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字典成精以后》牛奶蟹黄汤

1、成语字典成精以后

　　1.
　　姜柏榕的家里来了位新住客。

　　青年带着副细框金丝眼镜，清隽秀气。长袍马褂，看着像从哪个古装片场穿过来的。

　　他是突然出现在客厅里的。姜柏榕误以为是入室抢劫的小偷，警惕地抄起桌上刚和两口的老白干，使劲一敲碎了瓶底，她厉声喝道，“手举起来，别乱动，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青年手里还端着本厚书，他慌忙解释，“我没有恶意的……”

　　姜柏榕没心思听他辩驳，虽然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可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为今之计先控制住对方行动才是上策。

　　“手里东西放下来，蹲下！”

　　青年乖乖依言照做，姜柏榕找了根尼龙绳，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老实点，不然有的是苦头吃。”

　　. 他委屈地小声嘟囔，“我真的不是坏人。”

　　青年长得秀气，眉目间有山水画般的风流，姜柏榕对好看的人总多几分宽容。加上对方已经被捆成了个粽子，也蹦跶不了。她决定听听他的辩解，“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我一直住在这里。”

　　姜柏榕挑眉，“你住在这我这个房主怎么不知道？”

　　青年目光澄澈，手脚无法动弹，他只能努了努嘴，”我就住在那个抽屉里。”

　　姜柏榕简直气笑了，“那抽屉就四个巴掌大，你个大男人能塞得进去？”

　　“我非人，是成语字典之所化身。”

　　真是越说越离谱，姜柏榕不再听他胡扯，“好了，剩下的话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2.

　　她开始有点信他的话了。

　　警察到达现场后，青年在她面前乖巧得像只兔子，对别人却是颗又烂又硬的臭石头。姓名、年龄、身份是一问三不知。

　　就连资料库里也是查无此人。

　　最关键的是，姜柏榕眼尖地发现他衣角上的涂鸦，颇像是她的手笔。

　　她戳了戳他，低声道，“你真是我的成语字典？”

　　“嗯。”

　　“怎么证明？”

　　青年张口就是，“你八岁那年的暑假说要写作业，却躲起来看小说，后来睡着了，口水淌了我一身……”

　　“行了，行了，”姜柏榕面红耳赤地打断他，”我信了。”

　　这糗事连她妈都不知道。

　　她和警察说了几句，青年是她乡下来的远方亲戚，没上户口，也没见过面，才闹了场乌龙。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青年也没偷取物品，最多也就是个私闯民宅。警察叮嘱了她有时间去上户口，口头批评了几句就轻松饶过了。

　　姜柏榕回头，青年原本一丝不苟的衣服被勒出了皱褶。她边给他解绑边问。，“你叫什么？总不能天天喊你喂吧。”

　　他摇头，“我没有名字。”

　　“那这样吧，”姜柏榕想了想，“既然你是字典成精，干脆就叫字典好了。”

　　“恕我拒绝，太难听了。”

　　3.

　　最终敲定下的是：陈语。

　　青年看起来还是不甚满意，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至少比字典好。

　　周五姜柏榕肝游戏肝了通宵，次日直接睡到了日上杆头。陈语蹙了蹙眉，劝道，“游戏乃伤身之物，不如学习，方为正道。”

　　“才不要，”姜柏榕仿若未闻，手指灵活地点着屏幕，“辛苦工作五天了，应该适度休息，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

　　陈语苦口婆心，“手机伤眼，不宜久看。”

　　姜柏榕不抬眼回怼，“书本同样不宜久看，难道我就不能看你了？”

　　青年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他气得甩袖，只憋出，“你、你！”

　　姜柏榕有意逗他，“你、你，你说得真有道理？”

　　陈语抿唇，忽然开口报出大串，“日月蹉跎、马齿加长、虚掷光阴、脾肉之叹、年华虚度……”

　　姜柏榕：？？？

　　她被整懵了，楞楞放下手机，“你说什么？”

　　陈语没理她，继续道，“攻苦食淡、苦心孤诣、囊萤照读 、 卧薪尝胆、 悬梁刺股 、仰屋著书 、映月读书 、映雪读书、引锥刺股 、凿壁偷光 、折节读书、 坐薪悬胆……”

　　姜柏榕这才知道，她这本字典精，还有一急就往外冒成语的毛病。

　　4.
　　姜柏榕左手困28点怪，右手□□聊天，玩得不亦乐乎，天昏地暗。

　　站起身时才发现脚下虚软，腹中空荡。一个踉跄又瘫回了沙发上。

　　她饿得眼冒金星，望见阳台安静看书的陈语忽然灵机一动，“小字典，你会做饭吗？”

　　青年抬了抬眼镜，严肃道，“既然为我取了名，就请好好叫它。”

　　“有什么关系嘛，”姜柏榕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我快饿死了，等不及外卖了，你会做饭吗？”

　　陈语犹豫道，“此前我并未尝试过……”

　　“书生总有第一次的，”她把他推进厨房，“冰箱里应该还有食材，右上角抽屉还有菜谱，我相信你可以的。”

　　姜柏榕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语被赶鸭子上架，成品却意外地不错。她吸溜了口香喷喷的葱花面，含糊道，“你很有做贤妻良母的潜力哦。”

　　青年耳根染上绯色，斥道，“轻浮！”

　　“什么轻浮不轻浮的， ”吃饱喝足，姜柏榕嘴瓢的毛病又犯了，“你住着我的房子，穿着我买的衣服，吃着我的东西，为我洗手作羹汤。”

　　她眨了眨眼，“可不就像我的小娇妻吗？”

　　陈语被这虎狼之词惊到了，绯色直接蔓延到脖颈。急得又开始往外蹦成语，“离经叛道、不成体统、恣意妄为、偭规越矩、放荡不羁、随心所欲、荒淫轻浮——”

　　姜柏榕早就摸清了他的思路，熟练怼道，“安常守故、抱残守缺、墨守成规、执而不化、呆头呆脑、一板一眼、自行其是、顽固不化……”

　　”我还比你多一个，”她得意一笑，仰头饮尽汤汁，发出舒服的喟叹。

　　“姜，还是老的辣。”

　　5.
　　夏夜蝉鸣，燥闷难眠。

　　姜柏榕被热醒了，上月电费超支，她不敢开空调。只好起身到了杯水。余光一瞥，沙发彼端亮起莹莹幽光。

　　她探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字典精，“你不是让我早点睡觉，自己怎么还在熬？”

　　陈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柏榕闭嘴点头，也没了睡意，索性拿了罐肥宅快乐水，窝在沙发上看他动作。

　　陈语自从上次被她说过后就找了份翻译的活，姜柏榕当时诧异地问，“你是英语词典？”

　　“不，”青年不甚习惯地敲着键盘，“以前你学英语的时候我都在旁边听着，听得多了就会了。”

　　艰难过四级的姜柏榕：仿佛一箭直中心口。

　　等到陈语结束工作，她才开口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录课？”姜柏榕疑惑道，“我说过翻译的钱足够支付你的开支。”

　　毕竟他又不出门。

　　陈语敛目捏了捏鼻梁，“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

　　青年好看的侧脸带着难以遮掩的疲倦，明明她平时经常气他，他却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姜柏榕忽然有些感动。

　　她嗫喏着唇，“小字典……”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

　　陈语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一向奉行养生之道，这回算是难得破例。姜柏榕勾起唇角，刚扯过毛毯想给他盖上，就听见他梦中低喃。

　　“姜……五三……全套……好好学习……”

　　陈语刚进入梦乡就被迎面而来的毛毯砸醒了。

　　姜柏榕一脸冷漠，“滚进屋里睡。”

　　6.
　　又是一个周末，姜柏榕再次瘫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

　　仿佛情景重现般，陈语又开始劝她学习，“放下手机，立地苦读。”

　　姜柏榕觉得应该好好和他谈谈，难得挂了机，“我已经工作了，十年寒窗也熬过了，现在不需要学习了。”

　　“人生嘛，就是要好好享受的呀。”

　　陈语欲言又止，“可是——”你小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没有可是，”姜柏榕果断打断他的话，“况且我以前的书本都卖了，想学也没机会了。”

　　“大人，时代变了。”

　　7.

　　十六年前，是陈语初次和姜柏榕相遇的时候。

　　他被一位禅师在书店买下，带在身边，礼佛传教。四处游历，见遍万态，逐渐有了灵性。

　　那只是初萌的，朦胧而模糊，隐隐对外界有所感知。真正使他从梦中醒来的，是姜柏榕。

　　路过小公园时，他被禅师抛弃了。他被放在树上，枝叶挡掩了身形，没人知道这个公园的树上藏着本成语字典。

　　他茫然，因为禅师突如其来的离开。他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所，远处的人声、近处的飞蝉，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让他感到害怕。

　　他甚至明白了恨，他有些恨上了将他无缘由抛弃的禅师。

　　姜柏榕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那时只是个爱幻想的小女孩，看到了校门口的小说后就做起了不切实际的作家梦。她央求着母亲给她额外买本成语字典好丰富贫乏的词汇量，但母亲为了减少开支不由分说地拒绝了。

　　她垂头丧气地来到公园散心，最爱的秋千却已经有了他人玩耍。她不甘地哭了出来，发泄似的踹了脚树干，却掉下了梦寐以求的成语字典。

　　陈语那时其实是可以跑的，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或许是小柏榕开心的模样让他有了被需要的感觉，又或许是她缺了颗门牙的笑脸实在太过滑稽。

　　他被藏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她的抽屉。

　　小柏榕无人时会和他畅谈自己的理想，安静的书本是最佳的倾听者：当一位世界第一的作家，写好多好多书，有好多好多的人喜欢她的文字，夸她写得真棒……

　　童言稚语的幻想，却让他的情绪也激昂起来。他想，我要帮助她，让她成为世界第一的作家。

　　她学习的时候他比她还努力，他是被需要的，是有价值的。他的知识覆盖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成语字典的内容。

　　但小女孩已经在填鸭式的学习和现实的冲击下渐渐放弃了初心，她就像那些曾经喊着要当太空人，却最终庸庸碌碌泯然众生的人一样，脱离了幻想的国度。

　　她不再翻开他。

　　他焦急地想要呼唤，但困于纸质的躯壳。他被锁在了抽屉里，就像她曾经的理想，再不见天日。

　　等到他灵力终于足够化作人形，想要帮她重拾梦想的时候，她却不在意地说，时代变了。

　　我不需要你了。

　　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8.

　　姜柏榕发现，小字典最近总在躲着她。

　　就像遇见了天敌的乌龟，只能害怕又无力地缩进壳中瑟瑟发抖。

　　在被无视数次后，她爆发了。姜柏榕堵住厨房的出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青年苍白着面色，他想要避开，唯一的出口却被堵得严严实实。他只好重申，“请让开。”

　　“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想出去，”姜柏榕皱眉看着他不带血色的唇，“你不是最养生的吗？你看看怎么养的，这嘴都干成东非大裂谷了。”

　　“没有必要了。”他轻声念叨了一句。

　　姜柏榕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的存在是没有价值的，”他说到价值二字加重了音，“你不需要我了。”

　　“谁说的？”姜柏榕满头雾水，“我需要你的啊，你的手艺特别好吃。”

　　“不是这样的，”陈语摇了摇头，仿佛飘荡的游魂，“请让开。 ”

　　“不是这样是哪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姜柏榕也急眼了，不就是不想写数学题嘛，至于闹成这样？

　　她冷笑一声，摔上门，抱胸昂头，“我告诉你，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你就别想从这门出去。”

　　“你不想写小说了，还管我干什么！”他红了眼眶，“你明明已经不需要我了。”

　　姜柏榕闻言一愣，讪讪挠头，“我还以为你说别的呢，其实吧，小说我一直在写，只是写得很烂……”

　　“你有兴趣的话，帮我看看？”

　　9.
　　无妄之灾，姜柏榕如是感慨。

　　陈语是个一板一眼的性格，答应了的事一定会照做。姜柏榕的灵机一动挽救了他的自毁想法，却使自身陷入新的痛苦之中。

　　青年认真地分析她的文章，越念越感觉不对劲，“她轻喘着，男人的手附上她的腰，奇异的酥麻感从尾椎升起……”

　　“咳咳，请不要念出来，”姜柏榕尴尬地偏头，羞耻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皱眉，“怎么那么奇怪。”

　　“只是进军了□□而已，”她岔开话题，“为什么送我五三。”

　　“希望丰富你的知识库。”

　　“那也没必要连数学物理都买吧。”

　　“综合素养可以提升。”

　　“行吧，”她注意到青年紧张蜷起的脚趾，坏笑道，“老师，我的文章怎么样？”

　　失而复得，陈语不想打击她的兴趣，昧着良心道，“挺好的。”

　　“就是，”他支吾着红了脸，“描写过于露骨了点。”

　　10.

　　姜柏榕对指导自己写文的小老师有了非分之想。

　　不知是因为他害羞的样子太过秀色可餐，还是做的饭菜实在太美味，总之她意识到时，静默了二十四年的心已经躁动不已了。

　　她不是光说不做的人，掐指算出个良辰吉日，准备告白。

　　成了最好，不成也心了。

　　姜柏榕把他逼到墙角，“就想让你吃个蛋糕，干嘛怕成这样。”

　　陈语警惕地望着她手中黑乎乎的不明固液混合物，“这是蛋糕？”

　　姜柏榕含混道，“不小心牛奶放多了。”

　　他微微触动，“你亲手做的？”

　　陈语做了几遍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挖了一勺，视死如归的塞进嘴里。

　　半晌，他惊讶地睁眼，“还可以？”

　　“问号可以去掉，”姜柏榕无奈叹气，“我又不是厨房杀手。”

　　她试探性地问，“有没有吃到什么东西？”

　　陈语一脸无辜，“刚刚吃到一个特别硬的巧克力。”

　　“什么巧克力，那是戒指你个傻子！”她急得握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好贵的！快吐出来！”

　　青年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噗嗤笑了出来，“骗你的，在这呢。”

　　他摊开手，露出闪亮的圈环。

　　姜柏榕松了口气，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那你也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吧。”

　　“嗯。”

　　“答案呢？”

　　他赧然低头，轻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想听这文绉绉的，换一个。”

　　青年沉思片刻，额角沁出细细汗珠。最终还是憋出，“情有独钟、流连忘返、恋恋不舍、一往情深、相见恨晚、梦寐以求、念念不忘、情有独钟、溢于言表、难舍难分 、如胶似漆、 形影相随 ……”

　　“书呆子，”她的笑意快要溢出眼眸，“这次换我来教你，你听好了，不需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成语，只要说——”

　　“我喜欢你，就足够了。”