概是按到了纱布下的伤口，憋着一包泪说：“团团真的不痛。”

　　这个样子实在没有说服力。冯好笑出声来，伸出双手将女儿抱进怀里，夸她：“嗯，我们团团一直很勇敢哒。”

　　冯晓晓不捂额头了，改为抱住冯好的脖子：“团团敢敢哒。”

　　冯好笑得温柔。母女俩抱了会儿，冯好问：“团团想要爸爸吗？”

　　女孩似乎没有听懂，答得有些迟疑：“妈妈不是说团团没有爸爸，想要的话，团团就有爸爸了吗？”

　　冯好柔和的眼神黯淡下去，心里涌上难过。

　　每个孩子都是渴望父爱和母爱的，可是她的晓晓却从出生起到现在，都只有她一个人陪伴着。

　　从小就缺失的父爱，无论她如何疼爱晓晓，都是无法填补的。

　　“对不起。”冯好真挚地道歉。

　　冯晓晓听不懂：“妈妈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冯好没法和她解释，于是把女儿拉开来，轻轻点了下她贴着创可贴的鼻子，夸赞道：“你真是个小可爱！”

　　冯晓晓就忘了自己的问题，哈哈地笑，仰着小脸求亲：“妈妈亲亲小可爱呀。”

　　冯好笑着在她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口，说：“妈妈爱你。”

　　冯晓晓捧着冯好的脸一边回亲了一口：“团团也爱妈妈。”

　　母女俩互夸的时候门铃响了。冯好的心吓着似地跟着一跳，看向了门口。她放开女儿，给她把绘本重新在腿上放好，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助理先把一大袋水果递上：“你好，冯小姐，我们是为了孙佳不小心致你女儿受伤的事专门来道歉的。”

　　“你好。”男人在后面微微点头。

　　冯好点了点头，回了句“你们好”。

　　男人怀里抱着的孙佳努力往前探头，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冯晓晓，立即眉开眼笑，半个身子弹出去跟冯晓晓挥手：“晓晓，晓晓！”

　　冯晓晓听声抬头，看见是同班的孙佳，把腿上的书放到一边，下了沙发。

　　男人把孙佳放到地上，孙佳便如泥鳅一样从几个大人间钻进了屋内，待见了冯晓晓，看见她额头上的纱布和鼻子上的创可贴，又哭了起来：“晓晓，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男人收回目光，微微侧脸看了眼助理。

　　助理心领神会，立即把手里的水果双手递过去，笑得一脸和气：“冯小姐，一点心意，别嫌寒酸。”

　　他是真的觉得寒酸，这塑料袋怎么看怎么配不上他家总裁。可没办法，附近就那一家水果店，那店小不说，居然连个水果篮都拿不出来。当时总裁看他的眼神，明明和平日也没两样，可他害怕极了。

　　冯好笑着把水果接过来，侧身让门：“请进来吧。”

　　屋内，冯晓晓不解地说：“我不疼。你为什么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痛吗？”

　　“我不是。”孙佳止了哭，又抬起胳膊抹掉眼泪：“晓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冯晓晓小大人似地说：“老师说是因为你们打架。”

　　“我们不是打架，我们那是……那是……”孙佳急切想要找到一个词来解释，奈何才四岁的小孩，词汇量还不够多，顿时词穷了。

　　冯好将水果放到餐桌上，看了两个小孩一眼，看着孙佳着急的样子，眼里带了点笑意。她示意两人随意坐，进厨房里去倒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助理打量了下室内环境，男人的目光却跟着冯好进了厨房，然后看向了孙佳。

　　小男孩想不到词干脆就不想了，直接问：“你以后还和我玩吗？”

　　冯晓晓没听明白似地：“玩什么？”

　　“就是，就是一起玩游戏呀。”

　　“一起的呀。”冯晓晓看向沙发上的两个陌生男人，问：“他们是谁呀？”

　　“我舅舅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孙佳答得敷衍，见自己并没有失去一个朋友，就好奇地打量起房间来。他先是看到了沙发上的绘本，跑过去看了看，说：“我家里也有这个。”

　　冯好倒了杯两杯温水再出来，就见两个小孩趴在沙发上，头挨着头看起了绘本。

　　她把两杯水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不好意思，家里不喝茶。”

　　“温水就很好。”男人看向她，目光里带着某种深意：“卓佑年，我的名字。”

　　正要回答却被抢了话的助理，很是诧异地看了男人一眼：这是我家总裁吗？Hello，总裁，你不是座冰山吗？

　　冯好愣了下，没说自己的名字，只笑着点了点头：“卓先生好。”然后在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卓佑年又说：“佳佳的事，我很抱歉。”他大概是不习惯道歉，甚至从未道歉过，“我很抱歉”四个字被他说得非常生硬，但诚意却是足够的。

　　冯好心里只希望他道完歉就赶紧走。她看了眼冯晓晓，她和孙佳正趴在沙发上，两人都是背对着他们。

　　她微笑着说：“小孩子之间吵吵闹闹的很正常，上一秒还是好朋友，下一秒就打起来也不足为怪，卓先生真的不用太在意，他们一个班级，磕了碰了的事以后说不定还有。”

　　“嗯。”男人点头，目光与冯好对上，问了句突兀的话：“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